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失败

我的《牵手失败》，我给他起名《公事公办》。各位倘若有兴趣，也可以看看这篇不成熟的文章。我不是个有创作天分的人，难得憋出这么多字，谢谢各位捧场。

公事公办

今天晚上又听了storm的牵手失败，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的爱情故事也十分曲折，反正我早就打算写一篇流水账，讲几个我生命里离奇的故事，那就写一篇吧。

总体来说这篇文章应该是特别低俗特别廉价小说那一套的文章，我一时想写就写了，没有润色也没有设计。虽然讲的故事是陈芝麻烂谷子的粗俗往事，但是也夹杂了一些我在二十三岁这个年龄的观点。不管是对是错，我想把它记录下来，我人生里留下的照片太少，回想起过去已是一片空白，又怕日后没有出息无人为我写书作传，无从回忆现在的幼稚和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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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故事发生在初中，人生开始对异性有感觉的年纪大概是十一二岁，而对我而言，这位异性是我初一的同学，我想称她为h，班里一个长相十分出众的女孩。我当时的私立初中是第一年办学，学校的教育风格现在叫“鸡娃”当年还叫作“填鸭”。为了业绩，学校每周都安排很多考试。当时，她或者我的学号是14，我每次考试都坐在她后面。当时是早早考完也不会交卷的年纪，坐在考场里发呆也不敢当提前交卷的出头鸟，而我每次打发时间都迫于地理因素必须看着她的背影，闻着洗发水当时以为是发香的味道，产生了模糊的意乱神迷。

当时也很巧，某次排座位，她又恰巧坐在我前面，我即使是不想看也要看着她了！于是我天天透过她的发卡看上面模糊的黑板，天天闻着她的洗发水趴在桌子上睡觉，这让我更加深陷。十一岁的初中生太难藏住这种桃色的情感，很难管住自己的嘴不说出去，于是我啥b的告诉了很多人，以至于我看完禁闭岛自己都在想是不是和里面的男主一样，迫于不敢表白心意而有意放纵自己的大嘴巴，用这种曲折又讨厌的方式让对方知道我的心意。

初中时候的我本以为我的暗恋会这样无疾而终，我没有勇气破坏自己的妄想，而且无端相信大家都会避而不谈不传到h的耳朵里，可是成年人尚且有三姑六婆，小孩子哪能不八卦。于是我第一次面对表白的时候来了，是被动来的，我没有想表白，但是表白却找上了我。有一节英语课（记忆犹新是英语课）课前，h很犹豫，看了我好几遍，递给我一张小纸条，说：“反正是要给你的”。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啊呀原来你也喜欢我啊怎么不早说”，而是一种由衷的尴尬，就好像我已经受到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指责。我打开纸条，上面写了一行字：“你是不是喜欢我”。这么一行字，让我咀嚼了一节英语课，心跳的飞快，第一次发现小鹿乱撞竟然是写实的成语。下了课，我写了一个“是”，把纸条递给h，她什么也没说。

她什么也没说，就是我第一次暗恋的结尾，后面什么也没有，“小鹿乱撞地期待着什么”这件事本身就是我唯一的收获。

我们几乎没有交流的度过了她转学前的半年，即使对当时几乎零情感经验的我而言也足够明白，什么也无需说明，她没有给我更多的信息和空间，清晰的带走了我模糊愚蠢的爱。

我在后来的某一天回想起她转学这件事，我站在宿舍阳台上看着她笑着把东西装进车的后备箱，开心的离开这个学校，而我不会知道假期结束她不会再来。

h的转学是2012年的暑假或者寒假，她走了之后，对我来说甚至没有造成什么冲击，我满足在自己麻木的幻想里，逃避着并不出众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和她一起的事实，她的离开没有带走什么，因为我对她的喜欢是我的单机游戏，和她全无关联。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半年或者一年以后，初中生的半年或一年不同于现在，用学期当单位计算，半年是一个学期，长到不可思议。h离开之后我依旧模糊麻木，没滋没味的写作业没滋没味的上课，成绩进步很大但是人际关系毫无改善，我的班主任对我很满意我的妈妈也是，我长高了很多肚皮小了很多我又赶快吃肥了。就这样的初二生活里，又有一个女生因为某个巧合，排座位坐在我前面，她叫z。

我本来没想过我会喜欢z，z和我几乎没有说过话，在班级里音乐课扮演甄嬛传的时候也只是扮演丫鬟（并不是被排挤，只是需要一个这样的角色而她也愿意），我和她也没有什么交集，几乎是毫无原因的，我开始喜欢她。

我后来想过我为什么喜欢她，这是我和她在一起又分开之后的事情了。可能是她出身离异家庭，本身就会为人着想，加之我生性唯我独尊，从小多受打骂少受关爱的原因，她一些现在看来是高情商的成熟社交用语，当时被我认为是“她是个好女孩”的异性魅力。这不能全怪我自作多情，毕竟当时的男孩子真的幼稚到像刚断奶。

我记得是2013年4月某一天，她坐在我前面的前面，中考有一门课叫社会课，社会老师坐班晚自习，前面的同学上去问老师问题，而z转过来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社会课的题目（本人当时社会课代表），当时社会课的地位相当于网络歌手在格莱美的地位，“问社会课问题”这事情本身又让我觉得“啊，她可真好学，我被她的优秀吸引！我爱上她了！”，于是我大笔一挥，在那张字条下面驴唇不对马嘴的表白了。

其实也不是很意外，她的表情也是害怕多于惊喜，尤其是我还小孩装大人写了“考上丽中做我女朋友好不好”。她可能吓坏了，女朋友这个词对当时的小孩来说过于成熟，附带着未知的责任感。她很礼貌的传了一张新的纸条，而这张纸条的内容产生了可怕的误会，在她看来是“婉拒”的内容，我解读成了“上了高中我就答应你”（写下这行字的时候我真痛恨我的弱智）。我回宿舍，特别开心和我的朋友们宣布战果颇丰捷报频传，添油加醋一通乱讲，然后熄灯抱着我的小枕头香甜睡去，睡觉做梦堪比《老人与海》的桑提亚哥梦见狮子，怀着满心春意入睡，想来是人生唯一一次。

第二天晚自习，我在构思给她写什么情书，z突然转过来，很认真的问我，“你是不是和别人说我愿意当你女朋友？”表情之冷漠，眼神之冰冷，只要我认真回忆，就能出现在我眼前。

我在常识中人们认为的“小孩叛逆期”中，我一直很乖，做人们认为我该做的事情，听说叛逆期是一种孩子向外界要自由的形式，反抗父母反抗老师以获取自由是最常见的。而我的第一次反抗，反抗的对象却是自己，而这件事情带给我的无地自容就是反抗的起点。

这件事走向失控是后几天的事情。我自幼受韩寒影响极深，韩寒天性放浪形骸，外形比起生来中年的我自然是好看上许多。伟大的导师列宁有云：“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是马克思主义活的灵魂”，而我当时正是初中二年级简称中二，最啥b的年纪，自然是不会明白伟大领袖的伟大思想精妙在何处。单看韩寒说自己一天写三封情书，我实在是按捺不住，日日夜夜笔耕不辍，每天晚自习下课必写完小作文一篇。在回宿舍路上当众塞给z，z每次面色难看，但往往收下，并且会工整的回信给我。当时，回信这件事本身大于回信的内容，因为当时我的恋爱伟大导师是韩寒而不是马克思，韩指导告诉我们的是，不管被拒绝多少次，都要死缠烂打。所以有回信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足够积极的信号，至于内容嘛，“即使今天拒绝，也迟早会被我打动的”。从这也可以看出，自h之后，我也没有太多的长进，依旧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幻想着自己在为她发光发热，后来有个新词专门形容这种症状：自我感动。

不出意外的，每天的小作文都在一定范围内被传阅了，当然这在当时我的眼里是十分耻辱的。我后来看北野武的电影《坏孩子的天空》，其中有一段小马在信志自行车上大声朗读偷来的情书的情节，我就不免想到当年这一幕，当时何等羞耻何等难受。虽然现在看来不但无所谓，甚至自恋地觉得单纯的可爱。这件事让我很自然地因爱生恨，对那个女孩儿产生了“我被人笑是因为你”的愤怒，但或许是舍不得之前自己的“付出”，“被人嘲笑”这件事又让我很畸形的因恨生爱。小孩子是残忍的，他们不懂成人世界的见好就收，反而比成年人更穷追不舍。在这样复杂的情感中，在这个迫于时间和空间紧紧聚在一起的中学，我第一次体会人言可畏。这是我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啥b付出这样的代价，当时发誓痛定思痛痛改前非痛痛痛痛，发自内心对自己的幼稚感到愤恨。当时的我还不知道，与自己的斗争乃是一个lifespan的话题。当时只想着，快结束这种生活，逃到下一个地方，我要重新开始。

浑噩的初中结束的很模糊，没有留下什么很精彩的画面。随后考丽中提前班，我失败了，人生里唯一的大考失败。所幸的是z也没有考上。我对z维持着一种奇怪的感情，虽然当时因为喜欢她这件事情出了很多丑，但是我享受这种感觉，仿佛这样可以给我一种麻醉式的希望，让我觉得之前给别人造成巨大困扰的所谓“付出”没有白费。随后的中考很快来临，我对z的感情也是一种单机游戏，我像是化学课上学的红磷还是白磷或者别的什么，外界稍稍刺激不由分说开始自燃，因此这段时间里尽管我们没有任何进展，但我依然对她有着狂热的爱。有趣的是，中考我和z考了同分，我印象极深是606分，因为时年公费生的分数线正是606分，我正是压线的最后一个，而和我同分的z算小分，力压我一名考了全市123名。这一度让当时的我又好气又好笑，觉得自己怎么追不到别人又考不过别人，纯属废物。

出成绩的那天，我在东苑小区外面吃兰州拉面。彼时的我像贾樟柯的《小武》中的主人公梁小武。街边的音像店在播放“我站在~烈烈风中~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而小武也即是我，拿着父母亲非常满意的成绩单，一个人失意地、驼着背走在街上。当时我已追求z一年半了，这洋相百出的一年半为我将来当上一个大小丑做了一些铺垫。我认真的在思考，是不是有很多事情是干不成的，或许我上了高中该见好就收了。

在初中毕业典礼那天我们回到学校。当时我喜欢z不是秘密，但我已经几近放弃这种爱而不得生活，我期待着赶快进入下一个阶段，把曾经的丢人现眼都留在过去。所以我特别轻松也特别大胆的把本来打算献给老师的花一把塞进z的手里，说了一句，“送给你”。

出人意料的，z笑得很开心。

彼时我已经坦然的放弃了一切，她笑得多开心，我也不会再爱上她。而z那天互相写同学录的时候，单独给我写了一封信。当时我和z交换信件的频率堪比笔友，收到一封信也并非还能如h那一次“小鹿乱撞”。我定睛一看那封信，或许为了别出心裁，z写我的名字时没有写汉字，用拼音拼写来代替了原名，信封姓名栏赫然写着：hubuwai。我两眼一黑，差点背过气去。这个hubuwai一定程度上让我既失落又舒服，失落在一年半的追逐长跑正式以失败告终，而舒服在这推动我从人群中退了一步，不再强迫着自己去融入其中，坦然又孤独地接受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在日日夜夜的千盼万盼中结束了初步展现了自己的不合群的初中生活。

但是这个诡异的故事还不算完，因为z也在同一所高中念书。作为一个家中的长女，z很懂事地没有和我有任何联系。彼时我在四楼而她在三楼，中学时期不在一个楼层几乎等于甚至甚于现在这个年龄身处不同的国家。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我们称她为w。w在当时是我视线中最酷的女孩儿，w讲话大胆直率，充满着善意的侵略性，谈吐间充满着并不那么阳光的幽默感，并且w当时还有一点和我们这帮男小屁孩一样，她也喜欢女孩。

w是这篇文章的题外话，是这篇文章里唯一一个我没有男女意义爱上过的女孩。w和我的故事很多，我送过她很多不能拿上台面说的礼物，但那都是后来的事。我今年上半年看了一段姜文的采访，记者问姜文对女性的看法，以及是否他的电影充满了男性凝视。姜文一吸鼻子，说，他觉得自己的电影里，男人扮演的是人类的各种品质，力量、才华、智慧云云，而女人扮演的是神。女人在回答男人的困惑，在指引男人往哪里走。w在我的人生里类似如此，她在我的那个毫无自信的时期给了我一份坦率的爱，这份爱不拘泥于性别也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像我后来认识的北京姑娘们。而且w和后来的几位女孩儿让我明白，我的成长从来不是因为我考试考得好或者我得了一堆奖，而是因为我在某个倒霉完逼蛋的时期突然被以朋友或者爱人的身份爱了一下。如同我文章中糟糕的过渡段落，倘若没有这几个女孩儿结结实实的用爱帮了我一把，我人生的过渡段不堪设想。在此专门写一段歌颂我的好朋友w。

w的出现，让我对自己有了新的理解，也推动我在心里谅解了自己因为z犯的傻，虽然我时常还会想起z，想起为z做的事情。我不能控制地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想我对她做的事情，这不搭调的行为让我灵魂出窍，站在高处高高的俯瞰自己，我产生了一种顾影自怜的快感，仿佛在此时此刻苍天为我流泪乌云为我皱眉身边的草木叹气一楼食堂窗口里的炸鸡腿也为我感到不公。于是我一边享受这种自艾自怜，一边肆意滥用先天的考试天分在考场上连战连捷。

得知z的高中过得不太好已经是后来的事情了，就像很多不适应的高中生一样，她也适应不了高中的节奏，在高一早早的掉队。而高一的我，把她当成我的假想敌（多么好胜又愚蠢），希望至少我不应该输给她，仿佛成绩排名决定人类的优劣一样，是每个学生扎根内心根深蒂固的真理。我的高一在这样好斗的情绪中度过，没有风花雪月，只有一种近乎于雪耻却又苦于无耻可雪的矛盾斗争。

2015年的夏天一档综艺带火了一首《南山南》，彼时公交车上和街边的理发店和人均消费20以下的餐馆几乎滚动播放这首歌。在街头巷尾《南山南》的歌声里，时隔一年，在我以为我们早就死了埋了的情况下，z联系了我。z没头没尾、不知何故地开始和我拉家常，她和我说，其实那档节目除了《南山南》，还有一首歌叫《虎口脱险》，也很好听。说着付出生命的誓言，回头看看繁华的世界。我很听她的话，就像storm牵手失败里的桥段一样，QQ聊天可以看到对方此时在听什么歌曲，而我们两个同时显示：“张磊-虎口脱险”。

在那个暑假，我们的感情迟到的升温。我想她眼里肯定不是这样，但是我把这种升温看作是我们“成了朋友”，是国际关系常态化的体现。毕竟曾经的贸然越界让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疲于也无心再一次想入非非。你来找我，我就和你玩。我不是小气鬼。

于是事态开始有一些改变，人生第一次，我被z约了去看电影，《碟中谍5》。我记得是2015年9月12号的万地国际影城4号巨幕厅，我有点紧张手心出汗像是运动员赛前心理调节。但是和后来认识的很多家庭中的长女，通俗来说就是和“姐姐”一样，z那天很自然也很大方的来了。z身材娇小，回想起来可能在155到160之间，那天一袭粉红色背带裤像后来脱口秀大会的赵晓卉，但即使是以现在我苛刻的眼光来看，那天的她依旧动人，完完全全是我眼睛的焦点。多年以后，我才具体明白了这感受：“在那个时刻，我完全失去对外部世界的正常判断，视野有多大，她的形象就有多大”，那是我第一次产生这种感受的时刻。我不喜欢书面的夸女孩儿好看，我觉得自己好俗连带着被夸的女孩儿都很俗气。但是当z对我说，问我当时上了高中，为什么不再继续找她时，我确实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死灰复燃。

那天电影结束之后，z几乎和我逛遍丽水全城，从东北到西南逛了一大圈，临上楼前，可能是觉得我怎么还不说，她开口问我，还想不想和她在一起。彼时距离我第一次和她表白已经过了两年半，加上我们后面直到分手还有92天，我和她的缘分四舍五入是三年。三年内唯一一次决定权看似在我的时机，其实她早就自信满满。随后的一分钟里，我回答，她笑了，她走上楼，我离开她家楼下。

这件事在我的人生里着实是既快乐又打击的一件事，快乐很容易理解，而打击在于，接下来的人生里，在z离开我之后的几年中，我和无数的人沟通，和他们交换人生经历之后才发现，自己度过的是一种很辛苦的人生。我的家庭教育从小鼓励我：想要什么要自己争取。这本身没有错，那位大人也说“美好生活是奋斗得来的”。但奇怪就奇怪在我的人生是它的逆否命题：“不奋斗一定得不到美好生活”。从数学的角度来讲，原命题和逆否命题有着相同的真假性，这两句话理应全是等价的。但是从语言的角度，这两句话的信息又稍有出入，我的逆否命题乃是一种负面激励，好比“退一步海阔天空”是和蔼的劝告，“进一步粉身碎骨”是一种威胁。

这不同于我一些朋友，他们有自己擅长运行的领域，他们在这个领域维持着低投入高产出，比如我的宿舍长秦志文复习期末考试。但z这件事让我开始觉得，怎么连恋爱这种人人都说应当“顺其自然”的事，我竟然也需要绞尽脑汁机关算尽如同升学考试。过去的人生种种让我很相信事在人为，我特别迷信我可以做到自己想象力以内的大部分事情，而且隐隐约约对求神拜佛的人有了一丝轻蔑。我相信前人一定总结过我这种误以为自己成神的后现代主义症状，直到跟着徐涛学考研的时候才明白，这种凌驾于未知、极度相信自己、有些睥睨旁人的情况，乃是一种被过度解读的马克思主义。

z和我在一起的时光，多数时候很快乐，我们像每一对其他情侣那样一起撑伞一起在教室里吃泡面，那段时间我的生物还考了全段第一名，当时回四楼玩，w靠在栏杆上说胡不为怎么会有人学业爱情双丰收啊。而z的成绩依旧不太理想，比起初中的时候相去甚远，我也和她一起学习一起吃饭。在那个还比较闭塞的年纪，在学校里牵手是很招摇的，我和z不敢，我们之间保有着亚洲文化里的自我压抑，我们不愿意在社交平台表明我们的关系，我们出于相同或不同的目的达成共识。现在回过头俯瞰那段时光，我稍微明白过来，这是一种羞耻感，东亚文化的核心就是这种羞耻感。这种羞耻感不会让你激烈的面红耳赤或无地自容，这种羞耻感是慢性的，它藏在潜意识里左右你的想法，暗示你去自省，去抑制自己的一些或好或坏的冲动，而我和z心甘情愿自受束缚。

回头看大脑如同过度曝光一片空白的十六岁，如同点评新出的情景喜剧，我觉得当年的自受束缚是正确的选择，正如我现在依然过于老派一样。罗翔说，“倘若我们的身体完全属于我们自己，那必将造成强者对弱者的剥削。而当你出于你的某些优势把别人当作工具人的时候，你就是在默许比你有优势的人把你当作工具人”。不只是对z，我对几乎所有人都充满着真心诚意（虽然我知道这很蠢），一定程度上，我是个多管闲事，不懂人和人之间界限的人，我完全无法自查何时已经越过了界限。这注定我不会成为一个人精，所以我当了一个小丑。

包容我的偏执并不是容易的事，我和z初现分歧之后很快无疾而终，我们的恋情很短，大多数时间都在焦虑我们日后如何衰亡，很像是小孩恋爱会干的事情。2015年12月13日，我和z和平分手。第二天是星期一，第一节是语文课，语文课的主题是南京大屠杀受难者纪念日，勿忘国耻，吾辈自强。而我彼时正是失恋的忧郁男人，看到语文课的爱国教育ppt，一瞬间家仇国恨一并涌上心头。《水浒传》里说，有泪有声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无泪有声谓之号。潘金莲守灵武大郎是“干号彻夜”，而那节语文课的我就是“泣而掩面”。夏老师看到我满眼是泪的看着受难者的ppt，立刻把眼睛转开，此举非常尊重我。彼时她心里一定隐隐对自己的爱国主义教育之成功感到自豪。

我对z的感情很深，分开之后用了三年时间才放下她。和storm不同的是期间我没有和其他女人恋爱（这里是一个牵手失败的梗）。我剩余的高中生活每天和季震东虚度时光，我和他逃课、打球、玩手机等等不再赘述。我生活在那样一个群体里，丝毫不寂寞，身边有季震东胡涵毅，我还常常会去找w玩。当时不自知的是，我们像是热播的群像剧，每个人在这个小群体里都扮演一些角色，在那个大家观念都不成型的年代，都互相渗透影响着彼此。而在这个时期，z仿佛站在山谷的另一边，我向她大声的呼喊，而山谷传来了我的回声，我在这回声中感到迷惘，辨识不出这是不是自己的声音，便相信这是她的。

对z的情感一直持续到18年底，我无心去再爱一个无辜的女人，我无法停止对生活的追问。次年，我稀里糊涂地又遇到了h，这篇文章开头的那个h。我们在2019年的五月，因为讨论伊藤润二而重新开始产生联系。

讲个打岔的，我在今年年初看了王朔先生的《过把瘾就死》。我后来的某一天和w讨论起《过把瘾》中的情节，男女主人公认识的契机是一个可怕的事故，乃是一个叫吴林栋的倒霉蛋，半夜走进游泳池，没有检查的情况下从十米高台一跃而下，一头栽进没有放水的泳池。我和w讨论起这个情节，我们觉得一方面，这个有些魔幻的开头在抬高这个故事的虚构性。另一方面，这个可怕的事故居然是他们爱情的起点，在暗示最终悲剧收场的结局。而伊藤润二，江户川乱步名气最大的精神继承人之一，这日本最顶尖的恐怖漫画画手是我和h重逢的桥梁，不免讽刺。小朱前几天说过一句话：“我觉得生活来源于艺术”，我本来当他在放屁，现在稍微有点怀疑了。

在那个春夏之交，h很快进入我的生活。那个6月，h大方爽朗，我和她一点点复盘我们自她转学之后我们的人生经历了什么度过了什么。她聊天中说到，她在浙江一个小城市读大学读她所喜欢的设计专业，她过的很快乐她的朋友们很美很温柔她无所谓自己出息不出息，她每次看小朋友都觉得很可爱每次都心想她自己生一个肯定更可爱。她也不掩盖自己的另一面：有一次她发了两张自拍，告诉我，这是她躺在那儿用脚趾抓住手机拍的，我们在电话里放声大笑。

这十二岁时让我小鹿乱撞的女孩，二十岁时又让我心跳加速。我曾以为，我如风一般刮过的青春里，十二岁的h是不再回来的风景。但命运不计前嫌，八年过去，我竟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当时自以为隐约有着命运的意味，一昧的感慨命运的慷慨，全然忘记茨威格在《断头皇后》中的一句箴言：“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就暗中标好了价格”。

在一九年的七月底，我和h重新建立联系的两个月后，我和h成年后第一次见面。关于那天，我几乎记得每一个细节：在哪家店吃饭、看了什么电影、送她回家的小区入口、送她礼物表白之后她转过身的背影。我闭上眼睛认真回忆，这些场景就像跑马灯一个个浮上来。我把礼物递给她，装作大方实则紧张地表白心意之后，她有些慌张地转过身去，片刻后又严肃地转过身来，简短却果断地看着我说：“今天先回去”。那个时刻，她严肃的眼神旁，脸颊的头发被风吹起，直到今天也没有落回去。

那晚我坐在她家楼下的长椅上久久不愿离开，这悬而不决的回答让我精神恍惚，脑海中顿悟一句真理：最大的畏惧即是畏惧本身。倘若直接被拒绝或答应，都绝不至于如此半死不活。为了驱散这不稳定的感受，我试图和她产生沟通，具体手段是狂发微信，但是她通通不回。我在长椅上和黄浩东语音聊天，全程意乱情迷不知所云，纯粹为了降低我的紧张感。正当我冷静下来，准备放弃这漫长的等待戈多时，收到了h发给我的小作文。

小作文的内容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模糊地记得解释了不回微信的原因和叫我赶快回家的关怀。我和她产生沟通，畏惧本身消散大半，却也不敢追问那个答案。是h主动的回答让我得以从中解脱。h支支吾吾的说，她出门之前就知道，我大概是要向她表白了，但是她依然愿意和我出门，她想她自己是愿意和我在一起的。只是她的人生时期特殊，她当时即将出发，去杭州找实习，不能确定这样的关系是否合适，需要再和我磨合。

实在是过于合理。我一口答应。

人生有时就有趣在这儿，“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巧克力是什么味道”。那天晚上我从处州公园的西边走回家，最多两公里的距离。这两公里的路上我浮想联翩，给一位朋友打电话，欢呼雀跃，全世界每个人都是好人。在那两公里的路上我全然不会想到，那晚我们含蓄又羞涩的对话，既是开始也是结束。因为从第二天开始，h便不再回我微信。

很奇怪的地方在于，我的人生好像充满了怪事。我也不知为何，许多事情的起点即是终局。h对我的忽冷忽热是一个缩影，人生里许多让我满怀期待的重逢和旅行，原本以为这是一个起点，是将来我们共剪西窗烛时的怀念内容。但没想到的是，我们的想象全部破裂，我们的关系全部没有经受住考验，此处就是一片坟场。这让现在的我警惕，在期待着高潮的时候已经开始想象着死亡。

我在那个八月陷入困惑，反复思考着各种问题，开始怀疑自己，在h近于冷暴力的对待中逐渐的失去自己的存在，一步步失去自己的主体，驱使自己变成了h的附庸。在这个过程里，h将自己变成一颗恒星，她公平的发光发热，我的所有不过是围着她转的行星之一。当时我怀疑着却不肯相信h是个坏女人，这让我短痛变长痛，非常不值。

就像是每个被钓的男人一样，挺啥b但也全是自找的，我终于在九月底迎来了我的解脱。那一天早上一醒来，就看到了h的小作文，我很紧张却也很痛快，终于结束了。h说：“对不起胡不为，不是在耍你”。对不起什么呢，像是舞台上的舞者跳错了舞步，我仍然还是要为你的失误献上掌声。随后的室内气流组织数值模拟的课堂上，我把她的联系方式都删了，我很少这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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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里遇到过很多女孩，她们对我有好有坏。每次，我总觉得我筛选出了有真性情的人，无论作为朋友还是爱人。我在乎她们的感受，真诚地和她们交换观点。我知道“每个女人都是优秀的演员”，但我曾相信真诚是人最难得的品质。在二十岁这个一无所有的年纪，一无所有到任何事情都能成为诱惑的年纪，更加尤为如此。但我后来逐渐明白，她们眼中的真诚并非如此，她们也在衡量我作为工具人的价值。因此她们对我的回应并非完全发自真心，而是她们的社交技巧，是一种公事公办。

后来我还见过一次h，二一年的年初在万地广场，她穿着白色的羽绒衣和她的朋友一起，笑靥如花。与当时穿着军绿色卫衣宛如一只乌龟的我产生了鲜明的反差。当时她在马路的对面，而丽水的天气很阴。大雨就要来了。大雨夹杂着她柔软的身体和动人的故事，而这一切却再也无法将我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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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事公办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讲了我人生里两个很重要的女孩，她们横亘我的人生时期，在不同的阶段带给我一些温暖或伤害。对我自己而言，《公事公办》是对过去的一段总结，也是一种告别。不只是对h和z两位姑娘，也是对我大学毕业的朋友们。我们或许许下了重逢的誓言，但是你我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或许不会再见了，我很抱歉，此生还没结束我就已经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