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啊,这个美丽的世界”,这原本是《暴风雪》里莎士比亚式的慨叹,是年轻的米兰达初见英俊的菲迪南之时发出的由衷赞美,是文艺复兴之时对于人之礼赞,抑或是主体精神与审美意识觉醒之后对山水的发现,是山水诗的蓬勃兴盛,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欣悦豪迈——然而,当Jovan随着父亲Blacky,生平第一次离开那黑暗闭塞的地窖而至人间之时,这个年轻的孩子发出的那一声天真的赞叹,却令人心中发堵。库氏的电影里果然从来都不会缺乏幽默,甚至是极度夸张的幽默,然而穿透这狂欢节一般肆无忌惮的朗朗笑声,呈现于眼前的,却是那灾难深重的土地之上浓得化不开的沉重哀伤。
Blacky、Marko和Natalia,三个人曾多次唱同一首歌“you see the sun in the midnight,the moon in the noon”,而Jovan兴奋地指着星空中那一轮皎洁,惊喜地叫道“看啊,多美的太阳”——这样的时刻,“午夜阳光”竟有了一个确切的所指,如此幽默,却又如此五味杂陈,如此满含辛酸。
这个似乎完全没有继承到父亲般悍勇的孩子,他与有着自杀情结的Ivan和Natalia弱智的弟弟一样,同样是这片土地上残缺的象征。他们不似三个主人公,没有那样蛮横强悍的生命力,他们似乎生而残缺,精神上或生物学意义上,以及更重要的,是文化和民族心理上的残缺。Jovan指着明月的手,让我想起《雾中风景》里那一只残损的手掌,想起戴望舒笔下凄厉的句子——尽管这个孩子,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所有的傻孩子所共有的甜美笑容,如爱弥尔,如捞渣,如傻根。而这样的甜美,却几乎无一例外地,将在这美丽新世界中猝然夭亡。
他是这片残损的土地上生而残缺的孩子,一个天生丧母的孩子。他的出生便伴随着死亡:母亲的死亡、以及与他的生命同步的烽烟战火之中这片国土历经的生死血光。这样的Jovan只能暂且存活于阴暗的地下,只能在那里依仗着强大的父亲的庇佑,拥有他甜美的笑容,拥有他年轻的新娘。然而他终于与父亲一同“浮出历史地表”,终于在清澈的水波之上惊见这世界的辽阔与美丽,终于发出了那样一句真诚而又如此天真的赞美,却又终于很快葬身水底,连悲鸣都不曾发出,连阴谋都未曾来得及发现。也许他像《白轮船》里那个孤独的孩子,也化成了一条鱼。他美丽的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游过他的面前,她像《百年孤独》中有着诡异预感的女子一样,含着泪水纵身跳入井底,水中一袭白纱的她美丽得宛若一条洁白的鱼,宛若唱着歌曲渐渐沉没的奥菲利亚……
与这两个纯粹的“新人”不同,Ivan是一个年老的孩子,他早已经见过这个世界,却从一开始就格格不入。年轻的他一次次地自杀未遂,只有逃避在动物园中才能感受到温暖与喜悦,年老的他头发斑白而目光呆滞,蜷缩在树上如同他心爱的猩猩Soni。听了医生对哥哥的控诉之后,不堪忍受的他掀开井盖,无法自抑地重新钻到地下,企图重新回归那个记忆中的乌托邦,却只看见了拥挤的车厢里匆匆赶往意大利的人群。于是再一次回到世界之上,再一次见证了更大的谎言与不堪。对待欺骗了他的哥哥,这个一向孱弱的孩子身上竟然迸发出了那样强烈的恨与暴虐,而最终,最后一次,已经两鬓斑白的孩子终于成功地将自己悬挂在了屋梁之上。
片头那个自豪地望着意气风发的哥哥、眼睛晶亮的Ivan,他的生命却是破裂得最为彻底的碎片,他是比Jovan更大的残缺者。选择这样一个人来完成对“手足相残”的隐喻,选择让Ivan躁狂的抽打逼出Marko的那一句“只有当兄弟之间开始相互杀戮之时,战争才真正成为战争”——库氏何其残忍。惟其如此,在那个幻想的结局之中,这个孩子以旁观者的身份娓娓道来,微笑着面向观众,微笑着让孩子们记住“从前有一个国家,叫做南斯拉夫……”——惟其如此,这最后的陈述才终于让我泪流满面。
与其说Natalia是这片土地的象征,因为她美丽迷人,却又任人欺凌,甚至不无欣悦地委身于德国军官(正如同这片土地也曾经在征服者的铁蹄之下心悦诚服),我倒以为不必如此局限,不如认为电影中的人物都是对南斯拉夫的某种指涉。在主角之外,在对兄弟相残、民族内战的控诉之外,在对革命和战争的大肆嘲讽之外,在种种纵情狂欢的笑声之外,这些脆弱的孩子一一夭亡于美丽新世界的空气之中,他们是谎言的牺牲品,却也是地下那个乌托邦的孩子。那因谎言而成就的乌托邦,那浸透了欺骗、背叛和侮辱的乌托邦,那可笑而充满魔幻色彩的地下乌托邦,却成了这些无母之子、无兄之弟唯一不无荒谬的归属。只是库氏的激进与矛盾,毋宁说是这片土地上冲突的激烈与矛盾,让电影在众生喧哗的嘈杂笑闹之中,竟然给了这些孩子如此巨大的悲怆的同情,同时却又在影片的后半部,1992年,让一位喝着咖啡的医生慢悠悠地笑道“共产主义不就是一个巨大的地窖?”
这也是影片最具政治色彩的一个方面。也许他们曾经有过母亲,也许他们曾经有过兄长,正如Ivan曾经热情地爱着他的哥哥,Marko曾经热烈地向往着俄罗斯。在这个属于南斯拉夫的国家寓言之中,始终未曾离开过别的国家的影子:俄罗斯、德国、意大利……Marko、Blacky,Natalia,他们心心念念着俄罗斯的饭店,俄罗斯的剧院,俄罗斯的辉煌与荣光;Blacky莽撞地冲上歌剧舞台,枪击德国军官Franz,得意洋洋地宣称他才是Natalia的丈夫,他才是Natalia之子的父亲;Natalia转身却又投入Franz的怀抱,目光居然同样情深;铁托死了,为德国人工作的医生喝着咖啡笑谈“共产主义便是一个巨大的地窖”;不堪忍受真相的Ivan钻进下水管道,企图重新回到那个“众志成城、全民造兵器打倒德国帝国主义”的乌托邦,却发现这一次的地下匆忙的人群,是急于奔向意大利的人们……
社会主义阵营解体之后,冷战结束、后冷战时代到来之后,这片始终在“东”“西”之间飘移的脆弱国土,它告别了苏联,也告别了铁托,告别了米诺舍维其,也告别了南斯拉夫。正如同在另一部土耳其的电影《乌扎克》之中,主人公摄影师的梦想曾经是像塔可夫斯基一样拍摄电影,最终却留不住前妻移民加拿大,东与西的问题似乎一贯是缠绕在后冷战的时期的“次欧洲”区域国家的严酷问题。
20世纪是人类追寻乌托邦的历史性大溃败,是人类千百年来的乌托邦梦想惨受玷辱的大溃败,是批判与自由的旗帜从东方转移到了西方的转折期,是东与西的概念重新被定义和谱写的动荡期,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之中,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影片中的全部主人公,却居然都同样地如此格格不入。医生迫不及待地上了车,Ivan却无法理解意大利,他重新回到地面,吊死在了屋梁之上。投机分子Marko和Natalia这一次也不能再顺风顺水,终于被卑微地处死。而Blacky居然成为叱咤战场的将领,这一次真的成为了革命者——然而在影片不远的将来,在我们不远的过去,我们已经看见了米诺舍维其和萨达姆的影子……自由即奴役,强权即公理,在《南方人物周刊》居然以《恶人有恶报》来浅薄地庆祝萨达姆之死,居然喜悦万分地感谢世界警察除暴安良之时,后冷战时代语境中的笔者,感觉到了某种失语之痛……
从前有一个国家,叫做南斯拉夫,从前有一位母亲,叫做南斯拉夫,从前有一位兄长,叫做南斯拉夫,然而南斯拉夫却从影片的一开始便笼罩在战火之中,南斯拉夫却从一开始便被遗弃(如Jovan的母亲),被背叛(如Ivan),被践踏(如Natalia)……南斯拉夫也许是一位受辱的母亲,也许是一位隔江仍唱后庭花的歌女,也许是一位高大却卑微的兄长,也许是一个睁着天真眼睛的孩子……然而无论如何,只有Ivan在被告知“南斯拉夫已经不存在”之时,惟有他才能够放声痛哭。而对于年轻的Jovan,对于年轻的今人而言,南斯拉夫或许是一个生而未闻的空洞能指,从前有一个国家,叫做南斯拉夫。至今仍然矛盾深重、战事频频的那片土地,有多少孩子能够听Ivan诉说的这个毫不美好的故事?南斯拉夫从欧洲大陆之中漂移出去,脱离了俄罗斯,也脱离了意大利,只成为了一块在冰凉的大洋水中飘荡的浮板,那一群高歌欢笑的人竟然未曾有丝毫的察觉。我不禁心生怨念了,残忍的库斯图里卡,你最后塑造的,哪里是一派祥和?那分明是更刻骨的哀伤。
不敢进行取舍的超长片都容易丢失节奏。因为信息量大,马不停蹄的各种演,于是缺少了或急或缓或高或低,既可以让观众过瘾,又可以让观众沉淀的节奏变化。其次,此片的荒诞处于既不低调黑色幽默,也不疯狂浪漫的一个比较尴尬的不高不低的区间,如果片中的重要情节,多给一些夸张和设计,全片的表现力感染力和艺术性会更强。
现实背景下的荒诞故事,如果没有战争,片尾那种大团圆会在生活中上演吗?不知道到底是地下作坊还是地下城市。
1.战争前的家庭朋友情人革命。2.把地下党的反抗结合三男争一女演绎。3.战后男主为了独占女主选择说谎让好友继续躲在地下,最终不堪重负炸掉地下和女主出走。好友跑出来继续反抗“法西斯”,损失亲儿子一枚。4.内战开始,好友继续当战争英雄顺便寻儿,男主重操就业贩卖军火,好友间接误杀男主夫妻,厌恶战争自杀,死后大团圆
“莉莉马莲”在片中起到串连和暗示的作用它的意义就是“这是不真实的”。每当莉莉马莲的音乐响起,地下的人就以为是空袭到来,可作为观众的我们都知道他们是被人欺骗的,随后同样是莉莉马莲的音乐但是却分别配合着法西斯入侵南斯拉夫,苏联进入南斯拉夫,铁托建国,铁托逝世的真实影像资料,伯格森说音乐传达延绵和记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伴随莉莉马莲穿透了我,使我想到我们也不过是一群生活在人造真实中的人。
历史可以很容易被改写可每一个历史时期中的人却永远被自己眼底的错觉召唤,单纯炽热的人们不断的在时间的轮回中上演爱恨情仇的故事,即使是历史的操控者最终也躲不过历史的大潮,因为他们同样生根于某断历史,同样生根于孕育出历史的这片土地。统治者可以随意更换,国家甚至可以消失,但是我们感谢喂养我们的土壤和温暖我们的阳光,田野上的绿草如茵,带着痛苦,悲伤,喜悦,当我们给我们的孩子讲故事时就用这个童话般的开始:从前,有一个国家,那里的人们喜欢随着音乐跳舞。
库斯杜利卡的《地下》可能是将近10年前,在大学黑乎乎的录像厅里看结束的。什么都不记,只是里面吉普塞式的狂欢令我印象深刻。对了,还有地下室里飞翔的新娘,天使一般,在丰盛的宴席上空来回飞翔。
这部政治隐喻极深的电影,直到昨天重新看,才知晓一点;也直到今天上网查资料,翻了翻南斯拉夫的历史,才算知道点皮毛。对于南联盟、铁托以后的世界,对我这种不关心政治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不存在。
电影开头是1941年贝尔格莱德动物园被轰炸的情形。导演库斯杜利卡有意识把动物园轰炸的血腥场面暴露出来,鸟被囚禁鸟笼,大猩猩焦躁不安,所有动物和人一样在废墟堆里走来走去,不小心,炸弹临头。最让我触目的是老虎吃掉天鹅的场景。一只老虎被炸弹炸伤,奄奄一息,旁边的天鹅不停在啄它的脸,受伤的老虎摆明是被欺负的对象,老虎酝酿很久后,一口气,咬断天鹅的脖子,两只动物在德军轰炸之下最后同归于尽。
电影讲述了南斯拉夫从二次世界大战直到1995年的半个世纪的历史。一部当之无愧的杰作。电影里的一对好朋友Blacky 和Marko 据说是有真实的人物——Milan Rankovic 和Sreten Zujovic,都是塞维尔亚人,都是铁托的亲信。Milan Rankovic就是电影里的Marko,幕后操纵者,而Milan Rankovic在战争期间负责游击队。电影里面,Marko对着炸弹说了一句话,“炸弹不是德军扔下来的,就会是北约盟军扔下来的。”这部1995年杀青的电影,证明了剧中人物的话:1999年,北约维和部队轰炸南联盟78天,投放下31000枚贫铀弹。
库斯杜利卡因《地下》获得个人的第2座金棕榈奖杯。他是戛纳电影历史上唯一三名获得两次金棕榈大奖的导演,前面一位是《教父》科波拉,后面是达内兄弟。而他无疑是最年轻的,《地下》获奖那年,他41岁。这一年,波黑战争刚刚打响;这一年,另一部政治讽喻大片《阿甘正传》风靡全球,获得奥斯卡大奖。
《地下》最直接的政治隐喻就是象征着整个铁托时期的南斯拉夫。据说每个人,每一代人,每一种宗教在地下室都有体现。由于我完全不懂斯拉夫的文化,也就完全无法分辨电影里的文化符号。Blacky被自己共产主义朋友Marko利用,在地下室里活活生产了20年的武器。他想向 Marko 证明,即使他们被外部隔绝,他们也取得伟大的胜利。Blacky 和地下的同志一起建造了M-84坦克。这个坦克是铁托最大的骄傲,他认为这个坦克是全国各个省份团结起来的产物。诗人、革命家、商人的Marko是地下世界唯一的联系人,他放着《莉莉马莲》的歌曲,向阴暗世界的人指示外部世界发生的一切。最感伤和幽默的场面是Blacky和自己在地下室长了20年的儿子到达地上的遭遇。儿子把月亮看作太阳,指着鹿认为是马。这让我想起文革时期,以及更远的可笑的历史。还有人把《地下》看作柏拉图和他的洞穴说。西方哲学最初的东西也可以在电影里找到不健全的影子。
一个杰出的导演就在于他的文本的多义性。《地下》海洋里死者的相会,是向让·维果的《亚特兰大电影》致敬的结果,里面猴子Soni和主人尤娜的重逢是卓别林化的喜剧场面,还有费里尼式的大象。导演自己后来有解释,Soni ,一只猴子,贯穿电影中从头到脚的角色,象征着愚蠢、单纯,是它打开了地下室通往外界的通道,也是它找到从迷宫样的地下室的出路。在我看来,猴子Soni ,电影中唯一幸存者很有解释的意味。当它的主人终于上吊自杀,它的那些朋友都已经阵亡时,它还存在。唯一的原因或许在于它的本质,单纯而愚蠢。是不是只有这样的生命才能在历史的洪流中幸存下来?
最让我不寒而栗的是傻弟弟尤娜拿着拐杖把自己的哥哥、背叛者Marko活活打死的场面。中景背后,是一个十字架耶稣的雕塑,再后面战火纷飞。《圣经》里该隐弑弟的场面马上浮现在我脑海里。
电影里最美丽的场景是我不得不说的,夏加尔的油画。天空中飘荡的新娘直接模仿了俄罗斯画家的意象。夏加尔一直是我最喜欢的画家之一,飞翔的人是他最经典的符号。导演本人和夏加尔有很多类似处,东正教家庭出身,流放国外,无法驱散的乡愁。电影里很多场面直接是夏加尔画面的复制,人们的结婚、分离,战争场面。库斯杜利卡直接使用夏加尔的《战火》里同样的颜色和布景。夏加尔那种浓郁的梦幻色彩,几乎是整部电影的基调。
最后没有看清楚,后来查资料才知道的画面是,一群戴着鲜花的牛度水上岸。看了英文资料,才知道象征着死者的灵魂重新进入了新的躯体内,找寻幸福和遗忘。电影镜头里最后分离的大陆就是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的地图。库斯杜利卡将自己的祖国,和其他欧洲大陆文明分裂开来,在孤岛上一群重生的人们在宴会中酣畅淋漓的狂欢,距离欧洲越来越远……这种以强悍的幽默风格降解痛苦的方式,让我想起电影最初的一句话,“曾经,有一个国家叫做南斯拉夫”。剧终,导演打上字幕,这个故事远远没有结束。是的,一个没有国家的导演,能在电影中指明什么方向呢?一切都是没有方向的,他能做的就是将自己厌恶、喜欢的对象都放在巴尔干半岛上,漂流到不知明的宇宙尽头去。
《地下》后面三年,库斯杜利卡因为政治的“不正确性”,“反铁托”,“诬蔑共产主义”、“拥戴法西斯主义之嫌疑”等等原因,心灰意懒,没有新片问世。
1992年4月27日南斯拉夫联邦彻底解体,由塞尔维亚和黑山两共和国组成的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正式宣告成立。4月24日,身在法国的萨拉热窝人,库斯杜利卡在《Le Monde》上发表文章,写下动人的文字——《欧洲,我的城市在燃烧!》,昭告欧洲人一起拯救南斯拉夫。或许此文章可以解释一些他拍摄《地下》的部分原因,摘译如下:
“几百年来,巴尔干半岛上的战争骚乱没有停歇过:这是一片被伟大帝国们撕裂的土地,这是被罗马帝国一分为东、西两半的土地,这是奥特曼帝国见证其终结的土地,这是奥匈帝国覆灭的土地。欧洲!穆斯林的波斯尼亚和塞尔维亚的波斯尼亚之间的对抗是不可信的,是人为制造的,这些对抗矗立在那些死去帝国遗留的灰烬中。这些对抗在民族主义运动中,毫无理由地继续下去。欧洲!这是你的战火,需要你去扑灭它。欧洲!如果你存在过的话,是需要检验你的良知的时候了。”
引子
上周身体欠佳,电脑及网络又崩溃两天,找不到人修理,所以写博的事就停了下来。不过看碟仍然继续,一口气看完了罗德里格斯的《罪恶之城》、波兰斯基的《苦月亮》和库斯图里卡的《地下》。
都是老片子了,现在属于补课性质。看完之后,再次增加我对大师们的崇敬之心,和它们比起来,国内那些“大师”的作品真叫小儿科(又扯到国产片身上了,该死……)。
只是这些影片都太长,尤其《地下》,居然有2小时50分钟,耗去整整一个晚上。结果等我爬上床一瞧,时针已经指过了凌晨一点。
投石
我看片之前,不喜欢了解太多的细节,以至于事先并不知道这居然是一部荒诞剧。一直认为这样一个沉重的题材,就算不拍成震憾人心的宏大悲剧,至少也应该像《再见列宁》那样,是带点哀伤又不乏小幽默的正剧(的确有人把这两部影片相得并论,但事实证明,贝克怎么能和老库相比,到底还是差了些火候)。
因此,当影片以一种欢闹、愉悦的方式开始时,我竟然一下子很不适应。
而且,几次都想放弃。
当德国人对贝尔格莱德狂轰烂炸的时候,我们的两位主人公一个拽住肥硕的妓女,让她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妓女逃命后,索性自己打起了手枪;另一个则仍然在大快朵颐,当炸弹掀翻了餐桌,又立马抛下怀孕的妻子顾自找情人去了。总之,在影片的前50分钟里,我没有看到他们任何反法西斯的英雄壮举。如果有,那也只是为了和德国军官抢女人。
没有早已习惯的悲怆和呼天抢地,没有抗击敌人的激情与斗志,库斯图里卡成功颠覆人们对被侵略者的固有印象。镜头扫过贝尔格莱德满目创痍的街道,每个走过的南斯拉夫人的脸上都看到不到愤怒之情。
看到库多和马尔哥大闹剧院,抢走娜塔丽亚强行举行婚礼那一段,我差一点就换了碟。一场闹剧,我心想。当然可以用喜剧来表现悲伤,例如周星弛的《喜剧之王》,可仍然不脱悲哀的底色。但至少到那时,我仍然没有看出老库想说什么。
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库斯图里卡的名头和戛纳金棕榈奖的光环在支撑着,我一定无法继续这次观看旅程。
还好,幸亏没有那么做,不然我就会和一部伟大的作品失之交臂。
正是这场啼笑皆非的婚礼,不经意间为马尔哥此后长达20年的谎言埋下了伏笔。娜塔丽亚为了逃命而向他献上的那一吻,就像平静的湖水里投下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而且余波袅袅,一波三折。
精彩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帷幕。
一折
马尔哥一生中最英勇的举动,就是假扮医生,混进纳粹医院救出库多和娜塔丽亚姐弟。成功之后,他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抱着心爱的女人狂吻不止,就算房顶被炸出个窟窿也不肯放手。
那是盟军的炸弹,南斯拉夫解放了。
此时影片才播放了一个小时。
我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剩下的1小时50分(那可是一部普通电影的长度),老库会拍什么呢?他还能拍点什么呢?
大师的智慧此时真正显露出来:他让平步青云的马尔哥继续把自己的兄弟库多留在地下。
马尔哥拥着兄弟的恋人,享受着群众的爱戴,煞有其事地为库多的“遗像”揭幕,并且在自传电影的片场上演了一出痛悼亡友的好戏。转身,又换上破旧的衣服,来到地下室鼓励库多继续“战斗”。他制造空袭警报,还假冒铁托之名送上怀表,逼真的演出连时间拔慢这样的细节也不忘疏漏。
库斯图里卡用天才的故事,把“英雄”、“爱国”这些崇高的字眼消解于无形。
同样反思英雄主义,伊斯特伍德在《父辈的旗帜》里,延续了惯用的表现手法:忏悔、自责、痛苦、怀念,英雄内心的苦闷非常人所能理解。他借主人公的嘴,说出了“我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都已经死去”这样的台词。可是,在老库眼里,无论活着的还是“死去”的人,都不算英雄。
所谓“英雄”,无非是塑造出来的。这一点,在那部反映马尔哥和库多“英雄事迹”的戏中戏里表露无遗。那个导演,在片场上窜下跳,一再要求演员的表演要真实、要真实!但他不知道,最真实却最残酷的演出正在“英雄马尔哥”身上发生着。
在一个没有民主的国家,统治者完全可以运用一切手段把一个人描绘成英雄或者是叛徒,大众舆论无非是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工具。可惜,很少有人能看穿这一点,年轻人仍然被“英雄主义”激动着。
他们渴望的,其实只是英雄就义前那个被定格的姿态。
再折
又是一场婚礼。
库多的儿子尤那20岁了(因为时间被拔慢了,库多一直认为他只有15岁),要结婚了。美丽的新娘“凌空而降”(其实只是被钢丝吊起来,但真是佩服老库的想像力),对20年没有见过阳光的人们来说,这盛大的婚礼是令人欢欣鼓舞的节日。
但没人料到库多早已厌倦漫长的等待,他希望能在儿子成人这一天带他重回地面,“打击”法西斯侵略者。
我的心又悬了起来:谎言被戳穿的那一刻,老库将如何收场?
结果真是出了岔子,猩猩无意间把炮弹塞进炮筒,“轰轰”两声,地下室被炸出巨大缺口。20年暗无天日的生活瞬间土崩瓦解,一个崭新的世界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出现了。
摆在库多和尤那面前的将是一条怎样的道路?
我们智慧的老库、天才的老库大手一挥:把他们的出口设置在了电影片场,而且正撞上“库多就义”的那场戏!
真的库多又见到了他的死敌:佛朗斯!啊,原来南斯拉夫人民还处在法西斯的铁蹄之下,你看,又有一位革命者要被杀害了!他毫不犹豫地拿出枪崩了自己的“仇人”(其实只是一个扮演佛朗斯的演员。这一幕让我想起一个真实的故事:当年陈强在《白毛女》里演黄世仁,结果有个看演出的八路军战士太激动了,掏出枪要毙了他。现实与虚构有时竟如此相似!),父子俩开着车在片场横冲直撞、狂轰烂炸,简直豪情万丈!
谎言没有被戳穿,它仍在继续。
如果一个人,到死都生活在骗局之中,那么,也是一种幸福。
就像库多,就像所有在铁托统治下的南斯拉夫人。
影片有段充满深意的字幕(其实整部电影处处充满了隐喻和深意):马尔哥失踪后,铁托失去了依靠,20年后去世了。正如马尔哥用谎言罩着地下的人们,铁托也用他的强权罩着南斯拉夫人民。
他去世之后,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迅速分崩离析,成为一个历史名词。这个曾经为我们奉献了《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桥》等等著名影片的国度从此在地球上消失。
三折
半个世纪过去了。时间走到了九十年代,影片也走到了尾声。
库多失去了所有的东西:妻子、儿子、儿媳、兄弟、恋人、乐队的朋友,还有祖国。他又回到了地下。只不过追随他的人,从逃避纳粹侵略的邻居,换成了躲避波黑战火的群众。
在井里,他看到自己苦苦寻找了30年的儿子,于是跳了下去……原来,他们都在那里,所有他爱的人都在。
终于可以团圆了。
如果影片就此打住,也仍然不失为一部高水准的佳作。但是,库斯图里卡偏偏又加上了一个绝妙无比的结尾,让影片最终上升成为伟大的史诗。
电影中所有的人物都从水里走出来,为尤那重新举行一场真正隆重的婚礼,这也是库多年来的心愿。人们载歌载舞,欢呼雀跃,河岸上绿草如茵,牛羊如织,甚至马尔哥和娜塔丽亚也起来祝贺。看到妻子脸上不悦的表情,库多讪讪地介绍:这是朋友的妻子,朋友的妻子……他和马尔哥纷纷掏出戒指套在爱人的手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
娜塔丽亚残疾的弟弟可以抛掉轮椅跳舞了,马尔哥口吃的弟弟伊万也可以流利地说话了。他转过头,面向观众,深情而清晰地说道:“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盖起了新的屋舍,它们有着红色的房顶以及向宾客敞开的大门。鹳鸟也在这里筑巢。我们感激养育我们的土地,感激温暖我们的太阳,感激这片令我们怀念起家乡绿地的田野。我们还会怀着或悲伤或喜悦的心情回忆我们的祖国吗?当我们向子孙讲述这个故事时,它会像所有故事那样开始:‘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国家……’”
这个了不起的结尾深深打动了我。就是现在,当我在电脑上重新抄录这段话时,仍然感动不已。
在令人窒息的悲剧结束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一丝丝仇恨和愤怒,这里没有背叛、没有谎言,只有宽恕、原谅、感激和最深沉的爱,对爱人、对敌人、对祖国。这些高尚的情感成就了一部伟大的电影。
所有的、曾经的南斯拉夫人都应该去看一看此片,听库斯图里卡讲这个荒诞、真实,也是永远不会结束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国家,叫南斯拉夫……
尾声
解读《地下》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整部影片充满了深刻的喻意:永远不老的猩猩、不断重复的《莉莉•玛莲》的歌曲、铁托的历史镜头、可以通往邻国的地下通道、马尔哥死时身边那个颠倒的耶稣像、漂离大陆的小岛……甚至有人分析认为,娜塔丽亚这个形象正是代表了在各种势力当中摇摆不定的南斯拉夫民族。
但囿于对斯拉夫民族政治、历史知识的匮乏,原谅我无法对影片做出更深、更广的分析。
还记得15年前第一次看《百年孤独》时的震憾,现在《地下》又让我重温了这种感觉。如果说,马尔克斯用魔幻写尽了拉美民族的苦难,那么库斯图里卡就是用荒诞纪录了斯拉夫民族深深的不幸。
在全书的最后一段话里,马尔克斯写道:“命中注定要一百年处于孤独的世家决不会有出现在世上的第二次机会。”
现在,伟大的老库,我把这句话送你:
“命中注定要50年处于战火的民族,将最终得到在地球主永远生存的第二次机会。”
原文链接:
http://www.mtime.com/my/304332/blog/423363/
一个悍匪,一个恶棍,一个荡妇,三人就撑起一场荒谬的革命
靠意淫去解释历史,难免流于肤浅。故事讲得不好,昏昏欲睡。荒诞派跟装疯卖傻是两回事儿。
原來當年看的是這個片子..嗯,強贊。地下兵工厂世界,最后超现实,死人活人一起跳舞。地下有一个复杂到无匹的世界,那里战争还在继续。地下是阶段性及超越的,无穷的高潮让观众如癫如狂——要知道,最初只是奸商的自私,最初只是革命者的梦想啊,到最后变成了世间万物、爱、恨、及一切。
个人影史十佳。最爱的史诗片。第一次感觉到一部电影集一切类型之大成,这就是我心中定义雅俗共赏的无上代表。用狂喜表达哀伤,用荒诞传送现实,所有符号和隐喻,都融化在无从言传的瑰丽里,所有臆想之像,都在指向下一层真相。→19.3.3 二刷。第一部资料馆。
相比之前看的几部《亚利桑纳之梦》《生命是个奇迹》的癫狂,这部相对收敛克制了一些,适可而止。真的是在又冷又饿又困的状态下,看不了太多库斯图里卡的电影,而《地下》是个例外,这部里那些安静的片段,更值得回味。
我觉得语言已经不足以形容这片子的牛逼了。。。其实随便在哪里掐断都是结局,然后情节还在朝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最牛逼的幽默果然都是最悲伤的...我靠。我在说什么。。库斯图里卡真是奇才。那个怎么甩都甩不掉的乐队!!
我看过的最打动我的电影之一,导演对南斯拉夫永恒、深沉的爱
库斯图里卡的天人之作。1.魔幻现实主义政治讽喻剧,嬉笑荒诞背后是无尽的悲凉与沉痛;2.约科维奇的表演神乎其技,坦克钢管舞和戏谑交心段落太诱人;3.两段闯入式戏中戏+纪录片拼贴+暗淡影调+地下室隐喻,瓦解真实与虚假的界限;4.配乐妙到毫巅;5.动物园,指鹿为马,世界太美,这个故事没有结局。(9.5/10)
库斯图里卡的《地下》看完,看的是五小时导演剪辑版(画质瞎眼),真是好看。将对于一个国家的一切与回忆变成一个个符号,用历史事件以荒诞疯狂的风格串联起来。一曲尽情的狂歌,疯狂背后却是无尽的迷惘与怀念,荒诞背后是无尽的悲伤。尽情狂欢的宴会还在继续,但世上已无南斯拉夫。 9.4分 ★★★★☆
南斯拉夫的“大话西游”
伟大的讽刺、幽默、自嘲与心照不宣,都来自这种其实自知能改变的有限,于是竭力飞扬地自娱自乐,告诉他们,“我们还活着呢。”以及,本片有库斯图里卡最邪恶的一句台词:“老实人没法生活在这个国家。”
下水道世界,一边通往柏林,一边通往雅典,再也没有南斯拉夫。一场戏进入另一场戏。几近癫狂的表演。
发现没有印象中那么好……所有人都像嘈杂的音乐和解放的动物园一样癫狂(请告诉我真不是因为资料馆音响太差的缘故),女主角演得很出彩。虽然是一出无比深情的荒诞闹剧,但,但很多隐喻都过于直白。举个例子,轮椅着火转圈那场,耶稣像倒挂,白马乱跑……
看到一堆乱七八糟吵吵嚷嚷
天人之作。库斯图里卡脑子里各种奇异的想象太让人着迷了,你会感受到。在湖上看日出,“为什么这么美,真感动”足足有四五次我们以为一定是perfect ending 了,他居然还能继续放下去,要想把对一个国家的情感浓缩到一部电影里头,还真是欲罢不能啊。 大陆断开了
他妈的,不活了,不要让我再看到这么彪悍的电影了,神啊~~
好吧,为什么会有这么牛逼的电影!库斯图里卡这是拍了一部南斯拉夫的百年孤独啊。老实人无法生活在这个国家,死亡随时降临,所以一切都极尽癫狂,乐队,女人,酒,无穷无尽的狂欢。可到头来,高明的政治家都是诗人,革命啊,主义啊,政治啊,爱情啊,都成骗局。再没有南斯拉夫这个国家,它是断裂的大陆,是漂在冥河上的永无乡。
这是献给一个不存在的国家的礼物。
应该不会有哪部片子比它更百年孤独——暗流包覆地下,难民组成国家,时间徘徊不前,炮弹是不停歇的雨水。它那么鲜艳,那么充满活力,观众和角色一起疯狂地笑啊,笑到泪水流尽,起火燃烧。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家,在婚礼的音乐里,脱离了这个时代,漂入历史的远海中。
#重看#siff@大光明;革命是狂欢,人生是骗局,生命是幻象,渡过冥河终成漂流大陆,诗意在荒诞中升腾,荒诞滋生自真实,最孤独的喧哗与喧嚣,最悲悯的呼喊与细语;结构处处对仗,细节时时伏笔,三幕架构完美;蒙眼的20年,倒挂的耶稣,电影作为宣传手段,指涉与隐喻不计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