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寄生虫》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除了《寄生虫》本身的高质量以外,个人认为它取得社会的最大公约数的支持。而获得这种支持的很大原因是《寄生虫》是以家庭的价值观为基底的,无论阶级社会怎么黑暗,基宇都留在母亲身边,并爱自己的父亲,所以才能引起那么多人的共鸣。家庭是人类所共同的情感,把角色设置成家庭让观众可以快速理解人物的情感联系,比如奉俊昊导演的前作《汉江怪物》,主人公就设定成一家人。
而在这部夏布洛尔导演的《冷酷祭典》中,尽管依然是底层攻击更高阶层的故事,就没有这样的价值观为基底了。事实上《冷酷祭典》的作为更高阶层的佣人的女主人公从来没有过实现阶级上升的希望。电影有很多关于镜子的构图,比如女主角离开的时候,就是从镜子中离开、女主角和自己的朋友交谈也凭借镜子和她处在了同一个画面,镜子这种东西在电影里很大程度上隐喻着人精神的另一面。电影就聚焦于这个更真实的故事的进行阶级报复的人的精神世界。
电影的另个有趣的线索是女主角房间的电视,电视一开始被女主角看各种无营养的电视节目,女主角的朋友喜欢在上面看电影。电视某种意义上是毒害底层思想的东西,房子主人的女儿就抱怨在人家房间里放台电视是让对方变蠢。但是电视其实是给孤独的来自底层的女主人公创造了一个私密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她可以封闭自己。当男主人打电话要求女主角为他拿文件时,因为这个要求会暴露女主角是文盲这个她极其不想让他人知道的信息,她先是挂断了电话,电话再响,她马上上楼打开电视并且调大电视的音量来“掩耳盗铃”假装听不到电话的声音与前来拿文件的司机的声音。电视就为女主角创造了一个私密的空间,隐喻着女主角在自己内心空间的自我封闭。有趣的是当一家人开除女主角后又把电视搬到自己的空间客厅,不过他们看的不是没营养的电视节目,而是高雅的歌剧,尽管观看的媒介一样,但是富人仍然想在内容与穷人做区分,但是他们其实也是在自己给自己创造的空间里只能听到歌剧的声音而忽略了女主角和朋友的声音,最后迟迟地注意到却迎来被杀的命运,这也是对于媒介的另一种批判:无论媒介承载的东西可以多么丰富,媒介本身就是创造某一群体的共同认同,是一种封闭自己于自己的阶级与身份而不去寻求更广泛交流的证明。
《冷酷祭典》是“新浪潮主将”克洛德·夏布洛尔在晚期导演的一部作品。该作品不仅成为1996年度《电影手册》第一名,还为伊莎贝尔·于佩尔在提名8次凯撒奖之后终于获得了影后殊荣。这也正是我在初中时去观看这部作品的原因。然而在当时,我只为结局的枪杀感到震惊,并且不懂为何故事会是这样奇怪的走向。但如今再看的时候,却发现剧情丝丝入扣,无疑是惊悚犯罪类型中的佼佼者。
记得前段时间《寄生虫》大热的时候,阶级矛盾成为了许多人热议的话题,那时便有人提起了这部电影,并称这部影片对《寄生虫》启发许多。诚然,两部电影背后所蕴含的都是阶级矛盾的思想,可是这部电影最为优秀的便在于对阶级矛盾的处理态度上——从头到尾都契合了片名“冷酷”。
夏布洛尔在这部影片中无疑是没有表现出对任何阶级的同情,都只是冷冷地旁观,并用一个接着一个的事件与危机去进一步激化矛盾,最终导致其不可调和。底层人诸如珍妮(伊莎贝尔·于佩尔饰),她是嫉妒与粗俗的;而苏菲看似温顺,但因没有文化,无知的本质致使她做出了最为可怕的事情。而中产阶级,看似慷慨与体面,实则在知道苏菲的秘密,却是鄙夷与不满的。这种虚伪的布撕开后,没有人不是丑恶的。
整部影片的结构严谨,是传统的三幕剧结构。并且每一幕都设置了悬念与困境,进一步推动矛盾与情感的升格。
其中,影片不仅是用具体事件来推动情节发展,更是出现了许多物件,这些看似平常的物件都是危机的伏笔。而它们在前后出场的相互照应,使得影片极具讽刺的意味。
1.夏布洛尔的犯罪片具有传统意义上的犯罪片不具有的一个基本特征,他的叙事,他的呈现,他的摄影机始终包含着、始终制造着某种对于罪犯的同情性的理解,或者理解性的同情。
2.如果参照马尔库塞或者福柯的描述,我们可以知道在20世纪后半叶,当全世界处于激荡和变革当中的时候,欧洲文化也创造了一个现代世界的“英雄”角色,在现代主义内部的几乎绝无仅有的一种“英雄”形象,这种“英雄”就是狂人或者疯子。
今天跟大家分享一部法国电影——《冷酷祭典》。这是法国著名电影导演夏布洛尔制作于1995年的一部电影。熟悉电影史的朋友会知道,夏布洛尔是和戈达尔、特吕佛并称为法国电影新浪潮“三个火枪手”的重要导演之一。换句话说,这三个人物标识着世界电影史上那场最重要的电影美学革命,标识着一个电影史断代或者电影史转折的时刻。法国电影新浪潮可以从很多意义和层面上去回顾,去描述,去思考,去展示。但是它最重要和最基本的一个层面就是电影美学革命。
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夏布洛尔作为三个火枪手之一,相当不同于特吕弗和戈达尔。特里弗和戈达尔,如果大家已经听过关于他们影片的讨论,或者大家早已经熟悉了这两个世界电影史上最伟大的电影导演的话,那么你们会知道他们是从一开始就采取了最极端、最激进、最决绝的电影姿态。他们所制造的电影美学革命,他们对电影语言的全新的刷新,是以一种极端的、前卫的、决绝的、颠覆性的态度来呈现的。而从一开始夏布洛尔就不同于他们。他相反,似乎相当“温和”地采用了一种延续、改写、重组类型电影的方式。他所选择的这种电影类型,就是法国电影传统当中的犯罪片。
我之所以特别要强调法国,是因为它不同于好莱坞电影当中的Gangster——匪徒片、警匪片或者叫强盗片。对于好莱坞来说,这是一个高度成熟的电影类型。而在法国电影当中,首先是它的工业成熟度没有那么高。其次,在法国的犯罪片当中,经常更侧重于高度自觉地去捕捉、观察,去侧重于每一个罪行当中的社会成因。换句话说,法国的犯罪片始终是某种法国电影用以勾勒社会的阴暗面,勾勒月亮背面,去展示社会问题的这样一种类型。夏布洛尔继承了这样一种类型,并且改造了这样一种类型。
他的改造不仅表现在他对于电影语言的自觉更新、重创的这样一种意识之上,同时在于,在他的影片当中,几个微妙的转移发生了。一个重要的微妙转移是,他不是把犯罪片作为一种单纯的商业类型,相反,是把它作为一种艺术表达的可能或者艺术探索的空间。而第二个也许更重要的微妙转移是,他延续了法国犯罪片对于犯罪罪行成因的追逐,他把他的侧重点逐渐偏移,到《冷酷祭典》当中是相当清晰地转移为对于罪犯或者形成罪行的社会心理,以及个人心理,或者叫心灵扭曲、心灵变态的细致入微的观察和记录。
而第三个转移更为清晰,那就是,夏布洛尔的犯罪片从一开始就有着一个明确的双重认同,或者说在双重认同之间不断的漂移。这双重认同表现在,夏布洛尔的犯罪片具有传统意义上的犯罪片不具有的一个基本特征,就是他的叙事,他的呈现,他的摄影机始终包含着、始终制造着某种对于罪犯的同情性的理解,或者理解性的同情。而我所说的同情性的理解或者理解性的同情,并不发生在伦理层面、道德层面或者社会立场层面,而更多呈现为一种对于心灵的个体差异的同情和理解。同情和理解在每一个高度个体的、也是高度隔绝的、孤独的心灵内部,所可能产生的内驱力,也许在夏布洛尔的笔下,这个内驱力正是把人们驱向犯罪的力量。
他的影片清晰地表现了一种后弗洛伊德式的犯罪心理学特征。所谓后弗洛伊德式的犯罪心理学特征所强调的是,犯罪者之所以去犯罪,杀人者之所以去杀人,他所追逐的并不是诸如谋财害命式的形而下的依据,相反,他所追逐的是单纯的快感和单纯的心理满足,这才是社会意义上的心理变态。夏布洛尔的影片当中,他对所谓的变态的观察,饱含着同情的理解或者理解的同情,而不是一个单纯的在主流社会和社会道义上的否定态度。
但是夏布洛尔的影片,尤其是在《冷酷祭典》当中,同时表现了另外一种认同——对受害者的认同。在一个犯罪片当中,叙事人保持着对受害者的认同,这本来不是什么奇特的事情,这本来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是我们面对一个犯罪性的社会新闻的时候,通常所采取的态度。之所以要在这去讨论,是在于夏布洛尔的对于受害人、犯罪对象的这种理解,本身又有一个迟疑的、不断地游移开去的姿态。
原因在于,夏布洛尔的影片,尤其是在早期的夏布洛尔的叙述当中,他作为新浪潮的三个火枪手之一,是因为他和戈达尔、特吕佛分享着一个共同的社会立场,这种社会立场就是对现代社会、对资产阶级主流社会的主体——在这我不会用“中产阶级”这么温和的字眼儿,而是用一个更具有欧洲现实感和历史感的语词叫做“布尔乔亚阶级”。三个火枪手的共识建筑在他们对于法国的主流社会——布尔乔亚阶级的生存现实、价值观念、道德意识,在这儿应该更准确地说,在他们所有的电影当中,这个阶层被描述为一种以道德伪善为基本特征的阶层,而火枪手们对这样一种整体形态表现了拒绝,至少表现了一种极度的轻蔑。所以在夏布洛尔的犯罪片当中,他对于受害人——主流社会当中的受害人的认同,存在着,但是又是一个不断游移开去的过程。
我们也可以做一点理论化的表述。这部1995年制作的影片,具有某种特定的社会标识意义。它不仅给我们讲述了一个犯罪故事,不仅让我们经历了一场视觉和心理上都颇具冲击力的“冷酷祭典”,而且它在向我们传递着20世纪末冷战终结,后冷战时代开启,世界进入到一个更为清晰的、更为急剧的全球资本主义化的进程当中的时刻。这部电影带给我们一些消息,这些消息是关于社会的,也是关于文化的。也就是说,我们对于社会犯罪的观察,对于社会犯罪的思考,正在逐渐从社会性的考量,从阶级性的描述,向着个体的、个人的心理犯罪转移。
似乎这部电影迟到地再一次印证了战后德国最重要的理论家,也是法兰克福学派的代表人物马尔库塞的说法。就是说,到了后工业社会,到了消费社会,冉·阿让式的犯罪已经消失。所谓冉·阿让式的犯罪来自于《悲惨世界》,来自于这个宏大的19世纪悲情故事的一个最重要的开端,就是为了一块面包的犯罪,因为饥饿所驱使的犯罪,用我们大家熟悉的说法就是“逼良为娼”,“逼上梁山”式的犯罪。在马尔库塞对于欧美主流社会的诊断当中,他得出这样的结论,说冉·阿让式的犯罪已经消失。那这个时候仍然无处不在的社会暴行因什么而起?因精神病而起,因心理变态而起,因心灵扭曲而起。尽管在马尔库塞和新浪潮的火枪手们看来,造成这种心理变态、造成这种心理扭曲、造成这种犯罪的无所不在的,正是变态的社会,权力的机器,极度压迫性的等级结构。那么冉·阿让式的犯罪消失,犯罪片从为了生存而挣扎,被社会逼着铤而走险的故事,转向了被扭曲的心灵为了寻找满足,为了寻找快感,为了寻找自我实现和自我安放所采取的极端的形态。这是这部影片向我们透露的社会信息。
回到影片的主部当中,我开玩笑地说,这部影片也许可以有另外一个片名,叫做《女仆》,或者叫《女仆的故事》。因为它是以伊莎贝尔·于佩尔所勾勒的叫做苏菲的做家政服务的女性的故事作为一个最主要的线索和脉络来展开这个犯罪故事的。在整个影片当中,苏菲也是那个最重要和基本的罪犯。而随着夏布洛尔创作的成熟,同时,像所有的艺术家一样——青年时代的锋芒的消失——他的影片越来越成熟、老道、细腻,工业化程度非常完备。
在这部影片当中,大家一定不会忘记那个非常类似于好莱坞电影的高潮戏,我们也可以用专业术语把它称之为“情节团块”。用楼上那一对在过时的屏幕、狭小的电视前面依偎着去看电视,去欣赏电视,去获得她们粗俗的满足的“低端女性”和楼下在一个新的、大屏幕的电视机前欣赏古典歌剧直播的一家人所形成的阶级对照当中,故事以这样一个因素开始,最终以一场极度血腥的大屠杀式的杀戮——也是影片的片名——“冷酷祭典”所形成的这样一个高潮戏,或者叫情节团块。在这个时刻是人性的邪恶,心灵的邪恶,然后病态罪行所可能迸发出来的巨大的迫害力,最终以鲜血的喷溅来完成的这样一个过程。
到这个时候,苏菲作为一个精神病患者,作为一个邪恶野蛮的疯子,也得到了一个最为清晰的展露和呈现。在这样的一个故事当中,大家或许可以把握到这部影片作为法国犯罪片,尤其是作为夏布罗尔的犯罪片的一个基本特征。整个影片与其说是去展现一次犯罪的过程,不如说它是借助犯罪,借助一场骇人听闻的罪行,向我们展示了一幅令我们惊悚,令我们齿寒的精神肖像。而这个精神肖像是以苏菲作为主人公去细细勾勒的。
所以我说它不是一个社会犯罪记录,它不是一个罪行的或者犯罪动作的再现,而是一个现代人,一个似乎就在我们身边的普通人,在某个特定时刻终于曝露出他的全部真实,因而形成的那样一种心灵轨迹,一种病态心灵所留下的、所形绘的地图。这才是这部影片的特定定位,也是这部影片的所传递出的一种像罂粟一样迷人而有毒的韵味的一个重要原因。
《冷酷祭典》这部犯罪片在夏布洛尔的光影书写之中,实际上构成的是某一个特定罪犯的心灵肖像,更准确的说是一种精神肖像。它细腻地向我们展现了那样的一种扭曲,那样的一种超出了所谓常识,所谓逻辑,所谓伦理和道德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这种邪恶自带一种力量,它是如此的强大,以致它似乎可以凌驾于我们日常生活的全部禁忌和敬畏之上。在这部电影当中,真正的恐惧并不全部发生在它制造了一场血腥的大屠杀之中,而是在于它向我们展现了这样一个邪恶的心灵,以及这样的邪恶的心灵所携带的能量和动力。
其实电影当中一个最重要的叙事脉络和最基本的叙事技巧建筑在罪行的双主人公的关系之上,也就是邮局粗野的女店员让娜和似乎非常温顺乖巧、能干驯顺的苏菲,她们的相遇,她们的友谊的发生,她们的友谊的加固,以致最后她们是这场罪行的双重女主角或者说双重罪犯。但是非常有趣的是,在这个故事当中,正是让娜这个粗野的、没有常识的、对社会对他人充满恶意的角色,成为了最重要的陪衬,使得索菲心灵肖像的邪恶及其力度得以向我们展示,对我们构成威慑。
就像一些朋友所指出的那样,当我们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最初的感觉是对于让娜的无保留的憎恶。我们觉得这个角色唤起了我们对日常生活当中很多不愉快经验的分享,唤起了那些我们根本不想回忆的回忆。而看上去无害的、弱小的、安静的苏菲,似乎完全与让娜不同,而让娜对她似乎是一个邪恶的召唤,似乎是一种犯罪的诱惑。似乎是她把苏菲内心当中那些藏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落当中的黑暗暴力召唤出来,这是我们最初的观影经验。但是事实上,正是这样的观影经验构成了索菲这幅心灵肖像的一个最重要的组成部分,那就是这个人物是一个真正的为夏布洛尔所关注的角色,她是一个真正的精神病患者。
在具体的影片当中,她呈现为一个人格分裂的角色,一个真正的深陷于精神分裂的深渊当中的角色。在影片当中不止一次导演使用镜子,其中最为突出的一次就是苏菲在客厅当中拿起壁炉上的电话去偷听主人家的女儿和她的男友之间的对话,以至她掌握了这个家庭最重要的秘密——用西方的说法就是“这个体面堂皇的家庭的柜橱里的骷髅”,她掌握了这样的秘密的那个场景,夏布洛尔似乎非常漫不经心地使用新浪潮独有的长镜头,去在中景处拍摄画面,但是壁炉上面的镜子仍然清晰地呈现了双影。换句话说,我们在一幅画面当中看到了这个角色的两个形象,我们在视觉上直观地看到了一个分裂的形象。而在这故事当中,这是人格分裂的形象,这是精神分裂的形象,就是驯顺的、称职的、似乎颇有职业道德的苏菲和邪恶的、而且是极端精明的、极端富于心计的、某种程度上是高智商的和完全冷酷的苏菲,构成了一个清晰的分裂或者对照。
我们没有时间去分享每一个细节,请大家只是注意到高潮戏当中的几乎每一个时刻。高潮戏当中,对于把猎枪从墙上取下,用猎枪去取乐和用猎枪来威胁他人,这一切都是让娜的创意。可是大家注意到,让娜说吓吓他们,而苏菲直接开枪。到这个时候,这个层次的对照就非常清晰了。换句话说,让娜只是个“典型的下层人”,她没有教养,因为没有教养,因而没有道德感,而苏菲则不同,苏菲知道禁忌所在,索菲知道主流社会的游戏规则,她深知这一点,同时她显然有效地利用这一点。但是她的了解,她的深知,正好构成了她罪行的某一种力量,而丝毫没有构成所谓的禁忌。
在影片当中这两个女主人公都是有前科的。她们同样曾经被起诉杀害自己的亲人,而在影片当中,我们清晰地感到,她们也千真万确地杀害了自己的亲人。可是不同的是,在两个人的相互倾诉当中,我们知道让娜的罪行正如她所告知,女儿死于她手,仅仅死于忽略、无视、粗暴、冷漠。而苏菲则不同,她父亲的死亡显然是一个精心谋划的罪行。这个精心谋划,不在于杀死一个几乎完全没有防卫能力和自理能力的老人,因为杀死这样的一个对象不需要精心谋划,高妙之处是在于如何杀人并安全脱身。所以不同的是,让娜的罪行是一个无法用法律来度量并且审判的罪行,而苏菲的罪行则是充分利用了法律的全部漏洞,因而安全使自己逃离法网的这样一个过程。
当然,在影片当中,导演给了剧情一个形而下的依据,就是他设置苏菲这个角色是个文盲。处在象形文字的复杂系统当中,让我们很难想象在几十个字母所构成的拼音文字的系统当中,文盲是一件相对罕见的事情,因为它如此的罕见,它也同时就会构成一个社会性的耻辱。我想大家可能会通过一部影片或者一部小说,看到同样的梗被以另一种方式利用,那就是《朗读者》。《朗读者》当中的女纳粹狂徒,恋童癖的女性,在她的故事当中她的心理依据在于她是一个文盲,而且她和索菲一样,绝望地同时倔强地想要否认这样一个事实,想要掩盖这样一个事实。
从这个意义上说,一个剧情的漏洞,或者说我们可以诟病和质疑的点出现了,就是一边是那样的冷静、工于心计、深知主流社会的游戏逻辑并且充分利用这种游戏逻辑来玩弄主流社会的苏菲,同时是一个文盲。这个本身可以成为一个小小的漏洞,让我们去质疑这部影片。但是很有意思的是,也正是在这样一个所谓漏洞或者这样一个可以去诟病的位置上,我们可以看到这个电影中关于社会信息的一个微妙的点,这个微妙的点就是关于今日世界的“低端人口”,或者说低阶级,它其实已经不是在我们使用阶级理论时代那样的,通过对社会财富和社会资源的占有来度量的,相反,现在它是以文化教养、对知识的占有,以及由文化修养所形成的趣味来予以标识的。
在影片中,我们会看到贯穿影片情节线当中的主仆关系的最重要的冲突所在。把让娜吸引到苏菲的女佣小房间中的一个重要因素是一台电视机,一台被主人家所淘汰了的小屏幕的,体积显然非常大而且非常笨的电视机,而两人对这个电视机的迷恋,同时传达了电视之外或者电视之后的另一种对于大众文化、对于流行趣味的迷恋,那就是对于电影,包括好莱坞电影和法国商业电影以及对于电影明星的迷恋。最初使两个人亲密、使两个人走近的是追星,她们迷恋阿兰·德龙,她们迷恋这种通俗偶像,而与此相对应的则是主人一家书架上的书籍,以及高潮戏当中的古典歌剧的现场直播。
他们通过电视所看的是这样一种高雅的艺术,而且在一家人的相互对话当中表现出了他们的修养,他们对于这种高雅艺术的熟悉以及这种高雅艺术所带来的内在的美感。所以说,在影片当中实际上构成这样一种阶层差异,或者叫阶级冲突的东西,不是或者不仅是社会地位上的不同,因为按照马尔库塞的说法,所谓的冉·阿让式的犯罪消灭之后,社会的差异表现的是相对的富有和相对的贫困,而不是绝对的富有和绝对的贫困,绝对的贫困也就是使一部分人掉到生存线之下的这样的贫困,而在相对的贫困当中,冲突和差异就不再具有阶级斗争年代所具有的力度。相反,在这个故事当中,这种差异是用趣味来标识的,他们的冲突更多的是一种趣味性的冲突。必须说明的是,这正是夏布洛尔在这个影片当中的一种社会呈现的重要路径,但并不是我所认同的路径。
在这部影片当中,另外一个有趣的东西,就是用这样一种双重女主角的参照法,或者映衬法,或者对照法,最终完成了对苏菲这个邪恶角色的心灵肖像的勾勒。他以更强的,我们始料不及的力度,把这样一种邪恶心灵所携带的能量展示出来。可是与此同时,在我看来,也正是这部标明着夏布洛尔的成熟时代,或者叫步入晚年的夏布洛尔的影片,正在丧失当年新浪潮电影所具有的那样一种面对布尔乔亚主流社会并与之总对决、总决裂的力度。
如果我们参照马尔库塞或者福柯的描述,我们可以知道在20世纪后半叶,当全世界处于激荡和变革当中的时候,欧洲文化也创造了一个现代世界的“英雄”角色,在现代主义内部的几乎绝无仅有的一种“英雄”形象,这种“英雄”就是狂人或者疯子。似乎只有狂人和疯子才能够冲出这种所谓的监狱岛屿,才能够冲破这样的一种中心监视塔式的监禁,才能冲破无所不在的,不仅穿透了我们的身体,也穿透了我们心灵的这样的一种权力网络。
在这部电影的结尾处,一边是商业片式的平行蒙太奇所构成的这样一个高潮戏的完整段落,一边是伏线千里的把女儿的生日,女儿和男友之间的关系,怀孕的秘密,以及在生日party上的一架录音机,作为一种标准的商业片式的浮现,预示了对于主流社会来说的大团圆式的结局,而且正是这个大团圆式的结局把让娜这个角色钉死。
但是这个钉死不仅是说她将被绳之以法,她将为暴行负责,而更重要的是把她钉死在一个无知、无教养、愚蠢的罪犯或者叫笨贼身上,她自己携带着她的犯罪证据闯入了警察的视野。与此对照的是,当整个杀戮完成的时候苏菲对于犯罪现场的冷静处理,以及如何使自己安全脱身,逃离法网的准备。 这正是这部影片的迷人之处,也是我个人的不满足之处。它成就了一个非常独特的犯罪故事,它成就了一个非常独特的观影体验,但是同时在我的再度观赏当中,它也同时携带了一种冷战终结后,进入全球化时代的无奈、无助或者无力。
词典:
1.布尔乔亚阶级
布尔乔亚是法国中产阶级的代名词,代表着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理智、谨慎、崇尚资本主义。资产阶级(又称布尔乔亚;法语:bourgeoisie)是根据一些西方经济学思想学派,尤其是马克思主义,为资本主义社会所做的阶级划分当中的富有阶级之一。
在我看来,Sophie的阅读困难症,让她被整个符号系统拒斥在外。运用语言的能力,在影片中被电视机这样一个象征切成两半,一边是“通俗”的听说,一边是“高等”的读写(可以看到以父亲为代表的老派中产阶级的态度,是何等的抗拒analphabète)。Sophie是“不懂规矩”的。但是跟皇帝的新衣中的小孩不同的是,她的主体性似乎想拉着她的“愚蠢”一起躲起来。那个小孩能够直言:可是他没穿衣服啊?Sophie则用大量重复的:Je ne sais pas(我不知道)这种主体性行动来隐藏她的“愚蠢”。
另一方面,当Melinda对她说:“您有阅读困难症”的刹那,对于Sophie,这并不是一种揭露引起的羞愧,而是敞开了一扇通往空虚的大门。以往用来抵挡“语言焦虑”的东西被打碎了,她不得不直面深渊。《寄生虫》中的臭味跟这个很像,但在前者中是完全阶级性的。
而Jeanne则是完完全全的反面。她读书识字,甚至认识les liviere夫人的过往,以至于她从内而外,从无意识的语言到表象,都对所谓中产阶级乃至社会生产出的表象有清醒的认识。她认识到,主宰文明世界的力量——世俗的中产阶级意识形态和宗教的天主教,本质上是分裂的,也就是说并不是一个统一的“场域”。比如说,在去为穷人募集衣物的路上,她发现(其实之前一场清理衣物的时候就发现了)有很多衣服是破的,于是她当场就把那些衣服扔在那里——在中产阶级那里当然很不礼貌,但背后却是他们对待穷人的意识形态背后恶心的分裂。再者,就是被神父训斥一段,很明显教会不希望中产阶级——这些衣食父母难过,因此只好让穷人或者这些义工难过。岂不是又一种可笑的分裂?
最后一段反抗,或者说祭典,在我看来对Sophie是完全无意识的,对Jeanne来说则是完全的符号层面的反抗,像扯碎衣服,把罐子当成阳具向床上泼洒巧克力等等。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Jeanne被赶过来的les liviere先生威胁才开始变化。关于这种变化,一方面,Sophie的阅读困难症被揭露,一道与现存符号体系断裂的天堑已经形成——门已经不存在了,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另一方面,实际上Sophie和Jeanne之间形成了一个小的“谋杀共同体”。联结和维持这个共同体的,不是语言符号,而是一种陈述,对各自凶杀指控的陈述。当Jeanne被威胁时,Sophie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开了枪。这也再一次证明了Sophie对“外面”的符号秩序一无所知。最后les liviere一家都死了,两人对着书开了两枪,摧毁作为阶级压迫工具的文字。
一部邪典电影。 将中产阶级和劳动阶级描述成为对立的、剥削关系的平行世界,女佣和邮差工杀人时眼神没有纠结,没有恐惧,令人感到阶层对立的彻底绝望。同意其他影评所说,作者在这里并没有偏倚,而是以相当冷静的角度展现了中产的伪善与善,底层的善与平庸之恶。 电影/剧情里一个非常亮眼的设计是女佣有阅读障碍。某种程度,因为被一家有文化的人发现是文盲,而最后大开杀戒,一个活口不留。对文化的羞耻导致杀人这种程度也只有法国干得出吧。也难怪创造了文化资本这个概念的是法国的布迪厄。在中国的仇杀,只可能是因为这家人炫富,或者性虐,从马克思的角度是经济资本和政治资本作祟。只要有钱,文盲可以招摇,知识分子反而催生“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羞耻感。也许在中国,亮眼的设计应该是,高材生做一家文盲暴发户的月嫂,最终忍受不了而枪杀全家。
夏布洛尔从一开始就不断的布置“陷阱”和埋“炸药”。
比如:夫人领着苏菲介绍自家的基本情况时,介绍到书房,夫人站在了书房中间处,苏菲则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只是环顾了书房/苏菲第一次做完饭上菜时,男主人说了句“还是需要教一下她如何上菜”/女儿对男主人说“你故意放一台电视在她房间里让她变蠢”/关于学车,男主人要送苏菲去学车回应自己的态度说“这样不专制吧?”儿子却说“不专制但是哗众取宠”。
直到影片中间,女儿生日家庭聚餐时,夏布洛尔让一个来做客的男人在法国中产阶级最习以为常的一个场景下(聊文学聊艺术聊哲学)道出了本片最关键的线索。他说“在好人的身上有不少东西是令我厌恶的,当然这些东西并非他们身上的恶”。这是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苍白的罪犯”一章中的话。其中还有一段说的是「你们应该说“敌人”,而不是说“恶棍”;你们应该说“病人”,而不是说“无赖”;你们应该说“傻瓜”,而不是说“罪人”」。
那么被恶棍/无赖/罪人“苏菲&玉佩儿”所厌恶的“好人”(中产一家)身上并非是“恶”的东西是什么?夏布洛尔在前半段已经交代的很明显了。尼采在《权利的意志》里有这么一段话:“你可否想过,我们在表达自己的喜悦时,是不是对他人也是有益的?是不是会让他人产生不甘或者悲伤?有没有侮辱到他人?是不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与灾难之上?有没有引发他人的报复心?”
主人一家不自觉的在苏菲心里埋下了反抗的炸药,夏布洛尔用了一把“契诃夫之枪”交代了苏菲最后所作所为的伏笔也让整个故事和气氛始终都处于一种焦灼紧绷的状态,配乐用的弦乐也让观众时刻感受着压抑不安。
而同为一个阶级战线的同志玉佩儿的出现,她带着苏菲认清有钱人的虚伪(捐破烂衣服),认清有钱人的剥削(星期天仍要为了主人女儿的生日工作),认清有钱人的堕落(女主人的画廊其实是在接客)……她就像是一根火柴,不断煽动着苏菲点燃炸药的情绪。
夏布洛尔用一点一点不起眼的细节很好的保持了悬念的同时又让所有的事情都有着扎实的内在逻辑直到最后矛盾的大爆发。与希区柯克一脉相承。
夏布洛尔太狠了,所有人都没逃过他的扫射,里面的人-有的蠢,有的坏,有的又蠢又坏。一切都在《唐璜》的歌声中显得荒谬可笑。
四星半,剧作与表演无可挑剔. 夏布洛尔不仅展现了资产阶级的两面性,同时也发掘了无产阶级的两面性; 缺乏教育的粗鲁的穷人有什么理由不让那些富有教养的中产们统治,在体面的精英阶层的雇佣下又有什么理由不唯命是从呢?对这问题的回答决定了观众的立场与对"仪式"的解读. 然而电影(大银幕)终究属于资产阶级的消费品,被宗教与酒精――而今则是电视/流媒体――所麻醉的无产者,则在"仇富"的帽子下永陷于无知的轮回之中. P.S.看的时候认出片中的《唐乔万尼》是卡拉扬在Telemodial所制――这意味着我在智识上与被射杀的一家处于同一阶级,正与评论区批判两位女主角的观众们一样.
3.5 严重恍惚了,看片的过程中一直觉得于佩尔一人扮演了两个角色。。。实际如果真的这样是不是更牛呢
无产阶级被“教唆”被“煽动”而革命的冷酷寓言,平淡生活中竟然充满杀机,最后的爆发很有冲击力。
深入骨髓的自卑感只有两种出路,毁灭对方,封闭自己,这部讲了前者。
典型夏布罗尔,希区柯克的好学生(可能也拐弯影响到了欧容的风格)。暧昧的道德评判(不过显然还是同情资产阶级多一点……)。通过音乐来精确控制气氛。
荒诞。。。我倒是觉得有钱人的女儿挺好的,天性善良还主动要交Sofie识字。我倒觉得不是什么中产阶级和穷人的冲突,没那么深刻,就是个thriller而已~~ 镜头、剪辑和音乐倒是原始和粗暴~~
2009年电影节错过,想来真是一场梦;大肆评论的所谓阶级差异和没文化真可怕都不是重点,两个女人冷酷背后的故事像是隐匿于画框外的无形黑手,这才是掌控整部影片的核心;片名传神,冷酷之祭典;一路克制,结尾爆发真爽!道具、服装真美,俩女主绝配。
4.5 昨晚看“分居”的时候就觉得阿姨跟Sandrine Bonnaire很像,于是开始很期待今晚,也许会是“Persona-1966”+“Riten-1968”。当Sandrine阿姨第一次沮丧于自己看不懂纸条,我的心便开始疼。一直疼到最后。最后开车撞死阿姨的还是那个死人牧师!他妈的。
我靠!结局太牛逼了。前面慢点儿什么的总之一切都能原谅。两个女主间的感情非常暧昧,说是什么都可以,但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如果你真觉得老板一家很无辜又善良、两个女人没文化又恼人那就正中夏布罗尔下怀咯!
自卑是个人问题,对比现在这边的剥削程度,这家房主对这女佣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我倒是觉得这两人有严重的反社会人格。有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是人类永恒的矛盾,阶级在哪都一样。8.2
建议翻拍个中国版本:资产阶级家庭换成封建地主老财,文盲保姆换成大宅丫鬟,与贫农出身的寡妇渐生拉拉之情,挣脱了旧社会的礼教束缚不说,还携手加入了为穷人谋福利的XX党,最终在阶级斗争的号召下抄起枪杆子把旧东家灭了门翻身做主人,虽然拉拉爱人不幸壮烈牺牲,丫鬟却在朝阳的照映下走向美好的明天
中产阶级跟无产阶级是永远没法互相理解的,除了在看电视这一件事上。今天的中国跟电影里描述的那种对立一模一样,医患关系、贫富关系、官民关系。下层人对上层人的憎恨也许真的与那个人本身的品格或道德无关,而是憎恨他所代表的那种生活,那种我永远无法理解又让人嫉妒得发狂的生活。
片中对“电视”和“文字”作为媒介的特殊处理太有意思了,“文字”是资产阶级的装饰物,也是穷人无法逾越的障碍。资产阶级为了麻痹穷人在她的房间里安装了电视,但同时,他们自己也将引以为豪的音乐和电影投射成家中扁平的荧幕,这无疑暗示着笼罩在资产阶级之上的另外一种权力:电视的来袭。于佩尔最后死在神父的车下,这难道是一个巧合吗?蝼蚁屠杀了大象,但它的身后还站着教会,他们接在富人之后扼杀无产阶级的暴乱。
矛盾逐步积累,一步步提升冲突可能,直到最后张力释放。阶级差别和斗争,虚伪性和不能说的秘密、自卑。表演很好地表达了意图。还是要掌握文化啊——细心伪造现场最后还是没想到会有录音而且落入警察手中吧——向书籍(文化)射击是不对的。中产阶级审美趣味。构图提示矛盾和隔阂。莫扎特。歌剧和屠杀。
8.0/7.5 在琐碎的生活耗尽了片子百分之90的时间,剩余的时间里,两位女人干净利落的干掉了一家四口.凶杀就这么简单,人心就是这么难测,温柔与狂暴,秩序与杀戳原来只是一指之遥,人类的良心在工业化的精密面前毫不留神就异化畸变.
雇个保姆就相当于自己在家安插了一个阶级敌人,随时可以以无产阶级的名义大开杀戒。
弱者的反抗往往是粗鲁和令人猝不及防的。
三星半。夏布洛尔的故事从来都是引子,人才是关键。但他解析的重点又不是这个人失常的原因,而是着迷于那种逐渐失控的状态。他很有风格,绝不无趣,常常又有妙笔,比如对这个故事结局的把控。但是总让人抱有疑问,这种矛盾与黑暗是否真的导致这样的必然结局,还只是为了讲述艺术的一种表达。
桑德丽娜波奈尔和伊莎贝拉于佩尔的演技……牛逼啊……片子很好看,晚年的夏布洛尔够水准的,他自己也承认在改编时赋予了两个角色更多的魅力,我不知道波奈尔和于佩尔为什么这么迷人,是她们解析角色的方式?总之构筑了一个可信又美的电影里的小世界
其实那则说“没有存在贫富压迫只不过是两个白眼狼”的长评,就能代表大部分处于“富人阶级”而不自知的人的想法吧。我们已经提供得够好的了,给予得够多了,为什么你们还是不知满足,怨声载道。即便我们叫你女佣,饭桌上谈论你的长相,把不要的电视丢给你用还觉得是一大恩赐,将擦完手的手帕扔在你的脸上。但我们提供你们食宿工资,愿意花钱让你学驾驶,对你好言好语的,还不够么?上过学的人最基础的识字也能做到,而女主不能,因为她从最开始就被夺走了资格。社会发展到现在,掠夺早已不再明晃晃血淋淋,手段改了,本质却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