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撰文/法兰西胶片
上影节赛事过半,耿军终于来了。
新作《东北虎》,启用了职业演员章宇、马丽和郭月,同时,他的原生态演员,简称发小演员张志勇、徐刚、小二、薛宝鹤、袁利国也一个没跑。
对于耿军的影迷来说,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就像锤子镰刀不但都没有休息,还多了几挺冒蓝火的加特林,整体上是轻松+愉快+舒坦。
更让大家欣慰的是,他不但旨在院线,他的原始的表达方式,也一点没变,一点没折损。
《东北虎》的观察更开阔了,不是指东北废墟景观,指的是人物内部关系的废墟与孤独,另外在影像和节奏上,耿军也更“罗伊·考里斯马基”,完全熟了。
说来也巧,第一导演这次酒店客房就在耿导隔壁,挨着很近,我们就随便在一个一同早起的晨曦,用两个小时把这部电影的小秘密聊完了。
“是愤怒的力量大,还是宽容的力量大?”怒什么呢?宽恕又从何萌生?
本文尽可能规避剧透,但仍会在细节内容上有具体的输出。
采访近9000字,建议读慢一点,读得越慢越爽,就跟耿军的电影一样。
第一导演:咱从头聊,《东北虎》这故事的起点是什么,灵感从哪来?
耿军:其实它的剧本在《轻松+愉快》之前就有了,2012年春节的时候,我遇到一个事儿,是什么事儿呢?
我的好朋友刚哥,就是徐刚,电影里演神经病诗人那位,他大年初三在车站那儿等长途,因为过年,车次特别少,可能一个小时才来一趟,那天雪还不小,他身上都已经落上一层了。
我说你在这儿干啥呢?他说我要去新华镇。我们鹤岗市距新华镇也就40分钟,我说你去新华有事呀?找亲戚呀?他说,不是,我养的狗让那边的人给吃了,我TM找他们去!
我说……啊?!
就和电影里的情节一样,他家的大型犬在楼里没法养,就托朋友找了一人家,想寄养在别人那,结果被吃了。
第一导演:这都是什么性格的人干出这样的事?
耿军:按正常的生活逻辑,没法推敲这件事儿。当时徐刚找他一次他躲,找两次躲,找三次躲,找中间人传话也不好使了。所以这电影的起点,就是我在车站碰到他满身雪,有点像林冲,就要去找吃他狗的人报仇。
他当时的情绪已经怒不可竭了,如果拿家伙去,当时就见面的话,我估计那人残了,肯定残了。刚哥他本身是体校的,学的射击,后来在中学当体育老师。
第一导演:这件事最终是怎么收场的?
耿军:就是找中间人谈价钱。
第一导演:赔点钱?
耿军:对,这件事就在一年左右的时间里,一直在脑子里提醒我,就想迅速地把它写出来。
当时北京有一个剧本基金,有六万块钱,在2012年的时候六万块钱对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对于我来说还挺重要的。对方需要你写三十场戏,一个大纲,一个简介,我一周就写出来了,其实跟现在电影前三十场戏差不多,然后就得奖了。
之后呢,我想人家给了我基金,我得把剧本写完啊,当时章明、杜海滨都看过这前三十场戏,就写到把狗给吃了,章明就鼓励我说,赶紧写完啊,后面还想看呢。
到了年底,我第一稿就写出来了。前三十场戏至今没动过,头起得挺好的。
第一导演:为什么没先开这部戏呢?
耿军:因为这个电影吧,我写得稍微有点大,就是我自己找投资并不顺利,我就先拍了另外两个片子。一直到2018年,我谈过两拨投资,他们都希望我的动作戏外化一些,所谓的撞车大场面,打斗场面,希望这些东西在片子里占掉差不多一小时的时间,我说这个……
第一导演:这你可来不了啊。
耿军:我说这是昆汀或者罗德里格兹的电影吧,其实就是方向上不一致。2017年《轻松+愉快》之后,制片人王子剑就跟我说,咱们弄《东北虎》吧。
等到2018年4月份又进行了新的修改,接下来就特别顺利,提上日程了。
第一导演:其实《东北虎》里面有两种复仇,一个是丈夫为爱犬复仇,还有一个是妻子抓出轨,也是一种复仇。
耿军:对,他们要干这件事的内心力量是很大的。
第一导演:那妻子这条线的素材来源呢?
耿军:因为我特别注重周边的人的生活动态,当我的朋友呀、同学呀坐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家庭婚姻只要出一点问题,只是我听到的,就感到这都是世界上最惊悚的恐怖片,太TM吓人了。我越想越害怕,当女人的动力被激发起来后,那个力量是难以想象的。
第一导演:一般是男性还是女性给你讲述?
耿军:大部分都是男性在讲,这些素材只是支点,剧本里面是通过想象力和创造力来构建出来的。
第一导演:为什么到了《东北虎》开始启用职业演员了呢?
耿军:我想把自己的内部稍稍放大一点,不单单是鹤岗,也要找恰当的演员,这其实是剧本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为什么呢?因为我内部的演员,他们都已经过了四十了,最小的就是1978年的,在2018年的时候都已经四十了。
但我的角色设定是三十四、五岁,晚婚第一胎,所以在这个年龄段里选演员,我们就有一个讨论,要找合适的,找我们最欣赏的演员。
我一开始没有什么设想,无论是章宇还是马丽,我都不认识他们,就看过他们的作品而已,我也知道他们是非常优秀的演员,有创造力,当剧本递过去时,一见面,这叫什么?叫一拍即合,喜结连理。
第一导演:直接就成了?就不再想别的了?
耿军:对,我第一直觉是最主要的,算计那些东西不是我的方法。
第一导演:那他们俩对你的认知是什么样呢?他们对你作品的形态有了解吗?
耿军:剧本递过去之前,有一个礼貌性的东西,是互相见见山,我把之前的片儿发过去,他们看了之后,说东北这位导演还有点意思啊,见面聊聊呗,一聊,互相就看上了。
第一导演:刚一见面,你们都会聊什么?
耿军:前半小时肯定先切磋一下人生嘛,就跟相亲一样。
第一导演:说一下我之前有多苦。
耿军:不不不,我们不聊那个,那就成催泪节目了,还是聊欢乐的事情,虽然之前没见过,但看完作品,也跟半个熟人差不多。
再接下来就是聊角色,我就想听听他们是怎么认为的,完了他们也会问我一些问题,当时章宇最后就问我,你一部电影拍多长时间?我说拍五十多天,他说别人拍可能二十天就能拍完,你为什么拍五十多天?我说我呢,其实没有那么聪明,我就是用一种笨拙的方式,慢慢拍,拍太快了我不适应。
章宇一听,说,靠谱,靠谱,我其实也挺笨的,不太聪明。就这样,我觉得大家都是老实人,真的是热爱电影这个事儿,愿意往这个事儿上去努。
第一导演:章宇他不是贵州人嘛,现在演一黑龙江人,这地理上都是一个对角线,那么远,怎么破掉以前的东西。
耿军:都不需要破掉,他问我,导演,我是说东北话吗?我说东北呢,一共有三个省,黑龙江话跟普通话是差别很小的,我说我的演员也说普通话,个别名词是方言,没有任何难度,他说,那我就放心了。东北话是很难学的。
第一导演:真的吗,东北话挺好学的吧。
耿军:塑料东北话很容易,“你瞅啥?瞅你咋地!干啊?”这个好学,但都是假的,那骨髓里的东西很难学的,其实越接近普通话的地方话越难学,太近了,特别考量里边细微的差别。
第一导演:那马丽有什么顾虑吗?说实话,章宇某种程度上对于大家来说,他还是挺文艺的,《大象》啊《风平浪静》啊,但马丽不一样,她是卖座喜剧明星。
耿军:其实演员里有一个基础常识,凡是能把喜剧演好的人,只要头脑清醒,其它的戏种全都没问题。
我喜欢用她最天然那部分,那部分是最珍贵的。我尽量不干自不量力的事儿,但我会逐渐地挖掘,逐渐地提高点,再提高点,她就能跟得上来,如果你是一下上来让她去演一个那样的戏,我觉得大家都会有问题。
第一导演:马丽怎么评价你之前的电影?
耿军:她说哥,你是另外一种喜剧,我说是。但她说《东北虎》这里边她的角色是一个正剧,她特别喜欢,要做不同的尝试,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是有意思的。
第一导演:她是不是也演开心麻花演顶了?
耿军:倒也不是,开心麻花每一个也不一样的吧。
第一导演:你看,马丽在《我和我的家乡》也演一个大肚子,也去侦破她的丈夫,只是不是出轨,形态上是接近的,有没有跟她去讨论这个事儿?
耿军:真没讨论过,你说的是《神笔马亮》嘛,那是在《东北虎》之后拍的,你是做专业电影评论的,会想出来很多有意思的解读,但我就一点没往那儿想,那片我也看了,彭大魔和闫非他们我也认识。
第一导演:你也认识他们?
耿军:认识,他们拍完《夏洛特烦恼》之后,就把我和我的编剧老师刘兵请过去想一起弄点东西,剧作层面的合作。聊过几次,因为时间的问题,还有他们做的那个阶段我觉得我和刘老师进不去,就没合作成。那俩哥们儿真的太TM认真了,真的,非常较劲。
第一导演:咱再说回来,2018年,演员都定下来了。
耿军:对,2018年初秋,到11月末就准备开了,12月20日正式开拍的。
第一导演:其实我想问一个事,《东北虎》这个戏,和你以往电影比,它对外部景观的凝视偏于简单的,这次你更主的是深入到角色关系上来。
耿军:对。
第一导演:东北的景观有没有拍到头?
耿军:不,没拍到头,我自己是一个善于四处游走的人,一周里有两三天,当日会步行五个小时,溜达,他们说开车,我说别开车了,开车啥也看不着。
所以我这双脚,还是双脚吗?是探路仪呀。别看我们那地儿不大,但是很多区,很多地儿,我都没去过。
我走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在想我都用到了什么,还没用什么,完了剩下这没用的部分,怎么能促成一个影像内部的整体关系。
写剧本这件事,不是屁股的事儿,它对我来说是脚后跟和前脚掌的事儿,你得走,把这两个部位给走热了,激活了,眼前景色不停地变换,那才能有好的构思。
第一导演:那你在做《东北虎》的时候,能意识到这次要深入到人物关系里去吗。
耿军:当然,变化就是我的追求。虽然一直在同一个城市拍,但电影是一个局部,我不是在航拍这个城市,你知道我们鹤岗是有时代广场的吗,我们鹤岗还有两家影院,其中一家叫戛纳影城,它们都会在我以后的电影里出现的。
第一导演:怎么想到用敲冻梨、冻柿子作为开场,是想一上来暗示即将打破家庭内部的稳定吗?
耿军:你看,你这种解读,就是电影另外一半属于观众的的最大的乐趣。
这个开场是我当时写剧本第一稿的时候就是第一个镜头,首先我喜欢吃冻柿子和冻梨,我也喜欢上面结的那层冰碎了的那一下,很脆的声音,我喜欢那个声儿,喜欢那个色儿,感觉特别好,又温暖又熟悉,它只是我自己内心的一个东西。
第一导演:早就想拍这个镜头了,一直不知道放哪儿,对吧?
耿军:机会终于来了,不能错过。
第一导演:咱们片名叫《东北虎》,其实老虎是一条当地新闻,说动物园东北虎又过生日了。
耿军:老虎是一个角色,有三场戏在表达它。第一个是新闻里,第二个是主角在动物园,第三个是主角结局时的一段念白,“我19岁那年得了一场重感冒”,记得吗?
第一导演:这也没有东北虎呀。
耿军:东北虎也是19岁呀,虎和人,在这里一个映衬。
第一导演:啊,没错没错,是这样的。
耿军:没事儿,这是条暗线。东北虎嘛,我每回回东北,或者是去其它地儿的动物园,只要有东北虎,我就会去看一会儿,我记忆最深的是2012年夏天,我到上海做放映交流活动,带着一台摄影机就到了上海动物园,在那儿拍了45分钟,拍了一堂课的东北虎,观察它的表情,把镜头推近了看。人们围着它看,它也偶尔看一看人。
这段素材一直都在,我觉得它的遭遇,也是人的遭遇,因为东北虎特别稀少,它曾经那么凶猛,但是我们社会上每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只有一个,你也很珍贵的,你可能内心也有凶猛的那一部分,这是我要表达的,在这个点上,《东北虎》这个片名是最重要的。
第一导演:烧狗皮那场戏,让我想到《轻松+愉快》烧尸体,是一个大悲剧。
耿军:是一种送别,送别就有悲伤成份在,但温暖的成份也在,那种孤独感无法互相倾诉,它特别扎我。
第一导演:东北的孤独感,衰败感,一直在牵引着你创作。
耿军:所有的新闻报道都在概括东北,每次被概括的时候,我觉得都是一个局部,那种概括无法抵达这儿的实情,真正的面貌。
所以呢,就是那些概括对于我来说不会产生任何作用,我只能用电影的形式来表达我的认识,表达这帮人,我对人更感兴趣,我对地域概括没有那么大的兴趣。那些词太冰冷了,但冬天冒着哈气的人,才是鲜活的。
第一导演:你怎么看你的电影人物一直在处于彼此互害、内耗的关系?
耿军:那这里马千里这个人物就非常重要,他是代表什么呢?在我身边,有人的资产是正数的,你有二十万存款,耿军我可能有三十万存款,他(指身边坐着的宣传人员)可能有一百万存款,这都正数。还有的人,就是他长得像有一百万,但却是负数的,就是我欠了一百万,我欠了五十万,我欠了二十万,我欠了三万,欠了两万,欠了五千块钱,马千里是什么?马千里的波折比我们这两种都大,他以前是正数,现在是负数,他是负数的时候,他那帮亲属也跟着一起变成负数了,所以这个东西是一个互动,他那帮亲属之前是挣到过钱的,之前也是正数,这是我要找的戏剧冲突的重要的点。这种关系能延伸出什么其它东西,要看每个人怎么解读,但我不去把它做概括,概括不是我的工作。我的工作是提出问题展现戏剧矛盾,把人物做好。
第一导演:电影里依然有很多你以往的怪诞场景,比方说那个小二,在一个巷子里卖梯子,马丽挺着大肚子过来,寻思这人干嘛呢,他在那吆喝,登得高望得远,你说在一个巷子里有什么登高望远的。
耿军:有很多东西,就比如说剧本某一个情节,某一句台词,其实是不可言说的,我要把它充分地阐释注释,我觉得那我是无礼的,这是交给观众的东西。
对,我觉得不可言说那个其实是创作里特别隐性的秘密,可能多年之后我知道我那个秘密是什么,但是我这个秘密到现在我不去强调。
第一导演:但你心里清楚,是吗?
耿军:我心里清楚。
第一导演:还有精神病卖诗歌也是这样。
耿军:这个人物有原型的,我的一个发小,他叫张稀稀,原先在学校教美术的,在校期间得了病,《劳动法》有保护,每个月会拿工资的,现在好像是不到四千块钱一个月,在我们那小城市够用了。我之前有个纪录片叫《诗与病的旅程》拍的就是他。
我们会开玩笑,说鹤岗这拨里边有两个最有才华的人,第一个是张稀稀,第二是耿军。我就特别认同,张稀稀是第一。
张稀稀是接近三十的时候得了精神疾病,之后他还在继续写诗,但他写的诗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他还有微博的,写的非常好,非常好。我很敬仰他。
第一导演:他能跟大家做正常交流?
耿军:正常交流,没有任何伤害性,他唯一的伤害性就是这个(导演此时做了一个电影里掐脸的动作)。这个也不是攻击,这是试探你会不会打我,我胆小,想试探一下,有点像神父摸着孩子的脑袋,就是那种感觉。
我特别喜欢去找他,因为没有人去找他,谁会去找一个精神病呢,但我会,每次去他家,他就问我喝美年达还是喝优乐美奶茶呀,我们东北的冬天阳台就是冰箱,他买了很多饮料放在阳台冻成冰。我说来个优乐美吧,暖一下子,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他也从来没有冒犯过我。
我觉得吧,他真的脱离了我们的生活秩序,我觉得他比我们高太多了,那个东西我也无法琢磨,但我内心是这样认为的。
写这个角色,我是想让这个城市的文化层次更立体一点,有这样的一个人在,他有一句特别关键的台词,就是“尊重文化的地方必有光芒”,特别关键。
第一导演:因为咱们这个时代,文化是最垫底的。
耿军:对,让这个环境能更尊重文化,这也是我的一个期待。
第一导演:我记得这个角色是找过包贝尔来演?
耿军:是,但后来我选择让张稀稀本人来演,可是,他在剧组里大块儿的时间待不住。
第一导演:他反而不能按照那种工作方式来进行。
耿军:对,比如说剧组一上午的拍摄,可能他有一场戏要拍十遍二十遍,这件事他待不住,我试了,不行。他自己跟我说,其实挺愿意拍的,但就是待不住啊,看着剧组那么多人,都很陌生,他也有点害怕。那我就尊重他的主观,换徐刚来饰演这个角色,因为徐刚跟他关系也特别近,他们毕竟原来是同事。
第一导演:原来是这样一个过程,明白了。另外电影还有一个主题,就是债务,咱们现在无处不在的债务。
耿军:对,我是一个很少去找朋友借钱的人,我没有外债,比如说,我跟你法兰西胶片借一百块钱,我如果说这周还你,我必须得还你,我不还你我睡不着觉。
第一导演:从小就这样?
耿军:从小就这样。
第一导演:这是一个怎样的心理?
耿军:就变态嘛。啊我想起来一故事,太TM吓人,我们家里啊,我父母是养鸡卖鸡蛋,家前边走路五分钟是一煤矿,那些年里,那帮煤矿工人来自全国各地,河南的,四川的,吉林的,辽宁的,黑龙江其它县市的,都来这儿打工。挣到钱往家里寄,或者在这儿干一年走人,想干的话明年再来,就这个群体特别大,所以来我们家买鸡蛋的很多是矿工,时间长了就会变成熟人,再时间长一点,就会赊账。十斤鸡蛋,在那个年代几十块钱,但他们会赊账,赊到过年的时候,矿上不景气没发工资,他就还不上了。我记得特别清楚,有一天,就快过年了,年前清账是那时候的江湖道义,没有欠条的。我记得那人姓李,是一个吉林人,他带着他女儿到我们家跪下,给我爸磕头。大年二十八,给我爸吓坏了,我爸也没遇到过这事,哐哐磕俩头,说耿哥!账没还上!我给你磕俩头!我不好意思了!脸放不下!还有两天过年了!我不来磕头不行!
第一导演:是在你家门口还是进家门了?
耿军:进家门,哐哐磕,他跟我爸的年龄差不多,当时也给我吓坏了,我受不了这礼,我爸也受不了这礼。这件事,可能在潜意识里对我产生了影响,就不敢欠债。
第一导演:所以你打小就不会让自己处在这种被动的财务状态里?
耿军:对,我要是借钱了,我必须得还,想什么办法也得还,不然心里过不去。所以我的消费意识特别落后,本来我应该贷款在北京买房子,到现在没干这件事儿。
第一导演:你肯定也没信用卡。
耿军:对,没信用卡,也没支付宝,我只有微信付账。
其实就是我还是要脸的人,我们从小那个环境里,比如说你骂我是XX,我觉得没问题,但你说我太不要脸,这我受不了。我挺要脸儿的,虽然有的时候面对尴尬也硬着头皮,但是我也是在要脸的基础上,如果你让我过不去,我转身我就走了,我抱歉了,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不要脸,就没有第二次了,可能是这样的。
第一导演:我记得以前你说过,每次拍戏拍了几天后就开始着急冒火,嘴起大泡什么的,这次还有这种焦虑吗?
耿军:逃避不开,因为每次拍都是又兴奋又有压力,我也不能在剧组表现出来我紧张。
我其实会给大家先开个会,有很多不认识的人第一次加入我的剧组,我要总结一下,我说拍电影最重要的是什么?我说让大家回答。有演员说他认为重要的是把戏演好,我说那你要这么聊天的话,那我最重要的事是把导演的事儿做好了。我说不是的,最重要的事,是安全。
这么多年,我真的每天提心吊胆,当然这是制片的工作,但我作为导演也会担心,就是不行,每一个点都会在脑子里转,转完了之后我才能再平静,再自如。当我嘴起大泡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我靠,小样儿,是不是也有压力了?对,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常态。
第一导演:你希望《东北虎》出来之后,跟观众产生哪种交流?
耿军:两句话,是愤怒的力量大,还是宽容的力量大。
我会总去想这件事儿,但现在我也不能有清楚的答案,当那个风筝出现了,我觉得观众能接收到我的倾向。
第一导演:风筝那个场景,真实是在什么地儿呀?不是一个那么多人聚集的地儿吧?
耿军:对,在妇产医院旁边的楼的一个广场上。
第一导演:我突然想问一个问题,去年疫情最极端的时刻,那种情绪,你现在还清晰吗?
耿军:清晰啊。当时是恐惧,不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我想写剧本但根本写不下去,每天那些新闻给过来就是都让你恐惧而无助。我当时还买了很多文学类的书,还有小说,想通过阅读来让自己平静下来。
第一导演:《东北虎》这是拍完了,但那种情绪,会进入到你之后的创作吗?
耿军:还没有这样的想法,真要拍的话,只能拍自己爸妈,因为你见不到其他人,邻居都关着门。当时可能最荒谬的事儿就是劝父母戴口罩,他们不爱戴,觉得憋得慌,就产生一点习惯上的分歧。
第一导演:所以那时候你极端愤怒过吗?
耿军:就是你想愤怒还是想宽容你都没有目标呀,可能悲伤情绪更大吧,真的太悲伤了。这可能是我活到四十来岁就经历的最大的一件事儿吧,2003年非典的时候我在北京,那时候没有这么恐惧,我骑着自行车还去平乐园那个市场去买DVD,电视里放新版的《射雕英雄传》,周迅和李亚鹏演的,萝卜涨价到18块钱一斤,那时候我也记忆深刻,但没有这回恐惧。
第一导演:现在你平常还去电影院看电影吗,那家戛纳影城。
耿军:经常呀,我也是观众,有感兴趣的片子就会去看,《速度与激情》我觉得也挺过瘾。
第一导演:当时疫情时期,电影院开不了,你急躁吗?
耿军:那时候也想加入,一起呼吁。但我从没想过是抓紧转行做豆腐呢,还是卖鸡蛋灌饼,我觉得电影还是缺不了的,大家需要电影。
第一导演:有人把你的片子剪成“3分钟说电影”你也愿意吗?
耿军:之前就有人弄过,还挺有意思的,朋友也问过我,如果用我的素材火了,有什么想法?我说我祝福他,那是他能力,我拍电影我没拍火,他用这玩意儿给弄火了。
第一导演:不觉得自己的表达被冒犯吗?
耿军:没事儿,我连快手和抖音都没有,我就不太关注这个东西,再说他又没有用全部,就用一片段,对于我来说如果不是用来盈利,就没事儿。要是八月十五呀,过年呀,他给我寄点东西,我觉得就跟他扯平了,要不他欠我一人情,仅此而已,对,没什么,哈哈。
第一导演:你现在还会怀念南京独立影像展那时候的氛围吗?
耿军:之前的那些影展我都特别怀念,我跟那些创作者现在还有非常紧密的联系,偶尔会问候一下。
那些影展都特别可爱,它能提供那样一个舞台,能让每年的作者在那儿展示,作者跟作者之间互相交流。
特自由,那时可真是个特别好的一个氛围。
*本文首发微信公众号第一导演(ID:diyidy),欢迎关注。
其实是7分的片子,目前评分太低了,给4星拉一手。
叙事弱化版的《钢的琴》,主题内核依然是“关于东北老工业地区衰落的种种伤逝”。据说导演2012年就已经写完剧本了,但一直找不到投资。十年间,银幕上关于东北文艺复兴的皑皑白雪和满目破败已屡见不鲜。
剪辑太过拖沓,节奏有点奇怪——有些地方可以剪却没剪,有些地方不该切反而切了。全片如果整体剪掉20-30分钟或许会好很多。
镜头设计很有风格,对话段落全是以单人镜头或者视点(POV)镜头切入,双人对话有时不给关系镜头,多人对话的关系镜头也很少。通过镜头不断模糊主观和客观的边界,有些地方营造出“伪第四堵墙”的感觉,算是小设计。
风格和意象方面,影片呈现出一种古怪的幽默感,对白诗意中略带尴尬:“他是个诗人”,“里面还有三桶”,“他的愤怒是真的”等等,对话节奏异常迟缓,显然是非写实的。影片用“19岁的东北虎”,“32岁的熊”等意象进行指涉隐喻,同时台词中也大量充斥着“经济衰败”、“经济活动”之类的调侃。
比较耐人寻味的片中的饮食,每组人物关系和状态都有相对应的一种食品或饮料——片头第一个镜头章宇自己吸的冻柿子、小三跟张宇见面时喝的汽水、章宇回家给老婆带的榴莲、张宇跟兄弟一起时自己吃的烤地瓜、马千里跟讨债公司会面时吃的狗肉锅、马千里吃小二送的炸带鱼、马丽逼宫时两人吃的奶油蛋糕、原配跟小三第一次见面时喝的白酒,如此种种,不胜枚举。每种饮食都暗示着某种的关系和状态发展,饮食男女,烟火扑鼻。
本质是个小众文艺片,登录大众院线口碑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在经历了《锤子镰刀都休息》的惊喜和《轻松+愉快》的失望之后,我对《东北虎》的预期在两者之间。但观感略高于预期。这还是在公司开会导致买的第一张票作废,和全程有个煞笔在后排叨叨的情况下。
比之前作,耿军减少了那些幽默笑话,而加以更多的社会关怀。摄影和美术的形式化已经做到了顶级水平,煤矿的废墟和衰败的东北老城镇,都有了独特的诗意与哀愁。中间几度让人觉得惊叹。考里斯马基本人也就几部能这样。不过阿基比较鸡贼的是,每部电影都很短,让多数观众还顶得住。
而《东北虎》对于普通观众来说,及时相比《轻松+愉快》,也变得更加缓慢而无聊,非常不友好。但剧中人们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伤感没意思。又怎么才能不伤感呢?毕竟 “未来可好了,一起挺过今天,明天可有意思了 ”,真的太伤感了。我们的明天真的能有意思吗?
白茫茫的开阔地,不超过四层楼的社区,路边的白杨树,没有生命力徒劳运作的铲车,残旧的平房和炕头。这些熟悉又陌生的空间,是耿军“鹤岗宇宙”的内在驱动力,回溯这种“神奇的空间感”,除了《锤子镰刀都休息》与《轻松+愉快》与之一脉相承之外,还可以找到张猛的《钢的琴》以及王兵的《铁西区》,无论是荒诞、励志还是静观记录,将时间线前推十年、二十年,东北都是最为魔幻现实主义的存在。
或许,这可以视为中国独立电影的某种困境:纯粹思维层面的努力告一段落,重心转向了空间的生产,其核心是地方景观,以及方言所承载的人情。但就目前出现的作品而言,诸多“地方空间”的电影,暂时只有两处具备第一流生产的潜能。其一是西南地区,以巫蛮为特征,坐标是毕赣的凯里;其二是东北地区,以衰败为特征,坐标是鹤岗。
鹤岗与凯里,成为了新的“黑河-腾冲线”,参照胡焕庸的说法,这是一条自然地理分界线、一条人口地理分界线、一条历史地理分界线,但更重要的是,它还作为一条“文明”分界线发挥作用。衰败与巫蛮,抵挡着进步与加速,保留了思考的空间,这就是为何《轻松+愉快》会借那个傻子之口说:“信仰需要清醒,也需要清醒的环境”。
当然,衰败也与巫蛮相对立,因为它们属于不同的时间状态。但在本质上,鹤岗与凯里都属于某种“异托邦”(heterotopia),按照福柯的定义,异托邦是一种兼具日常空间和超现实空间的情境,两者之间可以相互交叠、相互渗透。这是一种杂交能量,也就是说,异托邦本身拥有生产的“潜能”。
在鹤岗这样典型的“异托邦”中,所有的人物和环境之间具备现实主义的关联,但又不免处于某种危机状态,这使得他们的行动、话语异于常人。换句话说,这些人物都源自于空间的实际生产,是隶属于该空间的特异性人物,在《东北虎》甚至耿军的鹤岗三部曲里,这些人物呈现为成群游荡的傻子、骗子、强盗、精神病患、无能的行动者,透射着德勒兹意义上的“虚假的力量”(les puissances du faux)。
这种虚假的力量转而成为《东北虎》真正的力量,实现它的机制有两个:伤感的无用和行动的无能。前者对应的是思考:章宇扮演的徐东无法思考自己的未来状态(情人和妻子之间),也无法改变一条狗的命运和孩子即将出生的事实,与此同时,徐刚扮演的同事写了一堆卖不出去的诗集,自己也患上了癔症。后者对应的是人物的行为:徐东无法为自己的狗讨债,而张志辉扮演的马千里也无法完成讨债,无论怀着怎样的狠劲,这些行为终究无从落脚。
东北人的传统是彪悍和诗意并存,这一点接近对岸的俄罗斯。但一旦伤感无用、行动无能,人物就处在了绝对的悬空状态,影片也就把握住了一种黑色幽默的绝对实质化。这是拒绝诗意而产生的诗意,拒绝彪悍而产生的喜感,传统的东北戏剧舞台善于营造后者(赵本山范围即是典型),但一种东欧/北欧的诗电影桥接又赋予了前者,产生了奇妙的混合效应。
这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区分《东北虎》的影像层和话语层,它的影像层来自东北欧的风格,最典型的是贝拉·塔尔和阿基·考里斯马基,耿军作为贝拉·塔尔训练营的成员,和胡波一样继承了这种诗意的、近乎冷酷仙境的影像层。值得注意的是,《东北虎》与《大象席地而坐》是两个可以相提并论的文本,多线索的叙事、章宇的出演、影像层的相似,但《东北虎》的执行层面显然比《大象席地而坐》更为成熟。这不是说《大象》不好,而是不同年龄的作者会有不同的尺度把握,毕竟,40多岁的耿军不可能像不到30岁的胡波那样歇斯底里。
而《东北虎》的话语层,是集合了罗伊·安德森式的普遍反讽以及东北喜剧舞台的睿智机锋(乃至一些土里土气的幽默)。在这个层面,耿军的电影似乎都可以还原为话剧舞台,比较典型的是徐东和马千里在派出所前约谈,徐东让马千里给狗皮下跪,马立即下跪;徐再让他磕头,马不干了,说我下跪怎么算?就在人们以为暴力场面将要发生的时候,徐东也跪了下来,将难题扔回给马千里。
暴力并未发生,而且从未发生,即使那只狗被宰杀也没有暴力的因子。这里的诀窍在于,暴力滋生的顶点总会伴随着一种妥协、认怂,这是暴力的消解以及喜感的生成。两者之间的动力,维系着整个话语层,也就是人物的思维和行动。在此我们似乎可以把这些人物和影片中的动物等同起来:徐东是一条狗,它厌倦了回到没有情感的狗窝,于是不停地游荡在这片无依之地,他面容有种凶狠,却又无力咬人(是驯化的大龄狼狗状态)。这构成了他的困境,章宇本身的气质——土狗男人的本色加上一种幻灭/毁灭感,是这个形象的最佳化身,他呈现了一种无根的“轻”,与马丽的“重量感”(包括怀孕的视觉)形成对照。
徐东的同事,那个疯癫诗人老罗,对应着动物园那只未露面的熊。他在公园里喃喃地独白“这只熊今年32岁了,比我小8岁。”熊是动物界的诗人,但人们只会当它是丛林的傻子。作为耿军的御用演员,徐刚在鹤岗三部曲中扮演的几乎都是这类叠合着诗意和愚钝的角色:《锤子镰刀都休息》中工整写下抢劫物品清单的、诗意栖居的强盗,以及《轻松+愉快》中从事诈骗的和尚都是如此。
东北虎则是马千里本人,他身体肥胖,却已经债务缠身穷困潦倒。在他第一次出场,所有亲戚围观逼债的一场戏,和众人在动物园里围观东北虎的一幕形成了隔空渗透的效应。而可能投喂给东北虎的食物,成为现实中从窗户里掷入的砖块以及圆萝卜,对虎落平阳的马千里来说,这些都衍生为没有痛感但胜于痛感的潜在伤害,他的对抗方式就是醉生梦死——喝完三桶半酒就离开这个世界。由于被讨债者们围困和监视,他无法实现最后的夙愿,去看一下大海,去一趟温暖的南方。路标的不可能,预示了人物的目盲,这是环境的眩晕,也是身体的退化,张志辉那无法聚焦的恍如白内障的眼睛,成为了此处玄妙的征兆。
从根本上来说,《东北虎》是这三个男人的故事,当徐东和老罗发现被黑道建筑商打得奄奄一息的马千里,像夹三明治一样将他运回了住处。这是一只游荡的狗和一只疯癫的熊拯救一只濒死的东北虎的故事,他们回到了那个平房里的热炕头,卸下彼此的链子,短暂躲避着那些是是非非。
浪子、疯子、骗子,是定义这三个男人(或者三只动物)的社会标志,他们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是为异类;反观两个女性,马丽扮演的妻子和郭月扮演的小三,则基本算是正常的社会人。影片从徐东和小三的约会开始,到三人摊牌的鸿门宴结束,是正妻的胜利,是小三的全身而退,却是徐东彻头彻尾的失败,仿佛是两个刀俎一个鱼肉(餐桌便摆着一盘)。在三个人的合影中,徐东被两人夹在中间,挤出勉强的笑容,仿佛处在地狱级的挤压之中。
从根本上来说,徐东、老罗、马千里,即所谓的浪子、疯子、骗子,处在一种莫名的环境力场之中。一边是徐东的妻子和小三这样的正常社会人,一边是那个有着西方宗教背景的傻子小二。顾本彬扮演的那个傻子频繁地出现在耿军的电影之中,是唯一不曾改名也不曾改换背景的形象——它是一个西方宗教的信使,在慷慨地接济和引导迷惘的终生。他像天使般出现,给马千里送去了带鱼、风筝和五百块钱;他像使徒一样出现在狗市中的梯子上,告诉徐东要登高望远。这些话语最终无人聆听,都归于无效。
一边是传统中国社会的情感坍塌,一边是西方宗教信仰的虚空缥缈。人物在这种力场中,悬浮于下坠和上升的中间状态,将黑色幽默诠释到了极致,这就是将影像层充盈起来的话语层。
如果说影像层是来自一种寒带诗意的挪用,话语层是一种普遍性的行动/话语交织起来的寓言式拔高,那么在《东北虎》中还存在第三层,即空间层。你可以说,第一层(影像层)和第二层(话语层)都是空间层的延伸:寒带的诗意化和在地的符号化。但第三层的根基是一种“空间特异性”,这是“比认知多一点”的情动部分,来自鹤岗乃至东北这块地域的特定生命。
套用《锤子镰刀都休息》中的一句话,对东北最贴切的表达就是“都衰败了,整个都衰败了”。锤头镰刀这种当年大跃进式的生产工具(当然也标示某种意识形态)已经成为遍地盗贼们的工具,这个曾经的生产重心已经被废弃,成为一块游荡着各色怪诞者的无主之地。到《轻松+愉快》,张志辉手里的香皂与其说是抢劫的另类工具,不如说是一种容易上瘾的安乐剂。恶性的生态,是护林员的假意张贴的买树广告,换来了更多的大树被偷伐。
耿军的空间悲观,更多体现在2008年的《青年》,他把鹤岗的青年放在了轮椅上,看着身前爆了胎的卡车,和车上忧郁的马,远处是一片和煦却绝望的蓝天白云。这是一种“困境”的生产,也是东北空间的生产,这种生产绝非是“嫁接荒诞”,而是它本身就是荒诞。东北的魔幻现实,无需刻意装饰,只需要将镜头放置于街道、社区、废弃的厂房,就会瞬间涌入画面,浑然天成。
也就是说,东北是一种“空间实在”,也是一种记忆之场,是从凋敝废弃、生命凝滞的区域超脱出来的时间性和空间性的合体,这构成了“东北文艺复兴”的前提,它不仅是影像画面的,也不仅是话语层面的,而是整个空间性的,是沉浸性的。正如人物和诗意要悬浮于这个空间,观众也必须进入并且悬浮在这个空间,才能彻底感知其“麻木的深邃”。
就此而言,东北的空间生产确实类似于一种东欧凋敝的“东愁”,是社会主义的遗产,但更是这块区域独有的遗产。20年前,王兵发现了这处遗产,制造出中国纪录片历史上最伟大的作品之一;10年前,张猛也发现了这处遗产,进行了一种复兴的假想实验;而耿军这位生于长于东北鹤岗的、学历不高的电影人,似乎将自己完全融入了这个空间,探索其方方面面。
鹤岗的人在外流,全东北的人也都在外流,流向温暖的南方,海岸。这是经济的路标、文明的世界,但这个世界只有24/7的运转,千篇一律。再回望东北(以及毕赣的西南,这里还可以加上谁的故乡?),这个颓败了的空间仍然是艺术生命力最旺盛的温床,它的深邃和质感,已经成为华语艺术电影最后的指望。
【虹膜】
题图:《东北虎》海报
对于院线电影观众来说,耿军是不折不扣的新导演,当下正在公映的电影《东北虎》,是这位70后导演的首部院线电影。然而对于了解中国独立电影艺术电影发展脉络的影迷来说,耿军则应该是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他从事电影创作,已经有接近二十年的时间,而其于2013年拍摄的电影短片《锤子镰刀都休息》,则拿到过第51届台湾金马奖的最佳创作短片奖。从独立电影到院线电影,《东北虎》堪称耿军导演影像创作生涯中的里程碑式作品,尽管其在淘票票、猫眼等大众电影网站上遭遇诸多恶评,但这种真正面向大众的“破圈”式传播,对于耿军来说仍然意义非凡。作为关注、观看和评论耿军电影超过十年的人士,笔者谨以此文,祝贺耿军导演首部院线电影的问世,也希望下列文字,能为新世纪以来的一批独立电影导演在最近十年里的发展成长路径,提供些许印记和参考。 ——许金晶 本文系耿军新片《东北虎》影评,作者许金晶,影评人、书评人。
《东北虎》:
东北文艺视角下的个体、城市与影像
文 | 许金晶
图 | 《东北虎》剧照、海报
耿军的生命史、鹤岗的城市史
与影像的转化史
回顾耿军导演的影像创作史,除了《烧烤》这一部故事片是在他的现栖居地——北京拍摄的之外,其余作品都跟其度过8岁到20岁青少年生涯的城市——东北黑龙江省鹤岗市有着密切的联系。正如阎连科与河南耙耧山脉、莫言与山东高密东北乡、迟子建与东北漠河北极村等的关系一般,理解耿军在鹤岗的生命历程、社会关系网络与精神成长经历,是读懂耿军的影像作品体系的必备关键。
在这部《东北虎》当中,耿军一直以来所依靠的徐刚、张志勇、小二等其在鹤岗的亲友组成的非职业演员团队,跟章宇、马丽等知名职业演员进行默契配合,而在其演绎的影像故事当中,我们也不难看出耿军在鹤岗有精神疾患经历的诗人、艺术家朋友张稀稀,以及近年来让鹤岗在全国知名的超低房价带来的房地产业萧条等真实人和事的影子。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东北虎》不只是耿军以家乡鹤岗为关键词的个人生命史的集大成式写照,也同样是鹤岗这座城市新世纪以来的城市发展生态、社会文化氛围与个体生存状态等最具鲜活性与生动性的影像史料文本。影片开头徐老师驾驶的印有“龙工”标牌的推土机,将鹤岗依靠煤炭等重化工业起家的资源性城市的特点清晰道出;而在徐老师和马经理派出所门前谈判的那出戏里,镜头看似随意的一个切换,就落在旁边公告栏的地产广告上,“78平米 6.3万元”的字样,正是前几年鹤岗超低房价的爆炸性新闻的素材来源,而这样看似随意、实则用心的镜头定格,也构成了作为建筑商的马经理欠债累累、而要债不顺的核心叙事的社会背景。这种在影像创作当中,以个人史关照城市史的书写路径,是关于本片的众多影评里关注不多、却值得大书特书的重要元素。
而在个人生命史的影像转化方面,耿军导演采用的是巧妙的互文手法。徐刚饰演的诗人,其人物原型来自耿军的好友张稀稀;而章宇饰演的徐老师,又多少借用了徐刚在现实生活中学校体育老师的身份;饰演马经理的张志勇,本身则在当地残联工作之外,拥有在多地从事音响管理、做小生意的丰富经历。一方面是非职业演员的本色出演,另一方面是职业演员与非职业演员之间的互文式饰演,耿军导演这种亦文学(虚构)、亦史学(现实主义)的影像建构路径,让人印象深刻。
正是因为其影像作品中深深的个人生命印记与鹤岗城市印记,包括《东北虎》在内的耿军导演的电影作品,也可以在一个更大的范畴内,视为东北电影乃至东北文艺的一个重要的有机组成部分。就东北文艺的视域范围来说,《东北虎》跟近年来受到广泛关注的双雪涛、班宇等东北作家的文学作品,伊险峰等作者的《张医生与王医生》、迈克尔·麦尔的《东北游记》等非虚构纪实作品,王兵导演的纪录片《铁西区》、张猛导演的《钢的琴》等电影作品,以及以二手玫瑰为代表的流行音乐作品等,可以放在以东北为核心关键词的作品体系下来考察。我们甚至可以在这一作品体系中加入赵本山与“二人转”。而这类当代东北文艺的共同特点是:叙写东北经济衰退以及由经济衰退而带来的社会生态衰败与社会秩序失序的大背景;讲述东北社会文化生活生态中浓厚的市井与江湖气息;刻画东北人以戏谑、反讽与幽默应对衰退环境与个人苦难的市民文化。
而从另一个范畴来说,耿军导演的电影,也可以跟对他影响最大的芬兰导演考里斯马基等的电影作品放在一起,纳入“寒带电影”的范畴进行考量。就《东北虎》而言,其对于无声画面构图与调度的极度讲究(强调表情与动作的作用)、对于包括虎、狗、羊等动物在内的“万物有灵”式的书写与深度参与叙事以及黑色幽默气息的台词带来的超越意象和荒诞式表演呈现的日常生活哲学,都跟这种极寒天气带来的生活习惯、生命气质与文化特点密不可分。
下面,笔者就从表情与动作、台词与表演、符号与道具这三个方面,谈一谈耿军导演的这部《东北虎》,在东北文艺与寒带电影的共性之外,其个人独创性的作者风格与作品气质。
表情与动作:
无言中的对比、对仗与互文
正如有评论所指出的那样:就台词而言,东北题材的《东北虎》跟上海题材的《爱情神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者以“话唠”式的台词表达著称,而前者的台词,则极为写意而提炼,甚至一字一吐,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美学效应。由于这种台词上的极度精炼,《东北虎》在以表情和动作为主要元素构成的无声画面表达上,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
比如影片一开头,徐老师驾驶的推土机被追尾,下来一看,默不作声,徐老师和后面的司机以握拳和拱手相对。这样充满对比与对仗感的手势,既以一种写意的方式,刻画出东北城市生活中的“江湖”式仪式感,也将这样一次生活中的微小冲突,以文明和妥协的方式予以解决的剧情交代无余,而这样一种应对矛盾与冲突的“文明”感与无力感,正是跟影片以“东北虎”为核心元素、隐喻野性丧失的主题形成对应。这种对仗化的手势,在影片中多次反复出现——徐老师让校长留下有精神疾患的诗人未果,二人以射击式手势与握拳相对;随后徐老师与诗人欢聚,二人以互掐腮帮子相对。射击与掐腮帮子,都是带有暴力倾向或暴力隐喻的动作,也容易让人联想起东北曾经比较普遍的黑社会现象,而如今,这些带有暴力指向的动作,仅仅转化为文明人之间的玩笑与游戏——社会的秩序化与野性的规训化,正是一枚硬币的两面,耿军复杂的心绪表达,在这些看似简单、实则用心的手势动作里,清晰传递。
而在影片叙事的核心主题——出轨的故事当中,我们也能体验到这种细致而精彩的对比式表达。妻子发现徐老师出轨之后,影片设计了夫妻二人夜晚睡觉的定格画面:徐老师斜眼看着妻子,而妻子表面上熟睡,嘴巴里却咪咪不清——丈夫的心有别意与妻子的心生疑窦带来的婚姻的危机感昭然若揭。在妻子寻觅小三是谁而不得之后,影片里,出现了又一次夫妻夜睡的定格画面:徐老师默不作声,看似熟睡,而妻子则深情地凝视丈夫。而在这之后,夫妻俩的第三次画面同框,出现在出轨事件已经摆到台面上,妻子请小三小薇一起吃饭的场景中——面对小薇“徐老师好,师母好”的从容招呼,妻子露出带有嘲讽式的冷笑,而此时的徐老师,则继续表情呆滞、默不作声。在这三个定格画面中,耿军均没有使用任何台词,却将这场婚姻危机之下夫妻俩各自的内心状态与性格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
台词与表演:
黑色幽默中的超越意象与日常生活哲学
在精心建构的对比、对仗与互文式的表情与动作之外,影片为数不算多的台词,也同样呈现出对比式的精心设计感。影片开头徐老师与小薇的偷情场景中,徐老师黯淡地说:“我人老色衰,经济衰败,就剩一个看似稳定的家庭了”——表达出对妻子不忠的悔意。而年轻的小薇的应对,则是猛碰一下徐老师的头,满不在乎地说:“伤感,没意思。”有意思的是,到了片末,徐老师、妻子和小薇相见时,应对极度尴尬和紧张的场面,小薇喝下了一大杯白酒,再次当着妻子的面,对徐老师说:“伤感没意思。”如果说第一次“伤感,没意思”,传递的是小薇年轻气盛,对跟已婚男人偷情无所畏惧,希望及时行乐的状态的话,那么第二次的“伤感没意思”,则是小薇看到事情败露、跟徐老师已经没有可能继续联系之后,对徐老师和自己的一种情感安慰。前者的未经世事与后者的初经沧桑之间,形成了一种首尾对应与互文式映照,也直接跟“东北虎”指向的人的规训化与野性丧失这一主题形成呼应。
除此之外,影片一开头,徐老师跟肇事司机之间的和解,以吃瓜子、猜瓜子是单数还是双数而告终。当徐老师一边磕瓜子一边数,数到第四个瓜子时,影片立马切换到“东北虎”的片名片头,正式开场,这里的“四个”,跟构成影片主线索的出轨故事涉及的四个生命(徐老师、妻子、小薇、妻子正怀着的孩子),同样形成对应。耿军在接受媒体访谈时,强调自己每一句台词、每一个画面的精心设计感,绝非虚言。
在这种对比与互文之外,《东北虎》里的台词,延续着耿军作品一以贯之的荒诞与黑色幽默感。这种荒诞与黑色幽默感,一方面直接源自东北城市的日常生活,而少有空洞和不着边际的宏大叙事,另一方面也用一种市井化、生活化的方式,传递出普通市民极具超越意象的生活观念。马经理的亲戚们,看着马经理讨债时,有一句“上午九点到下午四点是经济业务繁忙期”的精彩台词。这里的“经济”就不只是一种单单指向经济学与经济业务的学术名词,而是一种深深植根于东北日常生活语境里的通俗词汇,除了表达跟钱有关的业务的意蕴外,还包括跟赚钱有关的人情往来、社会交往与人际关系的丰富意蕴;而这种“繁忙期”到下午四点就截止,则也是因天气寒冷而较早下班的鲜明东北特色。而徐老师跟诗人之间展开的对话,从“尊重文化的地方——必有光亮”到“你们文人是弱势群体”,也在看似不经意间,将耿军自己这类完全草根背景、依靠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才取得一定位置的文化艺术工作者的冷暖辛酸,以自嘲的方式,轻轻传递。到了影片末尾,马经理跟亲戚们因争抢钱财而受伤,挂了彩的马经理跟诗人和徐老师再次相遇,马经理说:“你现在状态比我好。”诗人则回应道:“你我都是走出麻木,阶段不一样。”如果看过耿军导演的纪录片《诗与病的旅程》,详细了解诗人在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原型——从名校高材生到被边缘化的精神病人的张稀稀的遭遇,如果读过近年来的相关社会新闻,了解对房地产业不景气状态带来的资金断裂引发的种种惨痛的社会事件的话,就会明晰这句“走出麻木,阶段不一样”,是以多么无奈的自嘲、多么强大的内心,去应对自己生命中的种种苦难。这样的黑色幽默,是广大东北市民生活哲学的真实写照,也是千百年来中国普通民众生活哲学的真实写照。
符号与道具:
万物有灵中的“生死疲劳”式书写
《东北虎》里的这种超越意象,除了体现在对于市民生活本色而艺术化的加工上之外,也同样体现在对于包括动物在内的各种符号和道具的平视化与平等化书写上。这种基于万物有灵式的平等化书写,让我想起莫言以动物喻人的精彩长篇小说《生死疲劳》。
在出轨的叙事主线索之外,《东北虎》的另一条叙事主线,是围绕徐老师的爱犬被杀展开的复仇与宽恕。因妻子生产,陪伴多年的爱犬不得不转手售卖,然而在二手市场里,狗贩子们只是将狗作为食材来源论斤卖,这跟徐老师想帮爱犬找个好人家继续养的初衷完全背离。徐老师为爱犬开出的五千元售价,与狗贩子们论斤卖、说狗最多只值五百元的工具理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徐老师看来,爱犬是经济衰退背景下庸常家庭的重要成员,也同样是可以跟妻子、小薇相提并论的情感投射对象。而无论是狗贩子,还是债务缠身的马经理,对这条狗,都不可能有这样“万物有灵”般的投射。马经理在请讨债公司的人吃点好的时,导演给出了一大盘羊肉的定格画面,这样的定格,恰恰清晰道出了马经理的动物观,也暗自交代了狗在马经理那里,只能被杀、被取食、只剩狗皮的悲惨境遇。换句话来说,构成影片剧情冲突的两条主线,都源自徐老师的两方面情感投射——对于小薇的情感投射,构成出轨的故事主线;对爱犬的情感投射,构成复仇的故事主线。狗在这部影片里,甚至可以视为主要“角色”之一。
理解了导演对于狗的平视化重视,就更能理解这部影片里的动物元素表达。影片开头推土机上的“龙工”招牌,指向鹤岗的一家主要工程设备厂商,然而“龙工”里的“龙”,跟片名“东北虎”里的“虎”,恰好又构成一组重要的互文元素。如果说“龙工”牌的推土机,代表一种合法化、体制化的暴力行为的话,那么在动物园里被圈养、被观赏的东北虎,则代表一种与之相对的久在文明社会里浸淫之后的去野性、去暴力化状态。影片当中,老人和孩子在动物园里一起观赏东北虎,孩子的一句“它就像个犯人”,正是以童真的口吻,传递出影片类似福柯名著《规训与惩罚》那样的深层次思考。
影片里反复强调:“东北虎已经十九岁了”。“十九岁”是刚刚成年的年纪,而“十九岁”也恰恰暗示着本片面世时、耿军导演从事影像创作的十九周年纪念(2002年推出第一部短片《山楂》,本片于2021年在上海电影节首映)。耿军导演在多年地下、半地下状态中的影像创作历程中的酸甜苦辣,我们每位观众在自己走向成年的社会化、体制化、常人化过程中的得到与失去、希望与彷徨,是否都在“东北虎十九岁”这一隽永表达之中,得到值得深切体味的传递?
2022年1月23日上午和下午作于竹林斋。
(本文于2022年1月29日在“群学书院”公号刊发,经版权方授权转载。)
抱着看喜剧片的心态来的,看完之后我真的想打负分,一个装逼卖弄故意深沉矫揉造作的(且算你为半个文艺片)非要打着喜剧的旗号来忽悠人?全程跟喜剧有半毛钱关系吗,全篇语调故作姿态,稀奇古怪,每次说话都要半死不活的样子留很长的空白,听着那个难受,正常说话不能拍文艺片是吗?东北就是这么说话的?以喜剧出名的马丽全程绷着脸演一个悲催人妻也是不容易。剧情无非就是一个婚内出轨,一个包工头被人追债两件事情,硬生生扯出两个小时的时长我也是醉了,上一个这么无语还是《地球最后的夜晚》,请原谅我是个俗人欣赏不了这么高级的电影。媳妇看一半走了,我还硬着头皮抱着一丝希望看到结尾,黑白字幕把砸车的判了,债还了然后就演员表?我靠,我人当场傻了。咱说你作为一个文艺片你好歹整点鸡汤语录也算说得过去对吧?我看了两个小时难道就是为了看砸车人得到正义的审判???!你还不如告诉我卖大梯子那人梯子卖出去没有
希望以后的文艺片在宣传时别打着喜剧的旗号好吧,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我都想打12315举报诈骗了。那种强行让我接受你的黑色幽默真的很难受,求你们做个人
认真的问一句这电影是拍来洗钱的吗?
没看的,千万别看,别看,别看
有那两个小时喝杯咖啡刷刷手机闭目养养神也挺好,真的,浪费生命。
表达没出来,净是抖机灵和自作聪明,愿称之为鹤岗韩寒。
“我年老色衰,经济衰败,只剩一个看似稳定的家庭。”中年男人像圈养的东北虎,电影是想谈这个主题,却在太多的地方点到为止了,代入感稍纵即逝,感觉像一块肉质不好的牛排还要做成一成熟。
当男性创作者坦诚面对自己“一起挺过今天”的现实和“永远嬉戏”的幻想。形式和讽刺总是容易,难的是保有感情、压住感情。章宇骑摩托车朝着山锥子开和烧狗皮,马丽满大街找人和吃蛋糕,都是在冰雪里开火,面无表情地痛彻心扉。
太,难看,了。我们,东北人,说话,真不,那样。
东北虎在动物园反思人生意义
#SIFF 24th#@SFC上海影城首映见面会场。很失望。话剧式的腔调,独角戏般的角色,塞满的音乐,最后都被构筑成萧条的东北。文人没有幽默的自嘲,撑不起来的角色,都像雪一样零散开,压在观众心里,盖成一片疑问。过于追求某些东西,最后反倒显得矫揉造作。马丽戏份少到不如空镜,章宇突破性不大,但我还是喜欢他的演绎。
众所周知,东北是一个形容词,形容冬风萧索,形容时间停滞,形容猛虎入笼,形容望穿尽头。
影节见面场,及格线附近。没怎么看过导演先前的作品,单论这一部片子的话节奏略感稀碎,拼贴感强又导致啥都没往下挖。虽然极力克制自己和《大象席地而坐》横向对比的冲动,但未免叙事和剧作上还是差了很多味道。马丽很惊艳,这类片子可能更适合她吧(除去东北的标签以外)。章宇正常发挥,他说看完本就决定演和提到大象就鞠躬的时候隐约感觉他还是走不出满洲里,演员戏里戏外的创伤是个值得反思的问题。
“名词和动词最好用,形容词慎用。”这也是一部用名词和动词写形容词的电影。
荒诞与荒诞之间隔着许多支离破碎,音乐铺陈使节奏极其混乱,只有马丽勉强撑住了,章宇细节够了有星星点点的灵动但整体就少了谋划,遗憾。
东北,19岁的老虎和32岁的熊,一种精神状态。影像的割裂和凝滞倒也适合这份困顿。
注意:(一)阿基·考里斯马基的电影在试听手段上是极简,但同时是极精确的,画面内包含了非常充沛的信息量,所以那些停顿是有意义的,有力量的。同时,他非常可贵的一点在于,对地域性的环境和人的敏锐捕捉,以及【不猎奇】的诚实展现。(二)胡波的大象席地而坐,镜头之笃定令人叹服,角色和行为也极具力度。本片有导演一贯的风格,但过于泛滥,由此在视听上常常出现偏差(为了“抛梗”而故意偏离视点,恶趣味的比重甚至超过了趣味)。如果导演未来仍痴迷于一些视听上的小花招,是难以大进步的。
东北乱炖都能成罗伊安德森式冷幽默了?国内圈子真是自己瞎嗨,影迷也跟着被忽悠吧
无聊而拖沓,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耳光@英皇
男的不要老觉得自己是东北虎,你就是个失败的,中年的,男的。
碎片式,标签式,期待太高,以至于落差太大
我给你带了炸带鱼,风筝,和五百块钱。真浪漫和伤感。
一个老婆孕期出轨,一个欠钱不还,整得俩人好像还挺委屈,节奏又慢,还有那些(自以为的)笑点……谈不上故弄玄虚,但就是让人看得烦躁。
老实讲,看到一半生出两个疑惑,一个是这片到底是不是导演拍的,怎么这么多配乐,跟新导演们似的,一共118分钟,配乐铺了110分钟,这还是往少了说,干脆铺满得了;二是,很神奇看到一半想到了蓝色列车,都很不节制,质感又没有前者那么足,最后终于在片尾解开了疑惑,果然是同一个美术指导,又把东北整成北欧冷酷仙境了。
大金链子缠砖头,大水萝卜砸脑袋,诗人浓度过高的鹤岗,万物被抽空了生命只配做意象。纵使东北大地自带幽默感,也请不要再拿宛如批发来的冷幽默桥段攒剧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