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登于2019年9月《南方人物周刊》,放在此处有删改)
2019年7月24日,鲍里斯·约翰逊发表首相就任演讲时,承诺将于10月31日前终结脱欧困局。虽然素来被认为是“硬脱欧”的头号支持者,然而脱欧公投前些年的鲍里斯,可是个十足的亲欧派。
鲍里斯对于脱欧的摇摆立场,恰恰反映出——被权贵奉为圭臬的新自由主义在近40年间席卷全球,扼杀了潜在的反对性力量,巩固了权贵自身的财富与话语权;而脱欧,则正是利用了英国人对经济不景气的失望,在外界找“出口”的结果。
即使脱欧成功,承诺的美好未来恐怕也难以成真。毕竟,在脱欧疑云笼罩的这三年里,英国低薪工作大量增加,社会福利大幅削减,而通货膨胀却始终如影随形,工薪阶层家庭不得不依靠信用卡和高利贷维持生活,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
置于如此社会语境,82岁高龄的肯·洛奇带着新作《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来到戛纳电影节,大声疾呼“我们需要另一个世界”,一个“新自由主义”以外的世界。
50年来,肯·洛奇仿佛都在拍着同一部电影,尤其由新自由主义思想主导的保守党首相撒切尔的时代结束后,他开始以喷发式的创作方式,执着地寻找答案——底层挣扎的工人阶级及资本主义社会下的个体困境。
不同于国人熟悉的英伦元素,肯·洛奇的镜头下的英国——冷意从城市里的每条缝隙里小心翼翼地钻出,一点一滴均匀地倾洒于寂寥静默的苍穹之上。
无论是格拉斯哥、纽卡斯尔、利物浦还是贝尔法斯特,标志性的景点与元素全被抽离,普通的楼房连同平凡的主人公们一起,在电影朴素清冷的色调下,编织着生活中无处不在的对抗与绝望。一种力求呈现“真实”与“普通”的肯·洛奇式美学贯穿其中,宛若不知疲倦的西西弗在身体力行地告诉大家——这就是英国!
《我是布莱克》中的老工匠、《天使的一份》中的问题青年、《底层生活》里的建筑工人、《卡拉之歌》里的公交司机、《面包与玫瑰》里摩天大楼中的清洁工和保安……电影中的主人公们通常“邻家值”爆表、操着身份特征浓郁的北方口音,却善良、纯真,在艰苦生活中葆有爱与同情,会对陌生人施以援手,也会努力让自己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肯·洛奇的新作《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不仅延续了导演对于工薪阶层的深切关注,更与时俱进、将镜头瞄准在脱欧疑云下变得愈发尖锐的英国社会新问题。当然,拜互联网与全球化所赐,这部影片同样也能令在生活重压之下不堪996的中国观众,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
“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是英国快递员留给客户的未送达通知单上的一句话。(在英国,如果收件人不在家,快递员会把写有这句话的卡片留在信箱或贴在门上。)而这,也点名了主人公的职业。
影片中的爸爸Ricky,来自工业革命的故乡——曼彻斯特。他原本是个努力的建筑工人,却被2008年次贷危机波及,无法继续贷款买房。好不容易找了份“自己当自己老板”的工作,却不得不“带车求职”,还要遵守各种“不平等条约”。
妈妈Abby是个护工,为了能给丈夫买上货车,她只好选择卖掉原来用作通勤的小轿车。护理的工作本就辛苦繁琐,而今更是要每日坐公共汽车奔波往返于各个客户之间,身心早已疲惫不堪。
为了早日偿还货车的贷款,爸爸Ricky每天拼命796,甚至中途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尿液与情绪一同无处安放。妈妈Abby也是零时合同工(zero-hour contact),从早到晚不停歇,周末晚上还会接到突如其来的客户求助电话。
国内年轻人闻之色变的996,并不是他们最为烦恼的。苛刻死板的规章制度,不断涌现的奇葩人物,缺席的安全保障……都是生活的日常。于是,曼联球迷Ricky,遇到纽卡斯尔当地球迷的挑衅还是会忍不住斗嘴;Abby即使再耐心温柔,对待客户亲如家人,也会在公交车站突然情绪爆发,泪流满面。
家中的一对兄妹,则成了不折不扣的城市“留守儿童”。正值青春期的哥哥Seb找不到继续念书的意义。而当他惹上麻烦,全家也随之陷入家庭与工作难以平衡乃至对立的困境。
与哥哥相反,妹妹Liza不仅在周末陪父亲一起送快递,还努力弥合哥哥与父亲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关系。乖巧懂事的她,成为了压抑生活的一种呼吸,阴郁色调中的一抹密阳。
不同于以往的肯·洛奇电影,主人公一家四口完完整整,却被互联网时代的“零工经济”剥削得体无完肤。所谓零工经济(gig economy),指的是自由职业者构成的经济领域,人们借助互联网和移动技术快速匹配供需方,按需工作/招人。
作为人类历史上首次打破工业时代以来形成的“雇佣”模式,二元制的传统劳资关系似乎开始断裂,零和博弈逐渐让步于以人为本——劳动者得以自由分配时间和资源,实现更高的个人价值;而企业招人则变得更为灵活便利。
新科技带来的新商业模式使得全球零工数量开始增长。据BBC报道称,在英国,零工经济下的自由职业者人数已经增至500万,几乎接近在公共部门工作的人数。据阿里研究院报告显示,到2036年中国可能有多达4亿人属于零工经济的自由职业者。
表面上,零工经济有着区块链式的开放多元精神,为个体提供了更多选择。而在实际操作过程中,这种以“自我雇佣”为名义的灵活雇佣方式,却摇身一变成了更具隐蔽性质也更为残酷的剥削形式——不仅规避劳工法保护下的雇佣合同问题,令工薪阶层得不到最基本的劳工权益保护(如:最低薪资标准、养老金、节假日和生育假期),也通过制订繁冗的奖惩制度来模糊生活与工作之间的界线。
正因如此,电影中的Ricky和Abby总在超负荷地工作。尤其是Ricky,几乎没有时间陪伴孩子,即使在家,也往往都在释放工作时积攒的负能量,家庭矛盾随之一触即发。“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也有了第二层含义——家庭成员对于彼此的忽视。
即便如此,电影结尾——Ricky依旧在混沌之中开动了货车。如果说《猜火车》里的年轻人再迷惘尚能说出“I chose not to choose life”的独白,那人到中年的Ricky恰恰缺少了“选择”的权力。
高额的债务,养家的责任,令他唯有一往无前,遁入无解的中年。而这与电影开头Ricky填表买货车加盟快递公司遥相呼应,似乎在揭示这个英国工薪家庭的“宿命”——越想要摆脱生活之苦而辛勤工作,也就越容易深陷不幸的泥沼之中。
这不免令人想起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偷自行车的人》——全家人怀揣着美好愿景,以为买车就能改善生活,没想到从此却踏上了“越努力越不幸”的“死循环”。
家庭内外大大小小的意外接踵而至,看似巧合又冥冥注定。即使饱含戏剧性色彩,朴素的剪辑佐以大量的中近景镜头,依旧让人倍感真实。而室内镜头的角度设计,更是微妙地呈现出“困兽之斗”的压抑。
不知是否源于导演的年纪关系,《对不起》较以往作品更具柔软质感。尤其是在现实残酷的种种暴击之下,家庭成员在不断消耗着彼此感情的同时,也确证着对方的珍贵,是一种真正的相濡以沫。虽有煽情,却不过分,反倒宛如在冬日的英国北方城市偶遇暖气,有着毫不矫情的暖意。
在肯·洛奇的电影中,我们得以正视那些在大屏幕上逐渐隐形、逐渐消失的群体。因此,《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还有一层更深的含义——对于底层及边缘人物被社会忽略、被漠视状态的回应。
早在1966年,肯洛奇在《凯西回家》(Cathy Came Home)中讲述了一个关于无家可归者的故事。当时,无家可归者家庭受到的待遇,与《济贫法》时代没有什么区别——母亲与孩子被送入令人生畏的宿舍,而父亲则被留下自谋生计。这些家庭很少得到恰当的帮助或安置,社会任由它们四分五裂。
《凯西回家》播出后,引起社会轩然大波。经过十年筹备和努力,在以“危机”、“庇护所”为首的机构组织的共同努力下,《英国1977住房法案》问世。该法案第一次尝试为无家可归的人提供永久性住房解决方案,并且将特定群体的住房权利确定为法定权利。这在整个西方世界,都算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独特尝试。
看肯洛奇的电影,总是不禁感慨——其镜头下关怀的群体,或许永远也看不到这样的电影。假设他们走进电影院,或许就是想看一部轻松愉快的爆米花电影;像《对不起》这样的电影,对他们而言,反倒可能由于过于真实而引起不适?
然而以上设想,或许又恰恰陷入了(对于底层或边缘群体)刻板印象的怪圈。事实上,你我每个人,或许都在生活中经历过一个肯·洛奇式的时刻。《我是布莱克》中,患有心脏病的布莱克在墙上喷上姓名的倔强背影;《小孩与鹰》里,孤独的的比利吐露对教育系统社会现状的不满不解……主人公们的每一个发泄举动,也在替观众完成对于生活的呐喊与追问。
或许,对于肯·洛奇的作品而言,时间就是最好的滤镜。若干年过去后,当我们回首这位“斗士”的种种作品,一定会感谢他记录下了半个世纪以来,这些终将被边缘化的小人物们的辛酸挣扎与苦中作乐。
在这个“现实主义”已经成为落伍代名词的时代,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社会需要肯·洛奇的电影,而我们,需要倾听不一样的声音。
正如现在重温1960年代早期出品的《蜜的滋味》、《一夕风流恨事多》这些英国厨房水槽的扛鼎之作,就会发现它们不同于众人印象中的说教片,而是流淌着幽默、智慧与前瞻性。
参考书目:
《零工经济》黛安娜·马尔卡希
《社会政策学十讲》哈特利·迪安
《英国人的言行潜规则》凯特·福克斯
《权贵:他们何以逍遥法外》欧文·琼斯
在这个时时刻刻讲求个性和特色的年代,每一部卖座的电影,都或多或少穿着一件华丽的外衣。这件外衣,可以像《寄生虫》那样张扬,也可似《爱尔兰人》《好莱坞往事》那样中气十足,亦或如同《罗马》《燃烧》,看着其貌不扬骨子里却闷骚得很。这些年头,你能回忆起的那些让人拍手称快的佳作,都多少揣着些不见得是噱头但又让人无法回避的“卖点”。不过渐渐地也会开始反思,自己对聪明花俏艺术手法的沉溺,是否反倒导致和现实世界离得越来越远。电影到底是“糖衣”魅惑,还是映照真实的棱镜。
把肯·洛奇今年的新作《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和上述电影并置,就会给人这样的启发。近些年有太多作品关乎阶级矛盾,移民问题,或者平权运动,也许,是市面上聚焦劳动者阶层电影的稀缺造成了我们眼中的“新鲜感”。但其实,这份“新鲜感”恰是本片最不屑挖掘和呈现的,而它也正因为剥去了这些浮饰而更显得光彩熠熠。
电影的光芒与两位主演的精彩演出密不可分。尤其是女主Abbie,以其温和的眼神,不卑不亢的处事姿态,精准地为我们呈现了在生活重压面前人是如何被进一步压缩但又毫不失去尊严。她在医院对电话里的Maloney发飙的一场戏,相信也是2019年度的最动人的几个电影瞬间之一。这个形象让人很有感触,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我们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谁没有一个总是在催活的老板,不顾及感受的客户,谁没在每天经历着和deadline赛跑的工作进度,和在长距离通勤中一点一点流失掉的时间呢。我们在自己生活中的那份努力和咬牙,坚持和窘迫,不就是Abbie一次次在即将顾此失彼的边缘竭力维持住的姿态么。这份守住的尊严,我相信是跨越阶级,受教育程度和社会身份的。
男主Ricky则是一个略微不同的角色,如果说Abbie的形象更加稳定和沁人心脾,像潺潺流水,那么前者就是刺眼的阳光,偶尔光芒万丈偶尔又有些过于直接和粗暴。他其实和儿子Seb一样,都是风险的承担者,愿意在自己认定的选择上付出双倍的努力,也赌上双倍的命运,不留退路。这是一个略有棱角和带有悲剧色彩的角色,但导演并不执着于关注和剖析个人层面的“缺陷”,也并未过多移情,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悲剧背后的系统性因素上。影片揭示了在这个“效率至上”的大环境下,雇主是如何以“赋权”为名义剥削劳动者。基本生活保障的缺失,有序家庭关系的瓦解,“分秒必争”的劳动者们,在“自我雇佣”的幌子下成为了时间和进度条的奴隶。
影片有意无意在告诉我们,经济分工和技术进步,对生产者和消费者对效率追求的升级是彻底和不可逆的,但我们很多时候却会忽略它的危害,或是根本察觉不到它的发生。当人类还在憧憬机器有一天代替自己的时候,很有可能是自己首先成为了那个机器。肯·洛奇毫不避讳地提出了这个问题,但同时,也很勇敢地抛出了一个解决方案,或是一次将之合理化的尝试。我们看到,在“历尽劫难”过后,Ricky还是蹒跚地从床上爬起,留了张字条之后继续出门干活。电影的结局是,老板Maloney和老婆Abbie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推着生活奇妙地又继续向前走了。
我想这也是这部电影真正打动人的地方。生活的继续,靠的从来不是什么额外的意义和力量,更不是那些形而上或者只存在于一瞬间的东西。我们在很多其他作品里找到的那些曾经信以为真的答案,或许都没有Ricky给家人留下的这张字条来得有力量。其实,大多数冲突过后都没有玉石俱焚,因为人总是一直近乎本能地跌倒了又爬起,选择遗忘。我想生活的本质和尽头,正是在我们被自主的选择所吞噬,被不走运和不够强大击得遍体鳞伤之后,却依然沿着来时的路继续前行。
闲暇是有钱阶级的特权。穷人就只能像一头骡子,脖颈被勒住,眼睛两边各罩着微型的八角帽,踉跄地抬起蹄子,脚步绕着石磨,一圈圈在时间和空间的黑暗中摸索。25小时工作制是为劳工创建的,精准地确保每一刻他们都在战兢地驮着工作,艰难前行。快递员手中的黑盒子也是为他们而诞生,设计这个程序的软件工程师可以去上厕所,快递员忙起来,却要用塑料瓶解决尿液,因为在资本家的脑海里,人身依附等于卖命,“机器”需要挣扎喘息的时间么,不需要,加油和润滑都不可以停,因为翻滚的利润不停。
试错是需要成本的,容错率的宽容没有留给普罗大众。小孩年轻气盛、不管不顾的闯了祸,最后发现折损的却是爸妈的尊严,他们有爱,却没有可以运用的资本和资源,只有求爷爷告奶奶装孙子,把事情抹平。Sebastian的角色,类似于《革命之路》里的疯子,他是被安插的旁白,无意识地泄露了可能的命运。“所以我要去读书,欠下57000的债务,然后和Harpoon的哥哥一样,去电话中心当接线员。”众人皆醉他独醒,身为青年,他的目光并不长远沉重,初心是想挣脱束缚,却没有看到命运背后的明码标价,没有能力承担后果,意味着父母在无法抽身的漩涡中,需要向雇主更多的解释和额外的工作时长,来挤出一丁点可怜的时间,为他摆平学校、警察。
劳工被时间线绑架,他们的女儿必须学会自己8:45上床睡觉,父母在11点才会回来,与父母相处、玩耍的时间,在一起送快递中度过,工作与陪伴始终交织。她等待的每一个解释,都是“我太忙了”“老板临时改了时间”,或者恼羞成怒地质问“你不能自己去玩吗”“为什么非要大人陪着”。改变命运的机会很有限,在学历泛滥的现在,除非赌准拔尖的学校、热门的专业,那些抓不住风口的毕业生,仍然在延续父母的故事。
这个电影的可悲之处,在于这是所有人的故事,不是专属于英国快递员,是扎着两个黄色兔耳朵的外卖小哥,是忙碌地洗菜炒菜招呼客人的餐饮店,是值守整个夜班作息不规律的工人,这是“劳工的悲歌”。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唱完了,戏罢还是得继续兢兢业业地爬着日程,毕竟工蚁谁都可以被替代。
肯·洛奇对于社会会存在的“痛楚”似乎一直都有自溺倾向。几十年来,他是如此专注于对伤痛的刻画,在朴素的生活流叙事背后,是极具格局意识的感怀。这部片同样延续着肯·洛奇的现实主义风格,纪实性摄影,大量的中近景镜头,借由家庭视角牵引出宏大的社会议题。实际上,很多生活流影片容易沦为冗长的肥皂剧,抑或存在另一种情况,导演总是习惯性附加一些人为叙事力量去刻意拔高这类电影的格局,而这部电影避开了以上两个雷区,肯·洛奇剥去了许多主观性逻辑,真正化身成了Ricky一家,他不是让电影去操纵生活的变迁,而是让角色去推动事件的走向,在结束之前,如角色一样,没有人能预知苦痛以何种方式收摊。此片尽管不乏戏剧性色彩,却让人倍感真实。
电影讲的故事一如既往地简单,蓝领工人Ricky为了挣取更多薪酬,转投快递行业,成为了一个送货工人。为了支付购买货车的费用,她的妻子Abby只好卖掉了自己的车。他们拥有一个懂事的11岁女儿Liza和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儿子Seb。肯·洛奇仅仅运用一个极简的故事就呈现了多维度指向:父子矛盾,家庭教育,成长烦恼,零工经济,剥削式劳动市场...这些线索环环紧扣,纵横交错着。Melodrama式的铺陈,在剪辑上没有采用过多宣兵夺主的花招,一切按照规范的前后顺序,虚构故事的纪实性得以被多重放大。即使人物的困境充满了戏剧性,Ricky一家的悲剧接踵而至,儿子的叛逃,上司的夺命call,惩罚机制的持续发酵...仿佛这个世界所有的重担都降于这悲惨的一家,但我们仍觉得无比真实。这有很大一部分得益于充满纪实质感的剪辑和摄影风格。
电影定位于纽卡斯尔,选择这样一座古老的工业城市自有导演的用意。互联网席卷全球的时代,纽卡斯尔自然也难逃科技的洗礼。主人公Ricky的快递工作就与这样的革新息息相关。利用物联网技术,每一件包裹都处于监视之下,跟踪、定位,这些专业度极高的流程深深地烙印进快递行业的命脉。主人公们操着腔调极重的北部口音,是肯·洛奇暗示人物所接受教育以及身份地位的惯用手段。
导演没有刻意去制造“生离死别”来塑造电影蕴含的“悲”,相反,在一种极为自然的影像下,电影的“悲”被一种无能为力的宿命感笼罩、牵制着。在一次家庭争吵后,Abby对儿子Seb说:“we work hard.”但这样的辛勤工作,换来的是矛盾的升级和不幸的加剧,越是想要摆脱生活的死循环,Ricky一家就越是深陷这样的泥沼之中,肯·洛奇克制的镜头里弥漫着厚重的虚脱感。平淡无奇的故事行进着,生活的苦涩就这样慢慢泅开,然后布下一道道漫长的伤痕。肯·洛奇的电影常常拍的是一种矛盾状态,生命的模版。叛逆的Seb对应的是没有尽头的青春迷惘期,他是传统社会中的坏孩子,半夜跟朋友跑去街头涂鸦,但你说他是恶人吗?当父亲Ricky被痛殴之后,Seb小心翼翼地多次询问父亲的伤情,也是他,挡在父亲的送货车前。Ricky为了养家糊口每天拼命工作14小时,在儿子闯祸之后动手打了他,可也是这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父亲,为了保护儿子,顶着“天价罚款”,翘班赶回家中。这些微妙而动人的瞬间,构造出了“煽情”的气息,这是电影最厉害的地方。
而电影前半部分穿插的“英式幽默”,或许指涉了典型英国底层人民苦中作乐的心态。身为曼彻斯特人的Ricky在送货途中遇到纽卡球迷时差点杠了起来;女儿Liza与父亲一起送货的快乐时光...自嘲式的作风,与平静之下暗潮涌动的客观环境是相辅相成的,所以对于指责肯洛奇电影中的人物形象过于刻板,我并不能认同。
不同于以往肯·洛奇电影里那些支离破碎的家庭结构,此片中的家庭结构是完整的,尽管看似和谐的家庭环境下实则险象丛生。表面上,Ricky和儿子之间的冲突是因为理解、沟通障碍导致的,但更深一层上,是整个社会的大环境造成的,每一次的矛盾激化都伴随着Ricky肩上越来越沉重的经济负担。最讽刺的是,Ricky每一次试图化解家庭矛盾的努力都是以工作上的“被剥削”为代价。家庭与工作的对立关系是如此难以调解。整个社会都充斥着一股“利己主义”“利益之上”的金钱气味,在这种经济体制下,所有的行为都会被转化为冰冷的绩效,标准由食物链顶端的群体制定,一旦行为与标准脱钩,灾难将被赋予乘数效应。
这背后,反映的是日益成为新型经济模式的“零工经济”(gig economy),在市场一片叫好的景观下,肯·洛奇揭示出了它的“剥削本质”,这样的模式,正在成为新时代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所谓零工经济,指的是自由职业者构成的经济领域,他们能够自由化地分配自己的时间和资源。这样的特质,甚至使得“零工经济”收获了“对等经济”的美称。然而,在自由化的工作模式下,隐藏的是剥削主义。没有意外地,劳动者的劳动必须与劳动标准(生产的产品数量,就如电影里Ricky送货的数量)挂钩,换言之,劳动者沦为产品的奴隶,他们的时间严重受到产出数量标准的制约。一旦履行失败,下场就跟Ricky一样。零工经济的游戏规则实际上掠夺了劳动者更多自由。在片中,Ricky即使被送到了ER里了,上司关心的仍是罚金,个体的生命充其量只是经济系统中那些冷漠的数字。Franchise,上司口中的单字,如同现代经济社会的咒语,把渺小的底层劳工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隐忍还是反抗?肯·洛奇给出了现实主义的答案,继续马不停蹄地工作。这样的答案是如此深刻,以至于令人毛骨悚然。结尾处的Ricky在混沌之中开动了那台堪称“供氧机”的货车,走上了“赎罪”之路,他背负的是家庭的生死,是高额的债务,跟这些相比,他的命如稻草。但风一吹,它们只是飘散在空中,降落在潮湿的泥土里,仍带有卑微的韧度。想起了达内兄弟的《单车少年》,结尾处少年牵起了那台破败的单车,遁入成长的孤独隧道。同样的戛然而止,诉说着难以愈合的伤口。
要说电影的问题,我想唯一不足的,是这种单向的对资本主义的控诉容易陷入固定模式,导致观众审美疲劳。
于是乎,在为劳工阶层发声的电影早已沦为影评人口中的cliche时,肯·洛奇依旧埋头付诸着自己的热情。在经济低迷,信仰崩塌的后工业时代,他像陀思妥也夫斯基一样,执着地寻找生命的答案。在冰冷的体系下,一个人的价值与热情是如何被消耗殆尽的?从这个角度看,此片展现的正是这样一个无情残酷的过程。好在,社会的滚动碾压之外,家庭内部仍闪耀着令人动容的凝聚力。
看电影时,在不知晓电影背景的情况下,我一直在想这是十几年前“次贷危机”时的生活困境吗?直到看到了熟悉的智能手机“iPhone”以及它千篇一律的来电铃声,我才知道,他们可能是我们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是每天早上在楼梯间打扫卫生时碰见你会说“早上好”的阿姨;是哪怕光顾过她的菜摊无数次,但每次买菜还要讨价还价的大妈;是穿着统一的工作服、骑着小三轮在楼宇间快速穿梭的快递小哥……如果社会像一片皮肤,他们则是皮肤上一颗颗细小的痣,他们占据了“皮肤”上微小的一部分,长年累月之下,却成为了最易被遗忘的存在。
《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讲述的是一家工薪阶层的生活,它不是鸡飞狗跳的闹剧,不是儿女情长的纠纷,不是起起伏伏的人生海海,它是一望无际的平静,它是一汪水,我们是其中的鱼,跳出去便没有了呼吸。
影片中的爸爸Ricky曾经是个上进的建筑工人,却因为次贷危机丢失了工作,无法贷款买房,开始打零工补贴家用,Ricky想成为一名快递公司的货车司机,要么租车,要么买车,快递公司的老板一句话让Ricky为之心动,“self-employed(自己给自己打工)”,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当他卖掉了老婆的汽车后,买了一辆崭新的货车,开始了送货生涯,而迎接他的却是快递公司无休止的不平等条约,“self-employed”成为了一则笑话。
男性在时代背景下,不公主要来源于社会,来源于工作,而对于女性来说,不公不仅来源于工作,还来源于家庭。妈妈Abby是一名护工,她需要汽车通勤,丈夫向她提出卖掉汽车买货车时,她心有抵抗,却还是选择了顺从。当Abby加班后,公司不给她发加班工资,她因怜悯之心选择无偿帮助客户,她有怨言,可她全都藏着。男性的愤怒像是大雨倾盆前的雷电,声势浩荡,女性的愤怒像是雪崩前的平静,牵一发而动全身,面对家庭,她选择了忍耐,面对工作,她选择了忍耐,她要调谐父亲和孩子的关系,还要在客户与公司之间周旋,社会的驯化让她主“内”,家庭条件又让她兼顾“外”,她的难是最黯哑的,无声的,丈夫是那条可以浮出水面,透口气的鱼,她则是在水底淤泥中越挣扎却越陷越深的鱼。
“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是英国快递员送件过程中,客户有事,无法签收,留给客户的卡片上所写的一句话。“Sorry, we missed you(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是很有人情味的一句话,它无形中拉近了快递员与收件人之间的距离,“miss”它既可以代表想念也可以代表错过,但这句话若放在主角的工作背景下,却成了一种机械性的、毫无人情味的重复。就如快递公司老板对作为一家之主的快递员Ricky所说,“客户谁会真正问候快递员,你开车睡着了,和公车相撞,他们不管,他们只在乎运费、效率和收件。”
当我们每个人都依赖于“data(数据)”时,当社会的一切都离不开“data(数据)”时,人本身就是电脑语言中的一串“code(代码)”,程序员在设计“program(程序)”时,他们可以通过大数据,精确计算出具体到每时每分的送达时间,但是这段时间里并不包含快递员吃饭的时间或者上厕所的时间,因为它们是工作之外的生活,并不能成为工作的一部分。
人们运用大数据去开发更为便捷的生活,去追求智能化的生活,就像影片中价值一千美元的扫描仪,它可以帮助你导路、追踪汽车行驶数据、收藏收件人和寄件人的信息,它被发明的宗旨是为了服务快递人员,却成为了资本的帮凶,或许人类并不是在制造机器,而是将人类改造成机器。资本家在榨干底层人民价值的时候就如饿狗啃食骨头,龇牙咧嘴,仿佛那带肉的骨头不是它的食物,是它的敌人,狠狠地咬住,每一处缝隙的肉都要被剔得干干净净,末了,还要借着这光溜溜的骨头把自己的牙齿磨得更为锋利。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New字幕组”
作者:耙姐
首先声明,这是一部严肃的电影,所以我写一篇严肃的推文评论。
乍一看这电影的标题和海报,还以为是某个导演系学生毕业作品。
但是了解到它背后的履历,才暗自抹一把冷汗感慨:真他娘的厉害!
导演肯·洛奇,1936年生于二战前夜(算一算,84岁的老爷子还在一线拍电影),牛津大学法学系毕业。
童年经历和高学历注定了他思想的不平凡。
肯·洛奇终其一生关注社会底层人物的生活,作品大多为反映社会最尖锐矛盾的现实主义电影。
世界顶级电影节奖项自然不在话下,更引人注目的是各大媒体对他由衷的赞赏。
卫报称:“这个时代,我们前所未有地需要这样富有激情、痛下针砭的声音(More than ever, we need compassionate, angry voices like his)。”
BBC称他为“弱者们的拥护者(Champion of the underdog)”。
豆瓣更有评论戏称他为“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无产阶级斗士”。
在关注了贫穷、无家可归等社会议题后,肯·洛奇这一次将目光投在“英国社畜”身上,直白朴素的镜头语言,大胆揭露了无止无休的工作时间对一个原本温馨的四口之家的无情摧残。
这一次的电影肯·洛奇仍然采用全素人阵容,整部电影看完除了真实还是真实。
(以下内容轻微剧透,但不影响电影观感)
影片中的父亲瑞克(克里斯·希钦饰演)像万千家庭中的父亲形象一样,不善表达、敦厚勤劳。
他为了早日买上自己的房子,卖了家中唯一的车,贷款买了一辆小货车,开始为一家物流公司跑订单。
美其名曰“自营”,实际则是逃避了劳动合同的保障。
每个快递员都配备了扫描仪,不仅能监视他们的实时行踪,还在驾驶员休息2分钟后发出哔哔的警告声。
自此,瑞克开始了没有假期,每天工作14小时的送货生活。
母亲艾比(黛比·哈尼伍德饰演)是一个温婉善良的女人。
她的工作是孤寡人群的护工。从早上七点半到晚上九点,她要往返于各色各样的人们家里,打理稀奇古怪的麻烦事。
她像很多人的母亲一样,是个心软爱哭的女人。
因为自己分身无能,没法照顾独居老人流泪;因为丈夫和儿子争吵流泪。
儿子塞巴(瑞斯·斯通饰演)是个调皮的高中生。
他和几个家境相同的同龄人因为在学校受到排挤,成日游荡在街头涂鸦。
他们把涂鸦当作“事业”,把自己留在街头巷尾的各种痕迹当作“广告”,并一味地沉溺在这种虚拟飘渺的幻想世界中,逃避现实中父亲的责问、母亲的关切。
女儿丽莎(凯蒂·普洛克特饰演)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是父母贴心的小棉袄。
她陪着父亲去送包裹。父亲被快递主人家的狗咬破裤子时,她留下一张纸条。
她在父母吵架时冲进两人中间,哭着喊着劝架。
影片中瑞克曾说:想给塞巴最好的,想给丽莎最好的。
然后塞巴尖锐地回击:也许你做得还不够尽力。
是真的他还不够尽力吗?并不见得。
那为何如此卖力的一家人,为什么生活愈发窘迫?不仅没买房子,连唯一的车都卖了呢?
物流公司老板对瑞克称,加盟公司是拥有了自己的生意。
长久不得志的瑞克听信了这番说辞,以为自己人到中年抓住了发家致富的机会。
说服了妻子艾比,卖掉家中唯一的固定资产——艾比上班用的汽车,付了一辆新货车的首付。家中的贷款又多了一个车贷。
瑞克以为自己得到了日入155磅的好事,谁知是无轮休无假期一天14小时凭损耗生命赚来的血汗钱。
你以为资产阶级真的好心让你加盟分一杯羹,谁知道他们只是避开劳工法的约束,让你没日没夜地为他们卖命。
瑞克这份“自营”的工作不仅请不到假,而且被人打劫,躺在地上无法动弹时,不能算工伤还要赔一大笔钱。
就算如此,资本家们也不在意你的死活,只是一个电话打来医院,轻飘飘一句话问你:明天你来上班还是找谁代你的班?
德国政治家蒙森说过:雇佣劳动者被踩在资产阶级的脚下。
他们蔑视劳工权益法律,通过不断地变相增加你的工作时间,榨取你的剩余价值,从而实现自己的最大利益。
当你以为自己是个光鲜艳丽的都市丽人时,未曾想过你也是资产阶级脚下的垫脚石。
这样真实的例子在耙姐身边唾手可得。
某厂下午六点免费晚餐,八点免费宵夜,晚上十点免费班车。
当你以为自己占了便宜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工作了“八小时工作制”的一半。
然而万恶的资本主义却又是历史上的大功臣。
马克思在其著作中写道:
“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假如必须等待积累去使某些单个资本增长到能够修建铁路的程度,那么恐怕直到今天世界上还没有铁路。但是,集中通过股份公司转瞬之间就把这件事完成了。”
我们都不可抗拒地参与进这样的制度。有人劳劳碌碌、却愈发贫困,就像片中的一家人。也有人勤勤恳恳,戴着资本家的镣铐杀出重围。
耙姐只求能处在这中间,安稳祥和地过完一生。
值得关注的是,教育作为阶级流动的主要渠道之一,也愈发地显得爱莫能助。
和中国廉价的大学费用不同,英联邦国家和美国的高等教育商业化程度高,学费连年增长。据卫报统计,英国大学收入将近一半来自于学费收入。
完善的学费贷款体系需要学生支付绝大部分学费。在学生毕业后,将自动从工资中扣款,有效还款期限长达30年。
于是,塞巴在和父亲争吵的时候,便清醒地指出,自己没有能力上大学。
然而最可怕的事实是,尽管你负债累累读完了大学,低迷的就业市场也并不待见你。
英国官方给出的2019年失业率达到3.8%,然而经合组织表明预计英国仍有三百万之多的隐藏失业人口。
其中大学毕业生面对就业确实要从容些,但情况也并不乐观。
据BBC报道,英国有将近1/3的大学毕业生“大材小用”。
也就是说,读完三年本科,通过了概率论和线性代数,拿到了经济学学士的学位之后,你很有可能从事一个高中毕业就可以应对的工作。
然而,人才过剩、教育过剩的现象正在从西方发达国家迅速蔓延到发展中国家。剩下的就不讲了。
当然好消息是,罗素大学集团的大学毕业生收入满意度普遍较高,可惜在英国164所高等院校中只有24所。
由此看来,教育仍然能够起到一点促进阶级流动的作用(此条规则只适用于顶级教育机构)。
影片的结尾令人震撼。
被劫匪打的鼻青脸肿的瑞克第二天找不到人代班,只得清晨跑去送货。
启动时,一家人都跑出来挡在车头,然而他们挡不住铁了心要上班的父亲。
货车远去,塞巴退回家门口,双手掩面,若有所思,等待他的仍是休学生活。
瑞克开上大路,突然情绪崩溃,第一次流下眼泪。他给自己小声鼓劲。
影片蓦然结束。
我真他妈难受啊。
从某种意义上肯洛奇一直是一种尴尬的存在,作为一种艺术流派的现实主义在几十年前就作为资本主义的腹语术被判了死刑,但另一方面肯洛奇的每一部作品又实打实地注入了他对底层人的关照和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正是在这样强烈的人文性下,《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比《我是布莱克》既有更加复杂的文本,也更具穿透力和冲击性。不仅通过淡出黑场分节、结构鲜明的情节剧描绘出底层家庭在拥有一辆货车(由资本家提供给劳动者的生产材料)后反倒陷入的更加困窘和混乱的境地,又通过对大量日常碎片的精细缝合完成了对无孔不入的现代资本主义(广告、大数据...)的渗透腐蚀的指涉,并在最终以劳动者被资本彻底固着粘连完成收尾,同时也(非常一贯地)在影片中融合了对家庭和社群危机的关注作为主要剧情的辅助。我不会特别喜欢“过时”的肯洛奇,但他真的是个好导演
儿子的喷枪下是不能幸免的罪人,社会的尿瓶里是无处安放的废液。赚钱买来好吃的咖喱饭,却错过了陪你吃咖喱饭的时间。投递给用户的签单上,写着对家庭说的话。涂鸦的大嘴里有那么多问题,我却都不知悉。你愿意当包裹,当钥匙,当扫码枪,因为它们都陪伴更长时间。我们像仇人,像陌生人,唯独不像家人。
不知所措坚卢治…每当人物遇到一个无从解决的困境,便会立即用一个淡出逃离现场,乃至沿用到电影的收尾。实在是太初级的对立了,父亲送快递,儿子就要做抵抗消费主义的涂鸦;母亲为他人做护工,却没有时间照顾家人…将社会批判集中地强情节化本无可指摘,强指向性的镜头运动也并无关系,都只是攫取现实素材作议题论证而已。但将体系问题与家庭问题混淆起来,构成一种直接因果导向实在无法接纳。突然从前段的喜剧处理迈入后段的悲情控诉,激发(快递换线)与强化(抢夺事件)矛盾的反倒是剥削体系之外的突发事件,以此来论证体系剥削的失衡,意义何在?
每一部肯洛奇都可以打五星
聚焦于互联网时代自主营业快递员,不得不说肯洛奇仍旧最敏锐抓住了当下资本主义形态中最制度化压迫形式。但陈旧的观念先行的剧作思维依然拖了后腿,尤其是在结尾部分暴露无遗。即使不说是全然刻板的,但试图构造矛盾激化的意图生搬硬拗地拉扯着跟不上人物和剧作,通向真实的反面。
B+ / 远好于金棕榈前作吧。除了结尾的强转折之外,几乎所有的手法都朴素且自信地专注于人物所处的社群文化及其细腻的互动关系。哪怕剥开血肉看到的可能是相似的模板,但血肉又怎能剥开呢?
还是那个习惯将镜头对准英国底层阶级的Ken Loach。不娇柔不炫技,直白、真切、有力量!将劳工压抑重负的工作与个人家庭生活交叉描述,怜悯苦役、控诉资本,直指社保行政的缺失。女儿坦白那段,一家三口哭了,我也哭了,我身边的少年哭了,全场都哭了,比《我是布莱克》好。求求你,耄耋之年的Ken Loach,一定要继续拍下去,你是英国的良心。
无论时代变出什么花样,肯洛奇总能在幻影中找到他一直赞颂的与一直控诉的。这是他对二十世纪的忠诚,也是他对信念的忠诚。写实主义或许很容易让你产生“又是这一套”的优越感,但写实主义从来不是为了你的艺术品味而存在,这世界总有一些朴实而坚硬的东西摆在那儿,没什么伎俩也没什么心机,但是一直在那儿。
#72nd Cannes# “戛纳之王”肯洛奇第14次入围主竞赛,仍然是他擅长的社会现实主义题材。片名其实应该译成“致歉卡”。延续了《我是布莱克》对数字鸿沟的探讨,这部影片里主要讨论“机器统治人”,关于八小时工作制是如何被大资本和电脑系统无情地改写为14X6,且没有任何保障的“自我雇佣者”。灵感大概是来自亚马逊的物流。比起肯大爷关于英国工人阶级家庭的前作而言,少了很多愤怒,而多了许多温情。问题在于首先肯大爷这次操纵观众的手段就有些太明显,煽情的地方又太生硬。其次是肯大爷对零零后和互联网的认知实在是……这个家庭让人感觉他们还生活在上世纪60年代。入围戛纳主竞赛应该已经是很大的(敬老+左派立场)认可了。看完片子观众能记得要对快递大哥外卖小哥Nice一点,影片的目的应该就达到了。
高手拍电影,不需要花招,朴素就是高招。
肯洛奇已经不需要玩弄任何电影技巧,我实实在在地看到了当下全球劳工的生活。这是电影在体认存在,和获取除了小我以外的经验最好的东西。为什么中国没有人拍这样的片子?为什么霸占院线的全是战狼?
对底层职业的描绘,怎一个惨字了得...以后对快递小哥们好点吧😂大儿子痴迷于街头涂鸦以至于被逮进警局,妻子做老年护工,丈夫被匪徒打伤,睁着一只眼睛也不敢再误工,一天罚款一百欧(结尾有点抓马了)...看得喘不过气,只有小女儿是贴心小棉袄。结扎宣传片+1
SIFF. 肯洛奇太狠了,完全不给人活路,又不能去死,只能苟着。真的,只能苟。
3.5资本主义发展阶段文件综述还是要看你无产阶级斗士肯洛奇爸爸。电商物流996与劳工法之死,真的是太会抓题材了,尤其当下很难不引发感触,然而剧情发展到结局其实是失控的纯粹情绪宣泄,人物也就此僵化。当然你说他不高级,他不在乎,因为你又不得不承认,看完对996的愤怒再多了一分,完成了今天的忧国忧民份额,在豆瓣发了一条广播“这个世界会好吗”,然后他便欣慰地擦了擦眼镜……
比电影还要残忍的是,这部电影中的故事却在全球各处上演着。责怪穷人很容易,很多人热衷将贫穷和社会问题归功于底层中下人民的好吃懒做。殊不知,工人阶级和下层中产阶级,可能付出着最多的努力,却一步一步陷入更深的困境之中。肯洛奇拍片来说已经无比流畅和成熟,在不过度煽情下激起观众的反思和同情,目的就达到了。
肯洛奇稳定发挥,这一部更贴近生活不免看的时候背脊发凉。堆叠起来的压力渐渐满溢,滚雪球一样压垮了这个普通家庭,反思却在戏外:究竟是哪个社会保障环节失职竟让人拼命工作却越来越穷?寒心是寒心,然而下一秒就想滚回去好好工作拼命赚钱。
肯·洛奇大爷的“这就是英国”系列永远都这么揪心。物联网革命带来的996现象跟中国何其相似。“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不只是快递员留给客户的未送达通知,也是整个社会对金字塔底层人士的回应。然而只是对不起就够了么?——论福利体系存在的必要性。
好久没在影院哭那么狠了。想想现在欧洲的nationalist wave, 活那么苦真的太容易被煽动了,“都是移民抢了工作,害我们工资那么低”。其实特么都是黑心资本家。
没有小偷的小偷家族,无法寄生的寄生上流。众生皆苦,肯·洛奇依然很稳。
工作的货车不能私用于家庭互助,想起了小学放学时排队回家碰到老妈叫一声第二天还要被老师体罚。就是这点小事,在肯·洛奇饱含辛酸的镜头下,显得异常戳人。这片如果在国内引进,不差于《何以为家》的痛点。观感居然跟《跳出我天地》《阳光小美女》一样,关于父子,一家人的丧与幸福,生活纵然很难,终究有收获,一直有挂牵…“我会把你加到明天的计划表里,表的第一行” 妈耶,看到这里终于止不住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