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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若铨给钱贴补家用,可居嫂婉拒了。丁先生说:知道了,那这钱你拿去买首饰或者买糖吃,随便花吧。那一刻可居嫂的眼睛里地震了。
丁先生说可居嫂有许兰雪轩的智慧。许兰雪轩写了许多许多感人的爱情诗,寄托美好的愿望:“向夜南湖明月白,女郎争唱竹枝词”。然而现实残酷,她像所有聪慧的女诗人一样郁郁不得志,27岁就离开人世,留下遗言把作品全部烧掉。
对爱情的向往,就像士对知己的渴望一样。不是为了贴补家用,而是对方能看到,她始终是一个向往自由美好的女子,并用心尊重。
写在520这一天。
纯祖一年,处庙堂之高的知识分子丁若铨,因受辛酉迫害事件影响被发配到遥远的黑山岛。在其兄弟丁若钟生死害命之际,他已经无法再度信任儒教,而是回归天主教,并从心理上摈弃程朱理学里的道义君权。在清贫如洗的宽域地带,他无意中和年轻的渔民张昌大成为忘年之交。
张昌大指责丁若铨背叛了儒教,并深信性理学可以改造社会,身为两班后人的他只是暂时没有入世理想的机遇。开发民智,辟启蒙,将引纳精神之哲学意绪,灌溉滔滔之大流,即是昌大所有的开疆僻壤的愿景。他认为丁若铨受到邪恶学说的影响,因为丁若铨的思想的开阔性与前瞻性让丁认为知识分子应当建立并从属于无君无主、人人平等的清平世界。而昌大却执迷于四书五经,并认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才是其所应当拥抱追寻的命运。
殊途同归源于他们内心深处的信仰,丁若铨的流放让其内心更具有自由的道家风范,并对岛上的各式鱼、藻类的生活习性乃至身体结构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他已不再依附于政治,亦不相信千年传下来的使社会陷入疯劫中的封建政治谰言。他和昌大一唱一和,分别从对方那里寻求思想和现实的养料,解剖各式的鱼,并以开明且旁若无人的态度娶了岛上的寡妇并生了孩子。而昌大则娶了一位魅力可爱的少女,鹣鲽情深。
昌大不甘流于平庸,而是靠发愤读书以及父亲的贿赂参加了考试,以雅驯和通透的才华成为了进士。但他发现越是入世,他的深沉朦胧的仕途之梦几近于破碎。普通民众不堪被朝廷的私我势力压榨,竟然义愤填膺当众自我阉割,有血腥,但场面不乖张。王权本应保护民众的利益与生存权,却成为荼毒怨念的刽子手,此时昌大才明了师父丁若铨的避于祸患守护自我的清流。
完成了《兹山鱼谱》的写作,丁若铨执笔而亡。他在流放的十四年中与花鸟鱼虫相伴,有性灵知己挑战儒学作陪,有普通妇孺依依照料为价值的高格。而昌大也远离了朝廷是非之地回到了岛上,并从丁若铨的书中找到了某种开阔的纵横捭阖的心的滋养物,阡陌纵横之间,写意一把海晏河清,画楼听钟。
这是一部纯粹的知识分子悲剧的韩国影片。昌大的诗歌之咏,若铨的造物之初心,解决了五湖一孑孓的精神孤寂的感受,真正的学问的造就需要的正是悬梁刺股的精神譬喻,以不忍人之心写意中西文化交融之应和。死亡对于丁若铨来说正是来世的修学,以及真正的精神性丰富和练达,他们都不愿做时代的傀儡弄潮,而是以超越偏见的心的哲学跳跃来一场洗练的幻霞灿雾林。
理想主义者的悲哀绝唱,来去纵横之间,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分叉小径引着三人去往不同的路。
丁若锺自投罗网,大义凛然喊出信教宣言,让人联想起《沉默》里,愚昧贫穷的村民,即使耳朵滴血,被倒吊埋在坑中,仍拒绝踩踏木质圣像的坚守。
丁若镛心中有君臣父子,以儒士的高洁,愿意以死以示清白。
丁若铨一开口即不同,狡黠地宣誓与邪教划清界限。
所以丁若锺被处死,哥哥丁若镛和若铨得以苟活。
临别时,丁若铨安慰即将分别、忧心忡忡的若镛,“不要苦于一时的耻辱,既然还活着,就要努力挽回,连着已逝之人的耻辱。”他也是如此实践。
对于儒学一派,通过科举考试,步入仕途,“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刻印在脑海中,永不会反驳的鸿鹄之志。被流放,意味着再也无法实现抱负,对于所有心怀理想的儒生,是毁灭性的打击,在远离权力中心之地,蹉跎岁月,等待召回,多么难熬且无望。
但是丁若铨却像苏轼一样,“何妨吟啸且徐行”,在黑山岛找到了乐趣,和昌大一起识鱼,与可居嫂一同饮酒,埋首编纂鱼趣之书。
昌大发出圣礼学被践踏的感慨,是因为痛恨为吏不仁,为官不义,他背诵经史子集,望跻身两班,实现《牧民心书》的抱负。
丁若铨对着昌大痛斥“圣礼学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被践踏”。是因为从小熟诵儒家经典,践行其中“格物致知”的部分,暗合西学,摒弃“忠君”,所以不敢再著书立说,怕以“谋逆”株连家人。
“魟鱼要走的路,只有魟鱼知道;鳐鱼要走的路,只有鳐鱼知道。”
当昌大与跳出“君为臣纲”的老师决裂,出走官场,却发现《孟子》描述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大同世界,早已被颠倒,决绝地弃官而去,只可惜斯人已逝。
相比于他,丁若铨才是这昏庸世道的独醒之人,信天主教也可,当天主教宣扬禁止祭祀,与千百年的孝道文化相冲突,他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比起信徒的生命,不信也可。
与昌大站在小船上,讲解“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时,他的脸上仍带有虔诚。
可以说他识海物,悟心性,是“格物致知”,也可以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还可以是基督平等的信仰。这也和《沉默》的人结尾相似,罗德里格斯在德川幕府时代的日本被迫公开宣布放弃信仰,被火化时,妻子却偷偷丢进一个木雕的圣像。暗处寂静无声的反抗,也许才是丁若铨所谓的抽象“西学”精神,即实用主义为先。
三兄弟都没错,丁若锺选择坚信,始终不悔,丁若镛一直“先天下之忧而忧”,笔耕不辍,最终从山野被请回朝堂。丁若铨至死未受召唤,在书写《慈山鱼谱》时溘然辞世,无喜无悲。
在大浪淘沙的现今,《牧民心书》或《慈山鱼谱》都被渐渐遗忘,但是精神抉择的阴影却始终浮在东亚儒家文化圈之上,这才是导演隐然未昭的野心,即使是丁若铨,都未处理好其中的关系,难道所谓的平等,是建立在保留师徒之间的跪拜礼之上么?
有时候传来的一套价值体系,还需要整个土壤,仪式赋予宗教神圣的意义,有时候,也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留或不留,自成一说。
我之前重译了列文森的《儒家中国及其现代命运》,该书一个主要观点就是儒家学问在现代社会失去了现实有用性,因为科举制度取消了,选拔官员不再需要儒家学问,皇权也不再需要儒家学问构建的世界观,所以儒家学问只能成为博物馆里的文物,干干净净,作为过去辉煌的象征,而与当下政治无关。
这个论断大致是对的,但我一直困惑的是作为一种价值和信念系统的儒家,在脱离了现实有用性以后,是否还有生命力。我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读钱穆,读到他引张载的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还是会心里一热的。后来书读得多了,反而对那套话语无感了。再后来读什么都带着批判的眼光,读来读去,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兹山鱼谱》这部电影,让我感动的是里面表现的“性理学”。所谓“性理学”,也即朱子学,是当时朝鲜科举考试的内容,是读书人安身立命的唯一“真正”的学问。被流放的丁若铨固然极其精通这套学问,黑山海岛上的渔民昌大也向往并深信这套学问。这是建立在书本和文字基础上的知识,也是社会阶层区隔的坚实壁垒。但是丁若铨理解的“性理学”还有另一个层面,也即电影里解释《大学》第一句的那段话:“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昌大查了字典,每个字都认识,但什么意思不明白。丁若铨随口就给解释明白了:“大学之道,在于显明我们自身本有的光明的德行,在于亲近民众,在于回归到圆满的本性中来。” 这个解释其实更接近于王阳明的心学了。也正是有这种对于本性之光明的坚定信念,丁若铨才会觉得性理学和几何学数理学等等西学是不矛盾的,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也是了不起的知识,满足好奇心本身就足以成为目的。昌大认为像四书这样记录下永恒真理的书,才是真正的书,而丁若铨觉得实证知识也是值得记录下来的——海客的游记,海洋生物的习性——这才是真实。因为丁理解的性理学是一个开放系统,所以才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去接受西学,甚至是渔夫的知识。
我一直觉得儒家知识体系里最有现代精神和包容力的就是阳明学,因为它是一种向内的探索,而不是向外的。内圣可以接续各种各样的外王,甚至可以不要外王。内圣,最要紧的还在于一种人人平等(皆可成圣人)的核心价值。如果不相信人人平等,不相信在本质上人性都是相通的(如果不是相同的),那么政治设置上的区别、权力分配上的高下,就不会消失。如果儒家在现代社会还要有生命力的话,谈孝道,谈牧民,谈亲亲尊尊,谈和谐社会,都很难唤起被现代性深刻塑造过的独立个体的共鸣。当然,很多人在今天谈儒家,原本也不是为了去彰显个人性,而是更看重其“治道”。但那种“治道”,在脱离了科举和官僚制度以后,也不过是肤浅的装饰品罢了。
丁若铨这个人物真是太耀眼了,原来也是个通达儒学的士大夫,但是又没有理学的迂腐,在那个时代背景下接受西学,并学以致用。这个电影里出现了很多对比,丁若铨和丁若庸兄弟俩的对比,开头政敌的话一语戳破兄弟俩的不同,"哥哥才是可怕呀"。其实兄知弟,弟却不知兄,丁若庸其实还是想着圣君思想,君君臣臣那些儒家的理想话化的东西,而丁若铨其实想的是没有君主的世界,他是压根反对君主制。但是丁若铨很难得的一点是他深知这个思想根本无法实现,索性就不去想,彻底融入黑山的生活,研究鱼类,记录鱼谱。他其实是性情豁达,时刻活在当下的,他跟岛上的寡妇结合就可以看出其性情。电影里昌大的成长以及他跟丁若铨师徒间的思想碰撞是很有意思的,昌大早期是更向往丁若庸的,典型的圣君贤臣的思想,以及通过考科举实现入仕的梦想。但是经过大考落地,花钱买官,一步一步被教做人,最后明哲保身也根本做不到,最后发现自己奉为真理的《牧民心书》真是无用武之地。这时,他真正理解了丁若铨,并走向了跟他一样的道路。电影最后,《兹山鱼谱》的序薛景求的旁白念的实在是平实感人。居山家的和丁若铨的感情拍的很好看,流放中年士大夫和黑岛中年寡妇的感情拍的实在是浪漫动人。
作者: pASslosS
历史题材,黑白片,一个多月前在韩国公映的这部影片乍看没什么卖点,却力压同期上映的《哥斯拉大战金刚》和《鬼灭之刃 剧场版 无限列车篇》成为周末票房冠军,实现了口碑票房双丰收。
李濬益导演,《素媛》《思悼》等高分韩影都是他的作品。出道至今,他拍了十几部长片,品质稳定,尤其当他选择讲述历史故事时,观众总能看得安心。
今天想聊聊的这部《兹山鱼谱》就是李濬益的新作,讲述了朝鲜王朝后期的学者丁若铨的故事。丁若铨被流放至黑山岛后一心编纂《兹山鱼谱》,书名里的兹山便是黑山岛。
1801年,正祖忽然驾崩。因忌惮天主教在本土的势力扩张会动摇政治根基,反对派对相关人士进行残酷镇压,史称「辛酉邪狱」,其中就包括了丁家三兄弟——丁若铨、丁若钟、丁若镛。
对观众来说,丁家三兄弟就是三种关于人生和信仰的选项。
丁若铨是三兄弟里的大哥,在家中总排行老二(三兄弟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丁若铉)。
其实在历史中,丁若镛才是三兄弟里公认的大才子,是备受后人赞誉的高光人物,可是李濬益偏偏以丁若铨为主角,的确惊喜。
丁若铨在影片中的出场是不讨喜的。这个人表面上看有点狡猾,还没啥原则,他本不要做官,但后来在谋求一官半职时讲话又很直接,口口声声说自己要为王权服务。
面对拷问,对天主教极度忠诚的丁若钟因信仰被斩首,丁若镛也不卑不亢,宁愿以死来自证清白。 三兄弟里,只有丁若铨一秒「叛教」,而他给出的理由是:此时恐怕连上帝也抛弃了他,还是活命要紧。
正当观众有足够的理由去看扁他时,其个性里的「随遇而安」又显现了优势——被流放的丁若铨不但没有因失势表达任何愤恨,竟然还笑得出来,他对胞弟说「比起恐惧,更多的是激动」。
到了黑山岛,他遇到了好学又有野心的岛民张昌大 (导演和编剧对张昌大的身世改动很大,下文内容以电影为准) ,并开始对那片海域里的生物产生浓厚兴趣。
他以儒学知识换取捕鱼经验,不仅记述鱼类,还有海禽和海菜,对不了解的事物保持着科学的探究精神。
他虽然贵为「两班」,却不顾身份亲自下海抓鱼。
「两班」是什么?
当时宗室之外的臣民分为良民和贱民,良民里又分四个阶级,「两班」就是良民里的最高阶级,也就是类似于丁家三兄弟这样的贵族统治阶级或是学者官吏。
所以影片从台词到构图,处处都显露着儒家思想里讲求尊卑贵贱的礼数和对君主制度的维护。
比如丁家三兄弟被流放到荒蛮之地,已有「罪臣」之名,但当地百姓还是尊其为座上宾。
当然,这可能是心善之举,但反映出的真相也很现实——「贱民」永远是社会中底层的底层。
而且朝鲜王朝时期阶级制度规范极为严格,不同阶级之人不准许通婚,孩子只能继承母亲的阶级。 比如昌大的父亲虽然是进士,但由于他的母亲是庶民,所以他也只能是庶民。
丁若铨与昌大的身份相差悬殊,在当时,「两班」只被允许研习儒学,任何贱民的工作都不能去做,而贱民就算饱读诗书,若非「两班」后代,便不能参加科举考试,读的也是无用之书。
很明显,昌大是因为不甘心才读书,既不是痴迷于求知,也不是想通过学识抵达人性之善。
李氏朝鲜的正统思想是朱子学,昌大想把朱子学当作敲门砖,再以他所理解的「正统」朱子学清理整个系统。
昌大轻蔑丁若铨,也是觉得天主教是邪教。他认为接受天主教精神内核的人都是叛贼,其实是把朱子学与王权和民族性捆绑在了一起。 他直接批判丁若铨是把书「学歪了」。对他来说,如果知识不能服务于君王,就是无用的东西。
他怀才不遇的心理也从这里来,先是因为无法学习而愤恨,后又因为有学识却无法做官而愤恨。
昌大所遭受的各种贬低都可能让他对权力更加着迷,而这些也均被观众看在眼里。
比如片中设置的两个人,一个是丁若镛的弟子李江海,同属「两班」人士,他却因昌大的贱民身份而看轻他「不会作诗」。
另一个则是在海上漂流许久、机缘巧合之下谋得官职傍身的投机主义者。昌大明白,对一无所有的人来说,「正衔二品大夫」才是能够救急的。
所以在《兹山鱼谱》的缝隙里,时刻萦绕着两个问题。
其一是「什么算是真正的知识」,其二是「无法学以致用的知识是否有必要去学习」。
昌大苦读四书五经,奉朱子圣学为其意识形态「本位」,他认为这是唯一且绝对的真理,并以此来衡量世道风气。
当时世道的确不好,贪官污吏横行,百姓被施加重税,民不聊生。
片中有一幕很讽刺,邻居因交不上税,连锅都被抢走了,昌大的愤恨却都挥泄在读圣贤书上,而且给出了一个颇具文人优越感的评价:「朱子圣学不够稳固」。
同理,后来得知连死人也要交税,他又将其归因为「朱子圣学被践踏」,其实直指体系内的当权者,即那些辜负了朱子圣学的贵族和士大夫。
但是任何思想流派都有缺陷,贪婪的人会在教义的「缺陷」中沦陷,将已知的一切教条化并用于规范和统治,而不是继续探索和自我革新。
其实儒家学说和天主教都不是原罪,人才是。
丁若铨举的例子是极为恰当的,西洋人相信「地圆说」,因为他们相信科学,但他们仍然信奉天主教,尽管天主教在很多观点上违背了真理。
既然知识能够灵活兼容,那么他也可以运用圣礼学接纳西学,看似水火不容,其实能够相互借鉴,本质上也有许多共通的道理。
丁若铨在片中经常展现这种「融会贯通」,前脚解读着孔子,后脚就可以借鉴耶稣。
这正是昌大没能透彻理解的地方。因为被朱子学里根深蒂固的君主制洗脑,他误以为儒学是排外和不兼容的,而其他思想派系一旦有所异议,就是邪恶的,需要被消灭的。
相较之下,丁若铨对社会的期许要更加理想主义和现代化,他期盼着「没有两班和贱民之分,没有嫡子和庶子之分,没有主人和奴隶之分,也不需要君王的那种世道」。
这样的观点让丁若铨与身处远方的弟弟形成对比,也让他与昌大分道扬镳。
忧国忧民的丁若镛笔耕不辍,著书无数,涉猎范围极广,而丁若铨在当时只写了《松政社议》和《漂海始末》,手里这本《兹山鱼谱》还是专门研究海洋生物的偏门之作,于当下于现实世界都像在做无用功。
他想要探究的东西会动摇君主制,进而牵连亲属,所以他再度放弃了,就像他当初叛教一样。如果很多人会因此被杀,他会把信仰埋在心里,并不那么纠结于「铁骨铮铮」。
在电影中,观众很容易感受到这一点:但凡有丁若铨存在的地方,都仿若一个现代社会。他平等待人,虽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伟绩,却实实在在地影响了身边的很多人。
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年代,他也愿意倾听一个地位比他低许多的妇人的想法,甚至娶她为妻。
其实导演李濬益在采访中已经讲得足够明确:
「丁若钟把天主教当作宗教,丁若镛将其作为性理学的补充品吸收,但丁若铨把西学当作哲学来接受。」
所以丁若钟为信仰献祭自己,这是选择了崇高;丁若镛从西学中提炼出「经世致用,利用厚生」的一面尝试解决民间疾苦,但这仍然基于对君主制的绝对信任。
反观丁若铨,他将西学内化为生存哲学,绝不是在黑山岛「出世」,而是在小小天地里找到「入世」的新选项。
他编修鱼谱的做法绝非机械操作,也不只是用文字复述,因为定义所见之物更加需要调动不同领域的学识,还要通过实践和观察去考证,此外,对物质的归纳整理和分门别类不仅需要哲学思考,还要参照实用性。
他始终在学以致用,只是成果被世人轻视了。 所以昌大的选择也无非就是这两本书,丁若镛的《牧民心书》或是丁若铨的《兹山鱼谱》。
这个选择,哪怕放在当下也依然生效。
昌大选择了《牧民心书》,但他做官后发现自己被束缚了,读了多年的圣贤书最后都沦为谋求官职的工具,反倒违背了那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除了对东亚思想交融史的复盘,《兹山鱼谱》的视听美学也能记上一功。
虽然最初选择黑白色调是预算不足的无奈之举,但它完成得干净利落,丝毫不平庸,虽然不一定如实还原了历史,其所塑造的空间却足够匹配这个故事。
比对现今多数院线片,其实《兹山鱼谱》的叙事节奏是偏慢的,而且把想说的该说的都铺在表面,似乎很想正正经经地为观众讲透一个道理。
这的确让电影显得浅显了些,但作为观众,你还是会感激它能把这么个道理直白地讲述出来。
因为在近些年的亚洲电影中,大多数本该直指问题本质的历史题材影片都心虚地借用了宏大叙事,想要与当下共鸣却又惧怕严丝合缝的剖析,处在一个不尴不尬,欲言又止的位置,最后的成品经常阴阳怪气。
《兹山鱼谱》倒是举重若轻地搬出了知识的两种「实用性」:
通过读书,人们可以在体制中攀爬,这是一种实用性,也是内卷的肇因之一。
而另一种实用则是将知识用于生活,正如丁若铨在信中写道:
「活成不断向上飞的鹤虽然不是坏事,但即便身上沾满污水泥浆,也要活得像兹山一样,虽外表看着黑暗却生机勃勃自由自在,也未曾不是有意义的事啊。」
这部影片是如此平和地在与观众探讨「生存之道」,探一探「反抗」和「犬儒」中间的路到底有多宽。这样的影片,是真的稀缺,也是最被当下需要的一类。
黑白画面让这部电影更加的内敛深刻,看多了各种色彩丰富的电影、IMAX屏,反而觉得返璞归真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无论何时,都存在领先于时代的人。读书若只是因为喜欢,不为名,不为利,也不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也许就会简单许多。
这部电影加上《思悼》,本来应该是我们最能拍好的一类电影,结果都被韩国导演拍了,还都出自李濬益之手。《思悼》以政权交替过程里的父子冲突,讲述了儒家秩序下的伦理悲剧;《兹山鱼谱》看似云淡风轻,实际在讲王权与儒学的合谋,把一代代学子纳入体制,成为帮凶。当然,这一点只是后者的表达之一。它还兼顾探讨了知识何用,真理标准,以及面对一个糟糕的体制,是投入其中努力改变,还是干脆做一个潇洒的隐士?这些问题由遥远的历史中飘来,直到今天,答案也仍在风中。以及,看这部电影,和《游牧人生》观感很像的一点在于,它们都由对社会的批判和深刻关切出发,最后落在了个体的自我成全之上。这让它们都略显轻挑,但或许也是在今天这样价值混乱的时代里,创作者们真实的内心折射。
水墨画的构图,敢以五绝、七绝推动剧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的人物互动,还有《论语》《大学)……还有那个心情嘲笑韩国人偷吗?另外,本片部分还拿了小津的机位,融了《老人与海》……打个四星,警示自己。
韩国人又发明了新的气人方法,他们不光拍zz片可以让我们质问说我们这片土地啥时候才能拍的出来,他们还拍了儒释道片让我们怀疑人生怀疑我们这片土地到底时候才能拍的出来
日啖鲷鱼三百条,不辞长作黑山人。好喜欢,好想看一部这样的黑白苏东坡。流放生活拍得闲适有趣,又没有冲淡该有的沧桑悲凉。依旧延续了《思悼》对儒家传统的反思,以士大夫和渔夫、官场和流放地互为表里镜像,背景又是西学东渐,既有儒道互补共生的和谐场景,又有新旧思想碰撞的焦灼困境。薛景求气质儒雅又冷峻,非常适合演落魄的文人墨客,而且这角色简直是理想人格,再加上先知固有的悲剧处境,魅力爆棚。我已经不止一次爱上他了。
白鹤奋飞虽好,如兹山满身污泥仍能自由自在何尝没有意义。丁若铨死于修书之时,某种意义上也算圆满。薛景求演得太好,丁若铨站在海边的镜头实在印象深刻。最后表白李濬益,请多拍历史片!
有反思,有哲思,有文化,有格局。为什么很多能把中华文化拍出骨髓来的,总是日本和韩国...
儒学的正反面,这种历史题材本该由我们述说,但这是一部韩国电影。
近期看到的最舒服、最享受的历史传记电影!十分赞同豆瓣网友的以下感慨:“中国有苏轼这样的文人的国家,居然让韩国先拍出了这样充满哲理人文气息的电影!”作者不回避自己国家几百年前深受中国儒学文化的影响,不回避西方宗教带来的“西学东进”的史实,即再现了历史人物的真实,又通过艺术虚构阐明了自己今天对时代、社会的见解,可谓尖锐激烈,又平心静气。难怪它摘得了去年韩国百想艺术大赏电影类的大奖!值得观赏。
电影很好。前半部分基本上是按《兹山鱼谱》序文以及丁若镛的《先仲氏墓志铭》拍的,后面张昌大参加科举做官,以及二人谈无君世界的理想基本上都是导演的自我发挥了。
当代散播福音生力军的韩国人,在君王将臣的古代史故事中,翻出来了求真、求存、求普世价值、写博物书籍的丁若铨,他在腐烂透顶的王朝边缘小岛,听到海螺🐚的声音,探触世界的轮廓。因被流放而遗世孤悬,立著言志的大家故事,几乎重复发在唐宋明多个朝代,“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这一人一孤岛,也导致《兹山鱼谱》在中国观众看来,异常亲切(当时的韩国达官通行汉文,活在明朝和朱理的正统历史叙事中)。稍显遗憾的是丁若铨和昌大需要分享有限的时与空,这导致他们不得不呈现二元对立的必然冲突(电影有意拖延了它的迟到后至),而无法在历史面相和认知层次上,呈现更激情澎湃的回响。
近几年看过的最好的韩国电影,甚至可以说最好的电影。看完以后心情复杂:我们有《论语》、我们有古诗·绝句、我们有“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但这样内容精彩令人回味无穷的电影,又是人家隔壁的......
虽然这是一部“韩国”电影,但可能是目前为止最能阐释近代东亚开明士人之心态转变的电影。这其中有我们熟悉的东西,也有陌生化的视角,后者使我们能从更人文的角度看待西学东渐。这便是韩国之于我们的先天优势:没有宏大的历史包袱,因而能从盛衰兴替的叙事使命中跳脱出来,平实而亲切地去理解波澜历史中的“人”。当然,本片的优点不仅在于人文上的切近,也在于文化理解的格局:它并非是要借丁若铨之口贬抑旧学而崇扬西学,而是要通过对西学的方法论实践来实现旧学在精神层面的回归和还原,而这也是师徒二人殊途同归的意义所在。尤其是,在新旧交替与传承的表意下,影片最终回到了当下:它似乎遥遥地呼唤着一种更广阔的国民性的回归——慈山的前身是黑山,现代的内核是传统,文明的基础中潜藏着一些不可动摇的东西,一如那大海中的不沉岛屿。
“昌大啊,活成不断向上飞的鹤虽也不算坏事,但是即便泥垢污秽沾染,也选择活得像兹山一样,荒凉黯然却生机勃勃自由惬意,也未曾不是有意义的事啊……”《兹山鱼谱》见证的是一段师生情谊,胜于父子,比肩知己;《兹山鱼谱》见证的是一代圣贤大儒的入世与出世,放眼寰宇,却也扎根大地;《兹山鱼谱》见证的亦是世间少有的一颗赤子之心,“既然无法学以致用,那我选择随性而活”。乌贼骨治沉疴痼疾,自海胆中飞出的翠鸟,是生与希望……
照日深红暖见鱼山下兰芽短浸溪连溪绿暗晚藏乌松间沙路净无泥欲去又还不去明日落花飞絮若问使君才与术,何如?酒阑不必看茱萸俯仰人间今古
《兹山鱼谱》和《思悼》这样的电影,完全应该由中国来拍,唉…不会再为这种事伤心了,谁有本事拍好谁来拍,历史和文化是属于全人类的。
李睿溢《思悼》之后最好的古装片,一部关于信仰的电影,当信仰被现实击碎,人该怎么活?丁若铨用一生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们都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所以我不研究善变、难懂的人类,要转去研究通透、明净的事物,用事物来忘却我。
同是双男主,比起《徐福》的孔刘与朴宝剑,此番薛景求与卞约汉的搭配更显出彩。一位是入世后的出世,一位是出世后的入世,大家的流放与庶民的追高,对立之后是一同前进的羁绊,文学性与哲学性一同得以展现。薛景求是一如既往的稳定,卞约汉则真的是久久久违地拿到了佳片佳角,狗壁也是时候走起来了!
如白鹤之生虽好,而兹山之污泥亦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