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sh
在英国在线电影杂志《电子羊》(Electric Sheep)的一篇访谈中,当阿彼察邦被问及自己电影的开放性意义时,他答道;“这很有趣,因为这意味着电影拥有了自己的生命。”[1]阿彼察邦的作品那种迷人的多义性,总是让我们感到手忙脚乱。当我们阐释其中的政治指涉时,我们可能会忽略它的自然主义意味;当我们用使用所谓的“东方美学”进行概括时,我们可能就忽略了那些具有跨文化普遍性的内涵。
因此,对于阿彼察邦风格的概述,就成为了非常重要的前提。首先,以风格分析为基础,可以防止我们落入概念先行的窠臼。其次,电影的叙事性、情绪性、象征性意义,都是需要通过视听风格来传达的。在好莱坞商业电影中,正是继承自古典主义时代的连贯性风格(正反打、视线匹配等),清晰而流畅地完成了叙事目的。而在阿彼察邦的多义性影像中,无论是哪一种意义,都是由他的电影语言系统所传达的。最后,对于这样一位以创新性的电影形式闻名世界的导演来说,思考他“怎么说”,可能要比“说了什么”更为重要。
一、 场面调度
在我们讨论阿彼察邦的独特性之前,首先要厘清他与所处传统的契合之处。正如阿彼察邦在访谈中所提及的那样,他的创作深受台湾导演蔡明亮的影响[2]。从阿彼察邦与蔡明亮的共通之处中,我们可以看到亚洲电影的一种区域性传统,这种传统被电影史学家大卫·波德维尔称为“亚洲极简主义”。以侯孝贤、蔡明亮为代表的台湾新浪潮导演,是这种“极简主义”风格的先驱者。这种风格强调固定机位长镜头的使用,景别也通常以中远景为主。它非常适用于松散的情节,也让导演能够通过独特的场面调度,让我们更好地关注画面中的细节[3]。
阿彼察邦之所以被许多人定义为“长镜头导演”,恰恰就是由于他对于这种区域性传统的继承。在他的作品里,我们常常可以看到这种中远景机位的固定镜头,以及包含多名角色的场面调度。但是,不同的导演会将这种风格用于不同的目的,阿彼察邦在讲述他那似真若幻、夹杂着隐喻与传说的故事时,也会对这种传统进行调整与发展。
都是运用中远景固定长镜头内的场面调度,侯孝贤让我们看到了纷繁复杂的群像互动,蔡明亮用惊人的镜头长度让我们关注那些极细微的动作,北野武展现了冷幽默与触目惊心的暴力,洪常秀则把玩着人际关系中细腻的情绪变化——同样地,阿彼察邦当然也有自己擅长的东西。
1、 散点调度
在好莱坞的古典主义电影中,导演们为了让我们持续性地关注明星、主角以及少数最为重要的信息,会让这些元素长久地处于画面中心、让特定角色面对着我们,或是采用偏向性较强的打光。如果将这种策略称为“定点调度”的话,那么阿彼察邦的调度就可以被称为“散点调度”。在阿彼察邦运用调度的时候,他会使用相对松散、灵活的构图,而且,几乎不会有哪个角色,会在中远景画面中总处于支配性地位。
叙事层面的主角,常常会在构图中扮演旁观者的角色(片例:《热带疾病》24:26-24:38;《幻梦墓园》[Cemetery of Splendour, 2015]112:46-113:42);在进入下一个画面的时候,常常需要进行一番等待,我们熟悉的主角才会入场,他们甚至还可能消隐在人群之中(片例:《幻梦墓园》74:25-75:13);此外,画面中的重心也不是恒定不变的,它们会随着镜头的进展,不断地发生变化(片例:《正午显影》37:02-41:34)。
最令人难忘的一个场景,或许是《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中的那场鬼魂显灵戏(15:46-17:23)。在这个将近两分钟的远景长镜头中,构图起初处于一种失衡的状态。影片的主角布米叔叔位于右侧角落的暗影处(此前提到过的旁观者手法),其余的两个角色也全部处于画面的右侧。在空荡荡的左侧空间中,那张空着的椅子,却享受着明亮的打光。这让观众体认到一种不安与期待感,但出乎我们意料的是,我们看到的不是一个“人”的入场,而是一位隐隐浮现的亡灵。
通过这种散点调度,阿彼察邦呈现了一种涵盖众多人物(乃至鬼魂)的日常状态,而不是那种以特定角色为中心的故事。此外,这种手法还能让观众更关注人物周围的环境与景观。
2、 多重画框与自然环境
在中远景的固定长镜头中,门扉、窗框等几何形体构成的画内画框,就可以成为非常重要的指示性元素。沟口健二、侯孝贤、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都是使用这种技巧的大师。
在阿彼察邦的作品中,这种多重画框也可以成为散点调度的一部分。在此前讨论过的那场《热带疾病》的戏(24:26-24:38)中,影片里的两位主角正在一旁观看兽医的手术。医护人员们就处于一个窗框构成的画内画框中,这种强调性的构图,让两位主角在这个画面中的存在感变得更为微弱。
但是,阿彼察邦的独特之处在于,他擅长利用自然物体构成的画内画框进行叙事。在《祝福》里,我们看到大量利用树木或植株创造画内画框的镜头(85:55-88:48);在《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中,那些利用峡谷和山岩构成画内画框的镜头,令人印象深刻(73:58-77:36)。这种手法既丰富了画内画框的表现形态,也赋予了自然环境某种生命力。
3、 背面视角
人类的面部表情,通常是一幅画面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元素。在当代大多数的主流电影中,近景和特写成为了最具存在感的两种景别,由此,对于面部表情的控制,也成为了当代电影表演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
但在这样的风格环境下,阿彼察邦似乎对背面视角情有独钟。让镜头从背面审视人物——意大利导演安东尼奥尼是系统地使用这种手法的先驱者,他由此创造了一种缄默的、去戏剧化的效果,并使之成为了现代主义电影的代表技巧之一。在让-马里·斯特劳布夫妇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对这种技巧的极端使用。这种手法一方面促使我们去揣测角色的心理状态,另一方面引导我们去关注人物周围的环境。
与多重画框一样,阿彼察邦对于背面视角的使用,也可以看作是散点调度的组成部分之一。安东尼奥尼偏爱45°倾角,斯特劳布夫妇倾向于让角色直接背对摄影机,而阿彼察邦的角色,是以相对闲散的姿态背对观众的。
他的角色背对摄影机的角度各不相同,而且会随着场景的进展,他会适时地运用剪辑突出重点,或是让人物露出更多的侧脸(片例:《祝福》37:43-39:10;《幻梦墓园》81:47-83:27)。这让他在抑制情绪、强调环境的同时,也创造出一种日常化的状态——我们的生活不等于那些正面大特写,但也同样不等于那些现代主义的艰涩影像。
二、 运动镜头与剪辑
很多人会把阿彼察邦简单地定义为一个“固定长镜头”导演,确实,他的影片基本上是由运动幅度不大的长镜头构成的。但是,如果深究他的作品会发现,他的影像要比大多数人想象的更具包容性。
他拥有一套“组合式”的视听语言系统——他会使用中远景固定镜头内的调度,但他不会像大多数蔡明亮或洪常秀的作品那样,放弃剪辑、运动镜头乃至手持镜头的力量,他甚至会使用正反打的变体……但是,他会调整、发展这些相对次要的技巧,使之强化主要技巧的功能。
1、 交通工具与运动镜头
关于阿彼察邦对于交通工具的偏爱,在国内已经有相关的著述[4]。他自己也在访谈中表示,“我钟爱那种梦幻、流动、自由的形式……对我来说,电影院和汽车是一样的,它们都会将观众传送到未知的地方。”[5]如果说固定镜头内的散点调度,让阿彼察邦得以呈现某种情境,那么运动镜头就是他在不同的情境之间进行传送的通道。
阿彼察邦会用固定镜头来表现交通工具内部的场景,同时用运动镜头来呈现车外的景观。有趣的是,在这样的时刻,他很少使用多重画框(很多导演会用车窗内部飞逝的风景,来展现交通工具的存在),他会使用纯粹的、运动着的风景(片例:《祝福》24:42-26:15;《恋爱症候群》32:40-32:54)。
这种镜头会创造一种很有趣的效果,它们就如同交通工具的“视点镜头”——《祝福》的那个镜头,显然不是两位车内角色的视点镜头,因为这个镜头是向“后”看的。正因如此,这种镜头不仅能够让观众们纯粹地关注画面中的景观,也为这种运载过程赋予了某种灵性。
2、 手持镜头
在阿彼察邦的影片里,这种传送通道,并不仅仅是那些与交通工具相关联的、稳定的运动镜头。当他的角色亲自闯入一个不同的环境时,不稳定的手持镜头便登场了。
在《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中,当布米叔叔在丛林中穿梭时,颤动的手持镜头呼应着他的喘气声(72:42-73:53);在《恋爱症候群》中,当两位医生走入地下室的时候,我们也看到了一个明暗交替的手持长镜头(68:07-69:08)。
上述这两部作品,均包含了大量的固定机位长镜头。这些景别相对逼仄的手持镜头,就显得格外突出。正如观众经由电影,被传送到未知之地一样,这些影片中的角色,也从一种稳定的情境,从风格层面上被传送到另一种情境。无论是布米叔叔还是那两位医生,都从相对稳定的现实出发,前往某种超自然的领域。
3、 正反打变体
在好莱坞的古典主义连贯性风格中,正反打是最为重要的技巧之一。它可以让我们在恰当的时候,观察对话双方中更重要的角色。正反打又名“过肩正反打”,这是因为在A听B说话的时候,我们常常会看到A模糊的肩部,这样我们就能同时体认谈话的双方。
在阿彼察邦的影片中,他也使用了这种技巧,但他却进行了幅度极大的调整。在《恋爱症候群》的一场对话戏(52:10-52:42)中,对话双方都是直面镜头的——这是小津安二郎常常使用的技巧,而阿彼察邦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会延宕我们看到其中一位对话角色的时间(在此之前,他甚至让我们看到了对话双方之外的第三者)。虽然我们可以听到那位男性角色的声音,但我们是在这场戏的晚期阶段才看到他的。在《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的一场戏中(23:32-24:05),他还使用了另一种反打镜头的变体。他让听话人与发言者占据画面中同等重要的位置,“过肩反打镜头”甚至成为了“过头反打镜头”。
无论是上述哪一种变体,都让我们更为强烈地意识到“听话人”的存在,让我们去揣测其表情乃至情绪。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些变体的作用,其实与此前提到的背面视角十分相似。
三、总结
根据上述的分析可以发现,我们不能用“长镜头导演”或“东方美学”,简单地概括阿彼察邦的风格特征。确实,从他的影像中,我们可以找到沟口健二、小津安二郎、安东尼奥尼、侯孝贤乃至蔡明亮也曾用过的技巧。在如今这个时代,大多数的基本技巧,都已经有了大师级的先例,而阿彼察邦的作品让我们看到,一位新生代的导演,如何能够通过微调、改造与融合,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自己的风格系统。
总体而言,阿彼察邦·韦拉斯哈古的电影风格,是以中远景固定镜头内的场面调度为基础的,他采用了相对灵活的构图模式、结合自然环境的多重画框,以及多样化的背面视角。这种闲散、灵动的影像,可以创造一种日常化的情境、传达相对含蓄的情绪,也会引导观众更关注人物周围的环境。在这个基础之外,他也并不排斥运动镜头、手持镜头与剪辑的使用,但这些次要元素的功能,也服务于上述的——例如,运动镜头成为了联结两种情境的桥梁,“过头反打”也创造了背面视角的效果。
[1] http://www.electricsheepmagazine.co.uk/2009/12/01/interview-with-apichatpong-weerasethakul/
[2] http://ent.163.com/10/0523/07/67BQV4ML00034D8N.html
[3] David Bordwell, “Beyond Asian Minimalism: Hong Sangsoo's Geometry Lesson,” in Korean Film Directors Series: Hong Sang-soo, ed. Huh Moonyung (Seoul: Korean Film Council, 2007), 19-30.
[4] 《流动的空间——阿彼察邦电影中交通工具的美学分析》,《电影评介》,2018年第17期,第80-83页。
[5] Holger Romers, “Creating His Own Cinematic Language: An Interview with 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 in Cineaste, 2005, fall.
记得《霸王别姬》获得金棕榈奖的时候你的感受吗?我当时太小了,或者这个消息在当年不算新闻,我却记得《三峡好人》在威尼斯获金狮奖之后的情景,贾樟柯被像英雄般地欢迎,崇拜者人冲去北大观摩电影和听他的演讲;甚至有传言说,直到贾樟柯赢了金狮奖,电影学院才正式承认他为学生(之前一直说他是旁听的身份)。而我的感受,除了认为导演本人很棒很为他的精神感召以外,就是“至于吗!”的感慨。不知道泰国人如何看待得金棕榈奖的本土电影。
在清迈的时候拿到了免费的杂志City Life,7月份这期有对金棕榈奖得主泰国导演Apichatpong Weerasethakul(Joei)的采访——作者是James Austin Farrell,一个十足的西方人的名字,却带着很多泰国“自己人”的解读:嘲笑(戛纳的评审团、国际影评人和在导演得奖以后敬他如神明的泰国媒体)与批判的肯定(不友好的实验性电影手法,与导演对自由表达的坚持)。
住在曼谷的菲律宾籍朋友说,他(Apichatpong)的电影非常奇怪;这位朋友的太太,一位华裔的泰国人说,他们的朋友去看的时候睡着了,这是一部非常闷的电影呢;他们说,他用了很多象征性的符号,所以如果不了解这些泰国特有的文化符号,就没有办法完全了解他的电影。
总结泰国朋友和City Life杂志编辑观点的相同之处就是,Apichatpong电影有趣的地方在于他使用的符号——了解这些符号意义的人会与导演灵犀相通地会心一笑、不明白这些符号意义的人,因为不愿意承认自己没看懂这些不清晰的隐喻,而承认这是一部大师作品!
杂志原文是:Ironically, much of the subtlety in his films concerning Thainess, cultural nuance, social hypocrisy, etc, will indubitably be lost on most foreign movie-watchers and critics - though perhaps the not-understanding of what is happening, or the challenge that affords, is what floats the critics' boat.
带着这些“预习”,我在曼谷与上文提到的泰国夫妇一起在MBK看了Apichatpong的金棕榈奖影片Uncle Boonmee Who Can Recall His Past Lives(ลุงบุญมีระลึกชาติ,我喜欢的中文翻译是“邦米叔叔的前世今生”),由导演自己的公司Kick The Machine出品。
逃脱的水牛——在邦米叔叔成为人之前的某一世,他是一头水牛。影片的第一场戏是关于逃脱的水牛:栓牛的绳子被绑在树干上,水牛挣脱了绳索在清晨穿过田野和树林,被困在在从草中无路可走,最后被一个农民牵走了……
维持生命的机器——从清晨昏暗暧昧的灯光中醒来,我们跟随邦米叔叔,年轻的侄子,和阿姨——邦米叔叔去世的妻子的妹妹,跛脚的中年女人做皮卡来到位于泰国北部山区的农场里。在这里,一个从老挝非法越境的工人照顾着重病的邦米叔叔——因为患有肾病,他需要每天有人帮他做肾脏清洗——谁在乎他是否合法呢,只要有人耐心地做着救命的事情。我们听说过在医院做透析是需要一套复杂的花费高昂的机器,在这里,只需要简单的一袋进入肾脏的液体、进出的导管,和口罩酒精棉这些简单的消毒器具。邦米叔叔的生命就是靠这些儿戏的机器、和一个身份非法的老挝护士维持,而邦米叔叔却不得不依靠他们。
餐桌的来访者——阿姨给大家,尤其是年轻力壮的侄子做了丰盛的晚餐。邦米叔叔妻子的鬼魂出现了在餐桌上,然后邦米失踪多年的儿子,以红眼黑毛猩猩的形象也来到餐桌上。邦米向妻子述说了自己的思念,并问她是否来来走自己;儿子也叙述了自己在林中发现了猩猩,并跟随他们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的经历。
这种发生在热带山中夜晚的诡异事件本来应该是很惊悚的,但是看到这里,我们,尤其是泰国朋友,笑到停不下来——餐桌上的活人都非常镇定,非但没有流露出一点点紧张,反而还用心地和鬼魂和怪兽拉家常,让水让饭给他们吃,拿出家庭相册大家一同分享——而这不是正常泰国人的反应,可却是在影片中被描述为正常的反应,只有中途来到餐桌前的老挝人被鬼魂和猩猩吓了一跳,然后念叨着“啊,原来我是外人”(我不明真相),就走了。
清晨的阳光洒进阿姨的房间的时候,姐姐的鬼魂才念念不舍地离去。
* 注:在泰国很多时候,如果一个男人的妻子死去了,妻子的姐妹会替代她的位置成为一个家庭的管理着。虽然影片中没有明示邦米叔叔和阿姨的性关系,不过很明显的提示了阿姨在照顾这个男人和他的产业的角色。
农场——白天在农场里,邦米叔叔向阿姨介绍着他经营的农场,这里有果树、好吃的蜂蜜,和更多非法移民,这些越过边境来到泰国的老挝人会讲法语(因为老挝和柬埔寨曾经是法国殖民地)。同时,我们知道了一直照顾邦米叔叔的那位年轻细心的老挝人,即将回到老挝去结婚了。
* 注:泰国作为东南亚最和平的国家,为周围很多动乱国家的人民提供这难民营,过去来自老挝、柬埔寨,以及现在来自缅甸的难民,应为无法在自己的国家生存来到与泰国交界的地方生活。他们没有合法的身份,只能靠打黑工或者在难民营中做简单的(多数是体力的)工作为生。
公主与鲶鱼的梦——从在阳台上午睡的侄子的画面,我们进入了热带丛林,这是历史(或者神话)中的某个时间的一个公主的经历。公主蒙着面纱坐在轿子上,几个皮肤黝黑的男子抬着轿子在丛林中穿行。其中一位轿夫爱上了公主。公主在瀑布边上揭开了自己的面纱,原来她长得非常非常丑陋,帅气的轿夫无法忍受她的面容离去了。公主向瀑布许愿能得到幸福,接下来她与河中的鲶鱼发生了性关系……
这其实让作为观众的我们非常无语,难道这是阿姨的前世吗?为什么这场戏出现在侄子的梦里?这位公主的打扮一点也不像泰国的任何一个朝代(反而有点像印度的风格)。随便吧,对于一部本着“不让你看懂”宗旨的实验性的充满异域风情的第三世界影片,我们总应该容许有一点无法被阐释的东西存在。或者本来这就不需要阐释。它本身就是意义:被压抑的性欲。
找寻生命的意义——老挝护士离开了,鬼魂妻子做起了护士的工作,帮邦米叔叔洗肾。接下来邦米叔叔开始寻找他得病的原因,他说,是因为杀害了太多“共产党”,所以受到了惩罚。阿姨安慰他说,当你觉得愧疚,就想象你杀死的只是一些动物吧。这一行人——邦米叔叔、阿姨、和侄子翻山越岭来到一个溶洞,这是邦米叔叔出生的地方(?所有的评论文章这么说,我也不记得影片中有提示,可能我看漏了,我们看的是转了胶片的片子,那个英文字幕做得可蹩脚了:上下漂移),邦米叔叔坐在洞中。闪回的画面是穿着军装的人,像牵着牛之类的畜生一样牵着红眼黑猩猩人——也就是邦米的儿子后来的形象。这些可能就是他口中被自己残杀的“共产党”,这些被边缘的人们成了人们口中的动物。
* 注:关于泰国的“共产党”,需要再做一些历史研究,不过泰国朋友指点到,其实可以想象他们是被政府边缘化妖魔化的少数反对派,然后被政府雇佣的部队屠杀——人类想不通过讲道理直接清除异己的一贯做法。而邦米叔叔的儿子,成为了另一个Rebel,这可能才是真正的惩罚吧,而不是肾病。
阿姨解开了连接邦米叔叔肾脏的管子,黑色的液体流出来……
葬礼、葬礼之后——正如之前邦米叔叔向鬼魂妻子展示的葬礼照片一样,邦米叔叔也有一个体面风光的葬礼,葬礼之上侄子裹上了橙色的僧袍,与其他僧人一起超度邦米叔叔。
* 注:按照泰国的习俗(坐在泰国人旁边看电影真是方便),家里有人去世的话,需要家里的一个年轻男性,最好是死者的儿子做几天和尚来超度死者。在泰国,做和尚是不可以洗澡、不可以在中午以后吃东西、不可以触碰女性的。这些来超度家人的僧人也要遵守这些规定,并住在寺院当中。
葬礼结束后,侄子一个人住在寺院里非常难受,于是拎着包包去找住在宾馆里的阿姨。阿姨和另外一个年轻一些的女孩子正在宾馆方便里,清点白天收到的参加葬礼的人送的礼金,像中国的习俗一样,他们要把哪家人给了多少钱记在账上(以备以后同样的仪式上奉送相当的礼金)。侄子这时敲门进来,姨妈虽然指责侄子正在做僧人不应该进来女宾的房间,但还是让他进来。侄子抱怨了自己在寺院里连电视都没有,而别的僧人有电脑还可以上Hi 5;之后他洗了澡换上普通人的衣服,穿上Converse鞋邀请姨妈和另外的妹妹出去吃饭。姨妈拒绝了出去吃饭的请求之后,大家一起坐在床上看肥皂剧(泰国朋友说是去年特火的片子呢),然后姨妈和侄子的分身——come on,这是相信神怪的第三世界怪异电影,什么都可以发生啊——离开了房间,去到一个带卡拉OK的餐厅吃饭。百无聊赖的夏日夜晚,烂俗但是很快乐的卡拉OK歌响起来……影片就结束了……
这个结尾让我们很高兴,因为如果这顿饭继续吃下去,然后拍侄子和姨妈做爱的镜头,那这片子就真的成了滥觞的贩卖异域风情的第三世界电影了。仿佛我们听见导演说“我就是要在这里结束,我就是不愿意satisfy你们这些观众的奇怪期待“。
如果说这部影片有一个最能说明问题、而且仿佛演绎的形容词的话,我想读者你也已经清楚地知道是:Sarcasm。这是一个泰国人信马由缰地讲述的一个怪异故事,制造一个属于小圈子的狂欢;而那些讲法语的老挝人——以及戛纳的评委、西方的影评人、因为导演得奖而对他另眼相看的媒体和影迷——都只是被嘲讽的“不明真相的外来人”而已。
至于为什么一个在芝加哥受过专业电影训练的导演排除来的影片,画面乏善可陈、照明令人恼火、剪辑如同业余呢?朋友说,你没看见影片开始前多达5分钟的对各个基金会的感谢字幕吗?可能是因为导演没有钱吧。
因为讨论一部大多数朋友还没有看过的影片,所以花些行数唠叨一下具体的几场戏,并附上简要的分析(按先后顺序)。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大致查看一下新浪在戛纳当时发回的文字,要宏观一些(
http://movie.douban.com/review/3298511/);再次推荐看看City Life的采访(
http://www.chiangmainews.com/ecmn/viewfa.php?id=2903),会让人对这个导演和电影感兴趣起来,并且思考更多亚洲电影和欧洲电影节的关系。
另外,去电影院看电影的另一部分原因是,想去体会影片前全体起立听国王赞美歌观看国王影响的经验。
赞美国王!
原文链接:
http://fansile.blogspot.com/2010/08/blog-post.html三峡好人相关:
http://fansile.blogspot.com/2007/01/blog-post.html阿彼察邦的电影我仅仅看过《热带疾病》与这部《波米叔叔的前世今生》,然而我却被他电影中奥秘的寓言性风格和深深的神秘主义气质所吸引。阿彼察邦总是能够在一片浓密的森林里展现他所特有的潮湿阴暗的摄影风格,将观众带入一种超验的,或充满禅意的精神实质。
阿珍和董去乡下看望这位病入膏肓的波米叔叔,照顾他的生活。波米叔叔依靠一位老挝的非法劳工为他做肾脏透析。波米19年前死去的妻子,也就是阿珍的姐姐阿惠回来看望波米,之后,波米失踪的儿子变成了猴灵也回来解释自己为啥消失在大自然之中。阿惠带着波米,阿珍和董来到一个洞穴,波米说这是他第一世降生的地方,然后便去世了。而电影结尾便是波米的葬礼。
这是一个充满东方生死哲学的故事,是这个能够召回亡人,回到前世的波米叔叔在濒死时刻的体验。在阿惠的指引下,回到象征“子宫”的洞穴,不仅仅是波米从人类生活返回自然的过程,也是通过死亡进入今生来世的轮回过程。同样,影片的插曲之一,波米的儿子变成猴灵的过程也可以看做是他抛弃人类属性而进入自然与神灵的过程。这种过程是反人类化,反社会化的。
在佛教看来,正常的生死观在于轮回,而变成鬼魂则是由于种种原因而被抛弃在轮回之外。波米的妻子由于对活人,也就是波米,的牵挂而导致无法进入轮回,称为了鬼魂。因此,当波米抱着阿惠,询问“当我死了应该到什么地方去找你的时候”,阿惠带着波米回到他轮回转世的地方,从而达到两个人的超脱。这种超脱是反“天堂”化的(阿惠说“天堂里面什么都没有”),也就是反西方宗教的。
影片另外一个插曲,在波米死亡的时刻,仿佛可以穿越时空,往返与前生来世,一张张图片中都是武装的军人。这些图片可以看做是阿彼察邦对动荡的泰国政治局势的暗示,但更多的在于隐喻了现代化对于神灵的蔑视,持枪的军人抓住了一只猴灵,正是表现了那种人类社会对于自然的暴力。
影片有一个玄奥神秘的结尾,为叔叔守灵的董不得不做和尚(期间不能洗澡,不能在中午之后吃东西,更不能接触女性),想一想董那个鱼水之欢的梦境,他如何能守得住寂寞,于是便偷偷溜到阿珍的屋子,洗澡换衣服,还提议去吃东西。之后,阿珍和董出现了分身,一对留在房间看电视,而另外一对则去餐厅吃东西。这个充满反宗教,反习俗的结尾,预示了现代的泰国丧失了对传统礼教和规诫的崇拜和恪守,而分身象征了泰国人在传统约束和现代化进程的狭缝里出现的断裂和分化。
阿彼察邦说,你第一遍看我的电影没有看懂没有关系,也不要紧张。你可以再去看第二遍,第三遍,电影和人一样是有灵性的,需要一个相互疏通的过程,才能去了解。看了这话我就想抽这个导演。
无法复制的神鬼主义
kao 闲得蛋疼的人才想前世今生 老娘我这辈子都过不过来 哪有闲情召前想后
很多东西淡淡的,最后却成了最深刻难忘的
热带生疾病,午夜显幽灵。极乐阴森林,阿逼欠插棒。治愈亚洲症候群,药引唯有金鬃驴
必须加上DVD里的删减片段一起看(洞穴删掉的几分钟是精华啊亲)。虽然阿彼察邦拍片一贯坑爹,看他的片儿也是蛋疼体验,但是这部片的世界观着实有趣得紧。金棕榈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好,而是欧洲视野内艺术电影原创性的极度匮乏时抓到了东南亚的救命稻草。“天堂不像传说中那样好,那里什么都没有”。
前身,今生,來世;獸,人,鬼。
你能想象和一条鲶鱼做爱的感觉吗?
阿彼察邦代表作,获戛纳金棕榈。1.悠悠水牛,魂魄猴灵,人鱼交欢,阴湿丛林,洞穴子宫,前世今生。2.沉滞凝缓,固定机位,长镜头,生活流,魔幻超现实,六段迥异影调。3.铁血极权的静照流转,契同克里斯·马克[堤]。4.灵魂出体至迪厅的刺耳摇滚震碎了寂静自然声,一如现代与技术对传统跟自然的冲击。(8.8/10)
这里的不是长镜头,只是摄影师睡着了。
我竟然看着看着也融入到那怪力乱神的世界里了。瀑布的水声里,女人一件件脱去首饰,跟鲶鱼交欢。镜头很美。对于灵魂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同,阿彼察邦也算是正好戳中了Tim Burton的G点咯,但不得不说这种“相信即存在”的想法是很美很值得憧憬的。不过最后那个和尚掏出一个手机我瞬间穿越回现代社会了。。
公主摘下面纱,浸入水里与鲶鱼交媾;和尚脱下袈裟,淋在水中将肉身濯洗。布米叔叔掏出冗余之物,回归子宫等待大限将至。你我凡胎,总有一天卸下珠金饰银、宗法伦理、俗世记忆。我要如何跨过轮回的鸿沟,穿过阴阳的结界,趟过泥泞的沼泽,化身红眼的鬼猴,在一个谈笑风生的夏夜,陪你看不会结束的电视。
电影中三次提及了政治向和历史向的社会问题,剩下主线是对于生死的态度,把一些民间传说拍出来,是他一贯的兴趣点和风格,很多魔幻的东西像是隐喻,最后再次升华到社会问题和文化信仰上。阿彼察邦的厉害之处,就是他站在西方老前辈的肩膀上,开创了一种新的东南亚神秘主义电影美学,在他的这股影像分支上,他是独一无二的,现在我们也看到了,他确实启发了很多后辈。
他怎么知道今年主席是Tim Burton的?!题材选得如此讨巧……
这部电影告诉我们 千万不能迫害共产党员 老了会肾衰竭的
更喜欢憨豆的戛纳假期,哈哈…不过这片看起来有点奇特的趣味,不会困,汗,人鱼那段真的很好。旁边的哥们终于忍不住退场了~
神秘、奇异的一部电影,有转世,有阴魂不散,有人兽杂交。你很难用一句话来概括。部分镜头美得很让人着迷,片尾曲也搭配合适。影片后半段使用静态影像的表达方式也堪称特别。但我实在很想了解戛纳的西方评委们是否真的能够理解此片,也想了解Tim Burton对这部电影的理解到底是怎样。★★★
@SFX Cinema Emporium 叔叔小心误入歧途啊
3→5+(以前是我不识货)。如果说同为第三世界的中国(上世纪90s)电影,正是詹明信口中的“民族寓言”,招摇着“原初”的意象,在纷扰世界中深深陷入身份焦虑和现代性定位(来自何方又去往何处),那么Apichatpong是没有这样的焦虑的。在这部电影中,前世今生的影像、关于幽冥和灵魂的幻象、民族传说和政治切片相互穿插着,不见丝毫急躁。他展露出的是,气定神闲地捕捉一切影像(或许说这就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所见景象吧)的尝试。此片实验性强到我第一次差点睡着,但是这次却深深被吸入这不见意识形态角逐较力的无垠世界,让我明白世界存在能够拒绝意识形态化(当中的隐喻并不重要)的电影/影像,它发生在前世与今生之间的无地域性地带。
创新性是阿皮电影里较弱的,故事性是他的电影里较强的。当然也是相对而言。依然是阿皮查朋式电影的母题:宗教与神秘主义。用光与摄影依然超强。打动西方人还是源于片中的东方式奇观吧。个人感觉不如热带疾病与恋爱症候群,不过结尾依然有些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