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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说闻善。闻善是个什么人呢。一个失败的编剧,成了小有口碑的悼词作者。按照当下社会的语境,不算loser,但也不是什么人物儿,再挣钱,也是个吃丧葬饭的。闻善写一篇走心悼词的报酬是四千,其实不低,哪怕一周写一篇,收入也能超过大半打工人。在北京,付得起独居的住房,绝对不是低收入者。只要他心眼稍微活络点儿,跟上潘聪聪的思路,一起搞丧葬服务一条龙,提供高等级悼词定制服务,慢慢扩大客户群体营业规模,走上喜闻乐见的人生巅峰不是难事儿。真的,能让人葬礼上痛痛快快哭一场,觉得亲人没白来世间一趟,肯定有的是人愿意花这个钱。
问题是吧,这个闻善,他不行,而且他知道他不行,他还不觉得放弃唾手可得的成功是个事儿。
闻善的个性,用片中一句话说,挺鼠眉的。鼠眉,就是怂,low,是潘聪聪在他拒绝了自己提的创业计划后无奈的评语。怂是有点儿,开篇一幕就淋漓尽致,皱巴巴的旧西装,不清爽的暧昧发型,局促的肢体语言,紧张犹疑的眼神,他的全身都发出一种社恐尖叫。。。又怂又low?小尹也这样取笑他,于是他气急败坏把他关在阳台上,拒绝承认来自内心深处对自己的毒舌。
闻善不承认自己鼠眉是有道理的,作为i人,看上去怂得上不了台面儿简直太正常。但别忘了潘聪聪那后半句,“还真不是个善茬儿”。没错,闻善虽然“文弱”,“弱弱的”,但他内心有自己明确和坚守的标准,哪怕这标准有时候看起来不合时宜。这也是闻善的“固执”,“轴”,和“不是善茬儿”之处。
有个网友说闻善是那种顾问型乙方,不会被甲方牵着鼻子走,而是把甲方带到自己的标准。我非常同意,表面腼腆内心强势,其实这才是闻善。但这么做有个前提,就是他能提供的水准本身就大大高于一般市场水准。怎么能做到这一点的?我又观察到几个关键词儿,但有趣的是,这些特质,又偏偏有悖于主流成功学。
一是“我一个活儿做完才接下一个”,这是单线程,保证的是专注度。可以说是非常不主流,难怪他当职业编剧失败。主流职场人啥样儿?王先生那样儿,手上永远俩手机,此起彼伏的回微信,对面还同时谈着个乙方。他儿子也是多线程,兴趣班一个接一个,国象班,游泳班,跟闻善聊聊的同时也练习滑冰。高效率,这是适应现代社会的需求。
闻善不行,他不但单线程,他还慢,跟不上王先生的走路速度,自己也知道,跟飞飞说,“我反应慢”。偶尔也被潘聪聪批评,“你该催也得催”。他慢他知道,但他完全不想改,这就有意思了,这是闻善另一个特点“固执”。也可以理解为勇气吧 - 胡歌在首映礼上每每说到闻善比他更有勇气,我怀疑他的意思就是敢于坚持自己的不合时宜。
他这份慢和不合时宜,意外的给他带来了高口碑,“你是最好的”,所有的客户都这样告诉闻善。当然不是说,慢就是对的。与速度的对抗,换来的是对自身,对细节的敏感。闻善坚持用自己的方式找到普通人的故事,从每个普通逝者身边的人去听到真正的经历,再从这些故事里找出每一个普通人的主角时刻,完成他们人生未及实现的第三幕。
在这种时候,闻善虽然声音仍然温和,低调,但总是“弱弱的”抛出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 “你讨厌你大哥吗?” “你觉得他是个普通人吗?” 对于不想配合的客户,他也十分强硬,即便这强硬隐藏在谦卑的态度之下,“其实,还有别人干这个”,“写这个得负责,想负责就得麻烦一些”。这是他的“固执”,“吃力不讨好”,但竟然就work了。
可能很多文字工作者的内心都纠结吧,闻善也是个内耗严重的人,严重到导演给他设置了外化的另一个自我,小尹。两个自我无时无刻不在辩论,那个更强势的自我每每提醒他面对现实,承认现实 - “说实话”,甚至屡屡毒舌,用自嘲进行否定和自我否定。小尹是时时检视闻善内心的一双眼睛,自我审视,自我思辨,这是内向敏感者的痛苦,也是他们创造力的源头。在闻善家里,导演时时给出一个后方视角,拍摄闻善的背和脑后,我觉得,摄影机的方向,正是小尹审视他的目光所来。
还有一个有趣的场景,动物园。闻善经常在这里闷坐,看猴子,猩猩,北极熊。他说他在这里做观察笔记,但除了那个猩猩饲养员,仿佛也没看见更多的人。我的理解,表面看动物,其实是观自我,看自己的内心。动物与人的差别,大概是一举一动出于本心。平时写客户故事,应该已经给他提供了丰富的社会养料,闲下来看看内心,想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动物园,是个别致合理的去处。
这一点在送别方阿姨之后,闻善给妈妈打电话时尤为明显。孤单的北极熊在他身后一圈圈的转,这里显然也不是他的故乡。闻善终于哭出来之后,北极熊坐在了他的身边,仿佛一个重压落地。镜头拉远,依然只有一人一熊,孤单,思乡,彼此相伴。
还有个细节,闻善从大矿泉水瓶子里喝水,而且喝完了水的瓶子不扔。有人说,人一紧张了就喝水,那我有理由认为,这些矿泉水瓶是紧张情绪的容器。放在家里不扔,象征他累计的不安和焦虑。后来,随着邵金穗的出现,他开始听从了小尹的劝告,说了实话,有了真正的交流,瓶子们不见了,墙上贴了防撞条,他开始把窗子打开,阳光照进来,光变成暖色,他给猩红的苹果拍照,大概是全片不饱和色调中最饱和度一瞬。
怎样才叫不虚此行?对于闻善来说,他还没有答案。结尾或许他达到了自我和解,却没有求得这一问之解。
闻善的选择是拧巴的。他是一个写悼词的枪手,已经在业内有了一定的名气,他的主顾赓继寻他而来,因为他是“最好的”。但他一直没有接受他的这重身份,他不敢告诉父母,也不情愿在殡葬业上岸。他开始写悼词是因为去殡仪馆作“观察笔记”偶然入彀。为什么要去殡仪馆“观察”?那是他一个落魄不得志的编剧的想当然。当他开始写悼词的时候,他把“观察笔记”的地点换到了动物园。这又是一次“理想”的安排。我们能不能通过“观察”别人、“观察”非人,省察自身?一切都是“虚行”罢了。
影片有两条线,一条实线,是当下的悼词背后串联的一个个人的故事;一条虚线,是主角闻善通过文字去置换人生从而立住自我的故事。
实线的故事讲了五个,分别是兄妹之争、父子之隔、老板之仁、网友之情、死期之待。其中齐溪饰演的网友千里相寻,终于让我们看到了又一个梦想不可实现的赍志者。而患癌的方阿姨也讲述了一次隐忍未发的上海之旅。其他几个故事倒也都是常见之关系的冰山一角。这里便有一个问题,当我们用文字去记述一个故事的时候,读者通过阅读继而调动感官能够想象这个故事的发生,在想象中被感染感动感发。但换成一个人口述这个故事时,还能不能达到一样的效果?感染力是增强还是减弱?在影片中,我认为是弱化的。方阿姨讲述的上海之旅若是一段影像的剪辑呈现,更有无声胜有声的力量。是的,这个片子里的声音太多了!所有的人都在说,在讲,在表达。甚至,主角闻善的“影”(电影)分身小尹(吴磊饰)还要跟闻善坐而解“说”。
小尹是主角闻善创作过的一个角色,他甚至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姓。然而他有一整个面板的设定。他是帅气而穿着毛衣的闻善的虚构中的分身。
从天水来的齐溪说,闻善过去的编剧工作和现在写悼词的工作是一样的,都是在编故事。主角闻善愣了一下,我以为他要反驳,但他没有。假如他同意,那么他在每一次写悼词前的调研其动机就颇可揣测。他的认真、细致、亲力亲为、和“轴”,并不是单纯为了一篇悼词,而是他借以窥探别人人生的手段。因为悼词需要为逝者讳,并不需要刨根问底。假如他不同意,那么他就将写悼词的工作等而下之,为他编剧工作的不成功哀婉,而对眼前的自己卑视。如此便可见,当初去殡仪馆作“观察”的选择多么伪善,他想去“低”的地方拯救正“低”的自己,没想到最后被埋在了“底下”。或者他既同意,也不同意。他模棱两可。白客说,他就是这样的人。胡歌说,他就是反应慢。
起初,我以为吴磊饰演的是一个鬼,一个主角闻善曾经写过的一篇悼词的主人公。我还窃想审查的边界可以这样延展。所以,当他成为一个角色的时候,我一阵怅然若失。并且,小尹作为一个鬼,而敷衍故事揭示主角闻善与过往的伤痛,比他成为一个半成品的角色,而只能疗愈主角闻善不堪编剧大任的借口,更符合本片本该一贯的主题,即悼词背后被掩盖的众生之死。虽然,我们的电影描写写作者本身的很少(映后导演的话),但设定一个没有精神病却分裂的“我”,难免显得矫揉,过于文艺。
主角闻善在跟他的老师(孙淳饰)的对话时,推辞了老师推荐的编剧工作,他说他的人生一直在无尽的“第二幕”中,永远无法迎来“第三幕”。在人生“第三幕”的老师问他,悼词可不可以预约。这一段戛然而止。但意味深长。影片最后,主角闻善终于揭开自我,成为自己人生的主角。他将必然会迎来“第三幕”,却同时让自己进入了剧本。无论编剧是自己还是别人,剧本就是剧本,剧就是剧,剧是虚构,俱是虚幻。
我喜欢实线,不喜欢虚线。我们要讨论“行”,而不是讨论“虚不虚”。“行”是当下,“不虚”是目的。事在必行,事可而行,行而到死。“意义”不是我们目的。
2023.9.5 观影团提前观影后
(写这篇是希望破浪观影团以后能多抽中我,不知道为什么很长一段时间我参加的观影活动总是不中。)
闻之皆善,很妙。主人公虽然在殡葬悼词撰写领域业务过硬,人脉稳定,却因原本是编剧出生的郁郁不得志,未完成的角色一直萦绕在生活的点滴中。''过得不好""太过普通"是闻善对自己的定位和评价,背后是在市场和剧本创作行业屡屡碰壁,不受认可。然而,悼词撰写工作的特殊性让闻善通过一个个普通人的生死故事,触碰到世间苦甜,那些看似平凡的点滴或只是冉冉微光,消散有限的黯然;但有的能汇成能量,牵动团队,社群,形成更大的影响。
我很喜欢影片,用娓娓道来的方式讲述每个人生的故事,主人公一方面是倾听者,努力则在每段故事中不止完成工作,也倾注自己的善意;另一方面也是被救赎者,经济的支撑,精神的被需要,闻善觉得,自己在偌大的北京能安居一隅,虽然辛苦,可也是在用写字谋生,亦可暂时瞒过老家的亲人。在闻善工作的这条主线上,每一个配角都奉献了精准和出彩的表演,每一个场景都进行了精心的布置。黄磊全身都在演戏,无处安放的手,和两分钟都离不了的手机;娜仁花优雅的气质下带着癌症病人的疲惫。甘昀宸与主角交谈的办公室里光效和灰尘感相得益彰,让人不由的感慨,往生虽遗憾,逝者追光,生者向阳,仍有希望。
除了这条主线,主人公的内心线也很感人。比如,动物园的观察情节,设计很巧妙。动物园很像囚笼,闻善在这里观察,笼子里的动物看着他,却也不知道谁被囚禁了。他观察扮演猩猩的爷爷,为了治愈的猩猩,爷爷的戏要一直演下去,猩猩服挂在衣架上随风飘起的镜头,特别有浪漫主义平凡英雄的色彩。
此外,全剧很重要的闻善内心戏,我一刷只觉得是个反复提醒闻善面对现实的映照,吴磊很帅,但剧作和表演的层次感不强,最后有一些变化,但转折做的比较生硬,缺乏递进的堆砌感,幡然醒悟暂时说服不了我。最后,我还是觉得全社会都对闻善过于善良...一个不得志的专业编剧,开辟了新的职业方向,业务渠道忠诚可靠,客源稳定,客单价不俗,客情几乎没有难度,甲方都告高知,且大多善解人意。。。虽然我在电影院也哭得稀里哗啦,但冷静下来,还是觉得闻善的善大概帮了他一把。
好久没有在电影院看国产的文艺片了,虽然吐槽了一些点,但总的感觉有这样这样的电影还是很幸福,要珍惜,祝大卖。
这个阵容配置,演了这么一部安静、特别的文艺片,我是没有想到的。 题材有关悼词,有关死亡,这都一直是国产电影中少有的、生活中也避讳的字眼,和去年的《人生大事》一样具有突破性,只不过两部片子的风格太不一样了,本片的安静倒有点像日本的《入殓师》,不过故事很不一样。 通过闻善一段时间的职业生涯接触到的不同的家庭、关系的人的死亡,讲述了写悼词这个职业本身是咋样的,通过这个窗口见到的是人间百态、人间烟火,在一个人死亡后,身边的人对ta的印象、评价、情感,完善了这个人的故事,这些故事同样也慰藉了闻善,再由这种克制的表达,表达写悼词职业并不低人一等。这应该就是比较显现的表达了。 我倾向于小尹既是闻善笔下剧本里的一个角色,同时也是闻善自己的一部分,很多时候闻善内心是在挣扎,是有两种不同的声音的,小尹就是那个不敢表达出来的声音。 虽然是文艺片,但没有设置门槛,每个人都可以看懂,不过是一部需要静下心来看的片子。
(既然超过了350字不能算作短评了,那就再写一下我那场的见闻吧。开场时就只有我和左边隔壁一个小哥,刚好挨得那么近,怪尴尬也有意思,放了二十多分钟后,有一对情侣进来了,感觉这部片也不符合ta们的预期,看得也不太认真,很多时候女生靠在男生肩膀上像是睡觉一般,时不时就玩一下手机,反正看得不认真。最开始我以为旁边的小哥应该也是一个喜欢文艺片的人,但我错了,从坐下到离场,他的iPhone隔几分钟就有一条信息提示音,他可能全片观看的时间还不到一半,另一半的时间就专注在手机上了。我一方面觉得ta们真的蛮舍得的,自愿花了钱来电影院结果不认真或者是玩手机,反正我是舍不得这样做;同时有意思的事ta们觉得不好看居然没有中途离场,能坚持着看完,倒也神奇。不过我始终认为在观影时频繁看手机是对其他观众不尊重也影响了其余人的观影体验的。)
by 乌合之子
看完《不虚此行》的当刻,我才意识到脸上的泪已经干涸。
作品的情感非常克制,但是后劲却绵绵不绝,就像一直吹着风的电扇,对着冰,向着观众的心。等我意识到,我的心石已经被磨掉了一层又一层,从电影院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一阵又一阵的风穿过我的身体,它似乎在聆听我一生的故事,然后就这样用自己的身躯拥抱着我,再用飘忽的气流不断抹去眼角的泪。
记得还是在十年前,我的爷爷去世的第二天,我从学校坐车回老家,参加了他的葬礼。在葬礼上听到了讲述我爷爷一生的悼词。那个时候我才发现,虽然是自己的亲人,我却完全不了解他的一生,一个普通人一个活在自己记忆之中的亲人的一生。从他读小学开始,到在山上卖面,再到娶妻生子,当然我们都知道悼词的最后就是眼前的画面。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很好奇。一份悼词应该如何写成?为什么人们愿意讲述自己已经过世的亲人的故事,给一个陌生人听?
直到这部《不虚此行》给了我一份迟来的答案。它以悼词作者闻善的视角,串起无数个对亡者离别的故事,在与亲者的对话中,重新唤醒一个早已隐藏的哲学命题:“身边的人的死亡,不是一种状况,而是一起事件”。他们的人生走向终焉,在我们的人生当中,这是非常重要的事件。
如果说葬礼是一场公开的神圣的可见的仪式,那么由闻善与旁人交谈的悼词,则是一场隐秘的对亡者真正的悼念。在写完悼词之时,也就意味着悼念真正结束。
整部电影如同一汪清水,没有波澜起伏,可是历久弥香。因为闻善的出现,故事就像一粒石子坠入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闻善在聆听周遭人讲述故事之时,是全程克制的倾听者,听着不同的人对于离去者的只言片语,从而拼凑起这份悼词,对悼词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进行雕琢。最初它只是一纸悼词,而最后这些语言浓缩了一个人的一生。不同的亲近者都想从这纸悼词中,看到他所认识的亲人的真切一面。
所以那些被隐藏起来的过往,又被重新一一浮现。不管是要求修改悼词还是完善悼词,不管是陪伴,还是送别。
闻善的悼词,整个电影中都没有完全正面被呈现出来,他也从来没有在葬礼上念起过悼词。正如他只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一般,不断在不同关系者的口中听取这个死者生前的故事。
闻善和他的悼词似乎自始至终都是缺席的,但他们又以各种影子交错其中。
我们会看到闻善在实行一项职能,齐泽克将其称之为“精神分析师侦探”。闻善所做的行为并不是为了寻求这个人为什么会死亡,而是想知道他过往的真实的一生,并且将这一生的所有点滴融化到墨水里,再付之于笔端。
所以闻善会去翻阅那些已故者的影像资料录音,甚至去做他们重新坐过的椅子,去站在地下室这个人重新抽过烟的高台,去相同的位置,仿佛在回看这个人曾经做过的事情。
这样的行为与精神分析师探索精神受困者的梦境意识如出一辙,这是为什么他的悼词和他的行为能够被人认为是最好的存在,因为这个行为本身就可以安抚生者的情绪。
即便他去讲述别人的故事,也只是对已经收集的材料进行只言片语的复述。哪怕是方老太太的去世,以画外音出现的悼词更多是折射了闻善自我的感喟,而不是老太太一生的过往。
在电影学中,这被称作麦格芬,代表着整部电影孜孜不倦追求却永远无法抵达的地平线。
其实悼词与死亡,共同构成了一个无法被触及的大他者,因为每个人永远无法亲自体验死亡,也永远无法在死亡之后听到闻善所念叨的悼词,但是这份悼词重新揭开了。这个人一生所有的故事,并且是以语言的方式揭开的。
我们应该如何表达死亡?用语言而不是用画面,用重塑而不是用体验。
在这个意义上,闻善本身就是一个重新唤醒已故之人的象征,他以重建语言生命的方式闯入每一个失却生命的家庭,或许只有当这些亲人在闻善面前进行告解的时候,他们才能够真正彻底放下内心深处眷恋者的思念。
那些对亡者在世时无法说出口的话,那些已经成为亡者后说不出来的话,都能通过闻善一一容纳并且化解。
闻善的好友潘聪聪一直在劝说他“跟上进步”,不过闻善似乎没有任何改变,我想,他就代表着死亡之后的静默,当一个人的一生迈向最终点,就无需任何进步,因为他的时钟已经宣告结束。
文尽方感意重,人去才知情深。
小尹出场时,能让观众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奇怪感。
从一开始,他就流露出一股往生者的气息,仿佛在他身上,根本不存在生与死,而是处在缝隙之中。我一度以为小尹就是死神本身,他一直陪在闻善身旁,看着闻善完成悼词写作,然后收走这些亡者的魂灵。他是“尹”,也是“因”,是所有生命的因缘起和。
后来,小尹不断催着闻善“说真话”,我又以为他是闻善的笔记本电脑人格化后的产物。其实闻善应该是一个“二分心智者”,只有小尹被留在家中之后,闻善才能执行撰写悼词的任务,而不会被旁人的死亡带来的强烈情绪所干扰。当闻善不再进行悼词写作(为亡者立传),而是想要进行剧本创作的时候(为生者立传),闻善和小尹就不再是二分心智,小尹也就此消逝。
正因此,闻善与小尹的关系相当复杂:小尹既是闻善创造出来的一个没有名字的角色,也是他身边的人,同时还是闻善的人格投射,所以观众才会陷入两者之间的互动谜团之中。
对于亡者来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因为死亡在终点,牵连着每一份生命。
电影中,闻善是伪装成第三人称的第一人称。观众透过闻善的视角感受到的,其实是亡者在世时与其他人的互动关系,此时闻善代替了这个亡者的位置,成为填补这些生者的情感空白的纽带。
而小尹则是伪装成第一人称的第三人称。他好像是闻善所创造出来的一个与他的精神世界密切相关的形象,但其实一直是站在与闻善所在的现实世界相对立的一双眼睛。他可以看透这些生者为什么想要修改悼词,以及从修改悼词中的情绪背后,隐藏的真挚、热烈的感情。
他敏锐地发现了万家兄妹对待大哥不愿接受死亡的推迟,对闻善说“其实你放不下的是飞飞”,并且一针见血地指出邵金穗对甘铭不寻常的友情。
闻善与小尹在窗台的对话,仿佛是哲学家之间的交谈,将每一个人在面对死亡时的行动抽离出来解释为一个哲学命题。而独属于他的哲学命题被闻善悄然埋进悼词之中,这正是在用一种潜藏的文本呼应者生者潜在的情绪。
严格意义上说,这部电影是没有彩蛋的。但是在花絮部分,我们却看到了一只闯入拍摄过程的小猫,于是小猫便成为了电影的有机组成。小猫当然是无法感受到人类的生死的,它只是一部与这个电影的偶遇。
这只流浪猫就在偶然间与剧组相遇,成就了一幅幅别有趣味的镜头画面。
于是,电影中为这只小猫安排了好几处镜头。小猫的镜头语言,只在闻善回到楼下的猫窝那里。那个机位是永远的固定机位,无论有没有小猫,有没有猫粮,小猫会不会从镜头中一跃跳出去,机位都没有改变——甚至未见其猫,先闻其声。
可是正是这种无常的偶遇,才让我们看到了电影的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德勒兹说的“情动”(affect)。
由闻善作为穿线的针,牵连起复数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人,他们唯一的共同特点就是生者。忙碌工作的王先生,在网红直播中的方阿姨,未曾见的一面的网友邵金穗,奋力打拼的CEO老陆,一直扮演动物朋友的大猩猩饲养员……看起来他们的职业各有差异,但是对于情动都有着强烈的诉求和感触。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愿意对闻善敞开心扉,讲述自己的故事。由此闻善才接受到了这种相互的感触,这是一种彼此之间的接壤,他们似乎在讲述着共同的视野,这是来自于美学的感知。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来看闻善和小猫都是在这个世界上的游荡者(flaneur),前者在生与死的故事中徘徊逡巡,而后者在真与演的居所之间跳跃身形。
于是观众的视点就在不同的故事中反复游走,这是一种双重的观看方式,即对观看的观看。观众是对《不虚此行》的故事观看,闻善的悼词写作却是对整个人生的观察。
闻善说,他现在还在写观察笔记。观察什么呢?去动物园。动物园里有什么呢?有扮演动物的饲养员,有与人类亲密互动的大猩猩,有在冰川上来回踱步的北极熊,唯独没有来去自由的猫。
电影片尾字幕,演出人员最后一个,不是名字,而是一只猫的剪影,这是电影让我第二感动的瞬间。进入镜头被观察、被记录,就是演出人员的一份子。而被记下名字方能不虚此行,因为一个物种的生命,在另一个人的叙事中得到了绽放。
而电影最让我感动的瞬间,其实是故事快要结束的时候,闻善回到家里,到处找也看不到小尹,此时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我能很清楚的看到胡歌的两只眼睛眼皮上的痕迹,一只眼皮上明显有过伤痕,那是一道疤,它仿佛在告诉我们,这就是电影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裂缝,它们就此偶遇了。
“任何对电影经验的分析都必须呈现生活世界与电影世界之间的关系,这个关系构成了他独一无二的本体论。”我想,如果闻善与胡歌交谈,那么一定会从眼角的疤痕说起,它凝缩了一个演员在。真实与表演世界之间挣扎、沸腾与回圜的故事。
或者,我们还可以将其称呼为褶子(fold),这个来自德勒兹的哲学概念,不仅是对胡歌有眼眼皮疤痕的形象呼应,也是对生与死折叠(fold)后产生的虚线痕迹,也就是悼词的隐喻。悼词被打开(unfold)时,念词人用语言娓娓道出人的一生故事,以极为克制、平静却丰盈的口吻。
一纸好的悼词应该是什么样子呢?《毛诗序》说,应该是“情动于中而行于言”。
为什么这部电影被称为《不虚此行》呢?
我在想,或许这是另一种褶子。虚就是纸张折叠之后的虚线,是被阖上的、亟待完成的悼词,需要来到这人世间进行“此行”,而“不”则是无法言说。当事者永远无法言说自己的悼词,生者不能言说完整的悼词,只有善闻者,才能重新编撰出这份“此行”。
电影海报里,也用了大量褶皱出来的虚线表达这层隐喻关系。人就是活在褶皱之中,即便是被折叠得皱皱巴巴,也是一个人的一生,用来被书写的一生。
十年前,我和父兄姑嫂们跪在爷爷的灵柩面前,听念词人讲着爷爷的故事。时至今日,我都已经全然忘记了当初到底念了些怎样的故事,那些不为我所知的,曾经少年的爷爷的故事。不过,当我看完《不虚此行》的时候,我想起来一件事:
在悼词结束的时候,脸上的泪早已干涸。
在人生无限的第二幕中,我仍希望做自己的发声器,拒绝他者的总结陈词。
闻善和自己的导师见面时,两人关于剧本创作发生过一段对话,按我的理解和扩充如下:导师说在写剧本的过程中,他最喜欢写第一幕,此时主角刚刚出场,事件刚刚发生,充满了一切可能性,同时不需要解决任何麻烦。最不喜欢的是第二幕,这一幕里,主角不断身处险境,经历冤屈,饱受苦难,遭遇低谷,在一次次蜕变成熟中才能够迎来第三幕的曙光。而第三幕往往早已写好,这是故事的高潮和结尾,主角最终战胜恶龙获得胜利,困难被解决,坏人被打败,好人和英雄们在平民的欢呼拥戴下庆祝胜利,最让人心神激荡。
三幕写罢,剧本成矣。但是大多数人的人生,往往徘徊在无限的第二幕里。
或许在前三年的痛苦经历后,人们都需要一部平静、舒缓的治愈电影来抚平伤痕。
我不会否认的是,电影中个人故事的选择很令人感动,也有很强的带入感,但如何将这些故事有机地串联起来,或许是这类电影更需要考虑的问题。这部电影中的串联是一个人物——闻善。
如何定义这一角色呢?他是一个“掉队”的普通编剧,后以写悼词为生。电影中给他设计了一些身份的细节,如:和母亲打电话时的乡音暗示了其出生的地域,和导师的见面让我们得以一窥他学生时代的光景,和殡仪馆工作人员的“抽烟友谊”让我们略微想象到他与朋友在一起时的状态……但除此以外,他是如此地脱嵌于整个社会系统,父母从未露过面,导师半年见不到一次,吸烟好友即将离开工作场所云上创业,这些都让闻善本就不多的社会关系在面临更多的分崩与瓦解。而小尹——这个闻善笔下的人物,是闻善想象出来的,只是他内心纠结的一个视觉化表现。
于是在我看来,“闻善”他更像是一个容器,一个越来越与“殡仪馆”这一异托邦(福柯语)越来越同呼吸、共命运的生命体。他和殡仪馆一样,承受着每一个他人面对突然的失去时而不能自已地产生的强烈情绪,恶意、愤怒、崩溃、友善……而他,是那唯一“可以被打扰的”。
他生命的主动性表现在,在接纳他人所有情绪的同时,他会保持追问,虽然他追问的动机很可疑。接着他会组织出一个不伤害任何人的、掏心掏肺的“叙事”——即悼词,在这个过程中,他成为全人类的后代,替代了每一个找上他的人在他人的社会关系中所处的位置,送上盖棺定论的总结与祝福,为全人类送终。
这个过程中,他遭受着双方的拒绝。一方来于自己,其自身对写悼词身份的犹疑。包括他不敢告知父母真相、害怕在殡仪馆遇到熟人、羞于向导师坦白等等,对自我否定的修复是这部电影的支线任务,当最终他拒绝了殡仪馆内的工作、拒绝“进步”创业后,似乎写悼词成为了闻善“主动”选择并欣然接受的身份,这一任务暂且完成,自我拒绝暂且被消解。但当面对另一方的否定,即外界的否定时,这部电影陷入了一个过于笃定的极权神话。这里所谓的“外界的否定”,并不是说闻善作为一个悼词写手,在他“写完—交稿—修改—通过”后,这个悼念对象便和他无关,也没有人邀请他参加追悼会这个事实,而是说“写悼词”本身,特别是当你想要最完善、完整地总结一个人的生命经验时,本身便是不存在的。
其一,不要忘记,闻善是为了寻找“戏剧性”而选择来到殡仪馆做观察笔记,也就是说他是来寻找传奇的。悲欢离合、大悲大喜是他预想的目标,但实际观察后他发现,这里(殡仪馆)很平静,“就像刚吃完辣椒,吃其他的都没味了”——这是电影中给的解释,即使这样,他也尽力在为一切构建因果逻辑和总结话语——这样方便叙事。
如在准备整理律师/配音演员甘铭的悼文,梳理人物生命发展线时,闻善发现其在律所工作不顺利的时间段,反而抑郁症状得到了缓解,邵金穗告诉他,那是因为那段时间甘铭的配音作品得到了许多人的喜爱。于是闻善发出感叹:“原来还是有逻辑的。”(大致意思),他忽略了,其实邵金穗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本质论瓦解的暗示,即在提醒闻善,没有绝对的真相。事实上,当面对着复杂的现实社会时,存在着太多的潜在视角,作为他者,闻善不可能完全掌握。除了邵金穗,律师生命中是否还存在其他对他重要,而不为人所知的对象我们不得而知,但操纵着时间线的闻善好像上帝之手,他轻易便勾勒出的他人人生轨迹一定存在着某种“漏洞”,或曰“完满的不可能”。
其二,“生活是一条宁静的长河”,从第四代导演无力将个人与时代分开,再到第六代电影中“个人”的站起,我不希望,当下我们每个个体,还要将自己的话语权、自己的生命经验,交由他人,用同一套语言系统来总结、评判——就像王先生拒绝用闻善提供的悼词模板一样。我们应该用个体经验的丰盈,限制他人只能旁观的无奈。
或许导演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我们看到,那贯穿全片的悼词最终并没有出现(除方奶奶外,但那副悼词也不是对老太太一生的总结),它只存在于他人口口相传的评价和只言片语的提及中。
最后,我认为《不虚此行》最大的问题,即它似乎试图在总结一个时代。而个体的认知如何会与集体记忆、社会经验完满契合本身便是一个伪命题。这部电影就像是过去几年、过去十年我们所经历的痛苦见闻、悲伤经历的悼文,电影拍完了,观众看完了,似乎那些经历就可以被盖棺定论然后被安心遗忘。真的可以吗?
就像到电影最后,归到的是“你也可以当主角”这句话一样,这仿佛是第三幕开启的预言,但又有多少人有机会开启第三幕呢?
PS:对这部电影的讨论或许可以与当代日本电影的创作相联系,从《横道世之介》到《入殓师》,相似的主题选取及叙事结构,但却是不一样的反响,或许值得讨论。
故事落点温暖,演员演技在线,闻善足够治愈,和小尹角色关系比较意外且惊喜,时隔八年,胡歌和吴磊的三搭真诚且有厚度。
其实是一部关于创作的电影,所谓悼词,也可以理解为采风与人物创作。所以,影片几乎没有让任何悼词的主角露面,即便露脸,也是糊的(那个创业公司老板)。但是,我们却觉得对每个主角都很熟悉,在于如何用文字和讲述,在观众脑海里来构成这个角色。当然,方阿姨和吴磊的角色除外,这两个角色是拿来指引主题,激发胡歌这个主角的。另外,这片的美术很不错,男主的家真的就很普通人,令人难忘。
直给但有力。
导演借胡歌自说自话的电影,太自我了,上映后票房扑街是必然。
完全主流,以致稍显电视剧化的创作模式,不太可能从中看到《牛皮》的风格痕迹;内容构成依赖于拼贴,导演自己甚至都在片中指明了自己的困境所在,最后有点编不下去了的感觉,结尾收得奇怪。这些大概都是缺点。但是,真的想不起华语电影何时曾在“讲述”这件事情上如此有力。《不虚此行》充分利用胡歌的职业特性,在高于现实一点点的基调上成倍放大“讲述”的比重。演员们的叙述在自然日常情境里被赋予可怕的信服力,让人沉浸投入每一段故事中。
很久没有看过这么愉悦沉浸的好电影了。叙事从文本中脱胎生成了独特的样子,在文学性和影像化中找到一种诗意的平衡和自然的过渡。好像你也生活在故事里,在他们身边,好像你也认识这么多因为各种原因去世的人,好像死和生一样,普通,随意,甚至温暖覆盖了悲伤,抚慰弥补了缺憾。活着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做不做成事有什么所谓?世界上少一个编剧没有任何损失,少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损失。我们能做的只有温暖身边有限的几个人,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我反复在想,对逝者怀有深情的人,但凡他识字,真的会请一个陌生人帮忙写悼词吗?
#SIFF25# 2023上影节第一场。感觉是导演借助胡歌,把自己这么多年的从业经历,以及对于电影、剧作的思考投射到了闻善这个角色上,弱化这里面的生死议题,弱化冲突,让一切归于日常和平淡,淡淡地去听一个个陌生人的一段段往事。质感挺朴素的,但坦白说我没有从中获得更多新的体验,观感也有些过于“文本化”了。|映前二刷,观感好于第一次,一部献给普通人的电影,在喧嚣的缝隙中抓住了北京这座城市的肌理。人生很难真正不虚此行,存在本身或许才是“不虚此行”。
刚刚走出标放,对不起伽茵老师,这实在太难看了。从视听到文本到叙事结构到演员表演,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两个小时如坐针毡,像是在看学生作业,还不一定能评上毕联的那种。好题材真的浪费了,知道您很感动,但您先别感动好吗。
过于工整。导演技法相当成熟,可惜就本片而言起了反效果。作为在殡葬管工作观察生活的男主,固定镜头本应起到客观记录从生活中截取片段的作用。可惜没有生活气的文本,标准且无感情的台词都对本片进行了去生活化;甚至于男主走路和骑车都用长焦镜头来使男主时刻处于画面中心能被人清楚看见,这使得固定镜头舞台感强烈,更像导演搭建好了一个舞台来让演员肆意表演,与本片主题相违背。而剧作方面,导演也是完全不留白,“金句”频出,甚至每个故事结束还帮你提炼意象:人造冰、竹子、剁椒。文本不断强调平淡可每段故事却很drama。我没感受到生活的平淡,只感受到了导演的价值观输出。最爱两人聊天讲述从上海坐火车到北京那段,火车声响起,行车路线被画出来,随着镜头流逝观众也仿佛进入到了那趟旅程之中。可惜这种观感后面再也没出现过
25th SIFF 01#画面干净,观感挺舒服的。写悼词的人和编剧一样,都是故事的书写者。影片中人物很多,但大多没有好好描绘,走马观花一般,小尹这个角色设计得这么好,却没有起到太多作用。最后落脚点在“普通人也能当主角”上,实在像命题作文的匆匆点题。闻善作为一个观察者的状态让人有点共鸣,我特别喜欢他在动物园和妈妈打电话以及吃苹果的那段,突然就有共情到。在人间走一遭能被人记住,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差点意思,一直在写悼词,一句悼词也没听到。
动情却不滥情,在刻画单元情节剧的同时巧妙地植入细腻的城市空间影像,宏观时代与个体故事的双重语气叠加处理得不动声色恰到好处,有着一种《白塔之光》中张律努力想达到却不能完全达到的自然境地。真正的变奏发生在最后一段,前几段中外部的观察视角开始裂变,齐溪这一角色的出现是异质感植入的契机,自此影片转向一个“创作者”真正的自我探索与诘问,虽然仍是故事的讲述,却将向外剖析的目光转向内在,实现戏中与戏外的双重自反。也许电影的结尾可以结束得更加微妙,但我想一个狂奔回家写下偶像剧的导演,同样也可以是一个真诚的作者吧。
文学性蛮强的,像一束不错的短篇集。齐溪的那个故事还是有些泪点的。只是这个时代的事情啊它们整体都太轻了,再怎么把笔狠狠按下去,也不过如此了。
全员都贡献了高演技+高水平。通过小尹,也就是闻善未完成的一个笔下角色,更加让我们理解了这一个故事他其内里的温暖色彩。更觉得小尹其实是更加接近真实的闻善他的一个化身。故事内容也是循序渐进,谜底揭晓的那一刻有被惊艳到。
静水深流、逐步渗透式的剧作,胡歌、吴磊尝试内敛化的表演,都比较在意料外。能感受到刘伽茵导演她那些克制的、心理内化的处理,在当下浮躁市场里有多难得。编剧/悼词人,表面看是两种职业,做不了前者,才做后者苟且维生。但世间万物都是一体两面的。闻善“闯入”别人的生活,倾听他们的故事,编织出一段段珍贵的“人生总结”,最终慢慢对自我释怀——他笔下的,是拥有另一种意义的编剧作品。大多数人,其实都没法迎来“第三幕高潮”,只能拥有“始终第二幕的人生”。在无法活出华彩时,接受自己,感受每个普通人的无奈,这何尝不是一种清醒。至少在以自己为名的剧本里,每个人都可以是主角。
影片的故事如镜头中画面一样工整。刘伽茵把非常书面的构想和文字,利用这部电影,完美地镜头化地呈现出来。她诚实又巧妙地讲述了创作困境,平静的叙事让整个故事拥有一种令人沉醉的可信度。重要的是,这样一部电影让我们在这个越来越争竞、浮躁的社会里,重新思考倾听和讲述的价值。平静永远比强烈更有意义,也更有力量。(8.5/10.0) 25th SIFF-SFC上海影城
4.5 整部电影就像是一个导演在思考什么是叙事、如何“讲故事”的过程,所以什么生老病死都只是表面,真正是关于“讲故事”,那些路过的角色在讲故事,男主自己也想要讲完那个难产的故事。于是电影不再试图去讲一个故事,如何呈现这些“叙事”成为了关键,即承载这些“叙事”的形式(导演意识):尽量避免面部特写(拒绝看似华丽的粗暴表演)(齐溪角色作为闯入者是唯一例外)的同时通过角色与空间的关系、简单的蒙太奇和画外音设计等等,赋予这些故事属于它们的纹理、质感和重量,避免滥用操控观众的配乐(几段简单旋律点到即止),一切都因为导演作为创作者(纪录或虚构)相信“叙事”的力量,如同片中角色告诉困顿的男主,要继续创作下去、写下去。
悼词的创作既需要聆听也需要叙述,而影片的奇妙便在于这种声音、书写和影像的浮动关系。当生者的声音去召唤那地下室里的“阳光”,镜头悄然切换到被阳光映照着的灰黑色玻璃另一边;当生者的语言追溯着曾经的声音、丈量着过往的空间,灯影斑驳的公交车也化作颠簸的火车车厢——当下的现实空间蕴藏着回忆的潜在纵深。这便是“视”与“听”的力量,它们化作感知的丝线不断地建立我们与故事的羁绊——在无尽的“第二幕”中,不断将自身的窘迫与喧嚣,体验为一种观看与讲述的热望。
我闭上眼睛前想的是这片好像没有画面也不要紧,然后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