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如果你也看了《驾驶我的车》,让我们来聊聊这部被法国《电影手册》列入 2021 年度十佳的电影。
我认为导演滨口龙介的这部影片之所以获得全球文学爱好者,戏剧好爱者,以及电影爱好者的共鸣
主要来自于以下几个方面:
1. 影片将影像可以展现的人物、时间和空间,都浓缩在了一辆红色的萨博 900 中,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观影体验和影像载体。整部电影几处令人难忘的场景,都发生在这个小小的私密空间中。
2. 影片通过使用来自多个国家的演员和多种语言,甚至包括手语,传递了影像表达的无国界性,以及人类沟通方式的无边界性。
3. 影片通过男女主人公的经历,直击了人类脆弱的内心和痛苦的生命经验,并且邀请观众一起,直面漫长人生道路上的虚无与苦痛。通过语言、戏剧和影像等叙事手段,来拆解和重构我们面对和共享人生经历的方式,从而把影片提升到艺术电影的高度。
下面让我们略微剧透地聊聊
导演是如何在影片中呈现了,以上这三种令人难以忘怀的观影体验。
建议看完影片,再回来看下面的内容
第一部分:红色的萨博 900
与村上春树的原版同名小说中「黄色的萨博 900 敞篷轿车」不同。滨口龙介在电影中选择了「红色全景天窗版的萨博 900」也让这辆左舵车在日本城市的道路上更加出挑。
这辆红色萨博 900 也是影片重要的角色之一。与原版小说相同,男主角家福(Kafuku)是一个爱车之人,他喜欢并且享受驾驶的感觉,不会轻易让别人驾驶他的车。更重要的是,他不允许别人夺走他驾驶这辆车的时间和体验。
影片还为家福与这辆萨博 900 的亲密关系,加入了一个小说中没有的因素。那就是在车里排练他主演戏剧的台词——契诃夫的《万尼亚舅舅》。以及车里无数次循环播放的台词卡带,来自于家福的妻子 Oto。
无论是家福在知道妻子出轨后,还是在妻子突然去世后,他的车里都会一直播放 Oto 录制的台词卡带。
在影片中,即便 Oto 去世了,她仍以声音的方式在场,存在在家福的萨博 900 里。
妻子 Oto 也正是以声音的方式,出现在影片的第一个镜头中。而她出轨的阴影,也成为了家福永远挥之不去的痛苦。就像影片第一个镜头中妻子 Oto 不断晃动的剪影。
与小说不同的是,每次在做爱后,妻子 Oto 都会陷入迷离的状态,向家福讲述一段浮现在她脑海中的,关于一个女高中生不断潜入同班男生的房间,并留下自己印记的病态初恋故事。
与小说相同的是,影片故事的基础也建立在男主公家福与妻子的出轨对象 Takatsuki,因为都与 Oto 发生过性关系,从而被联系起来,甚至成为了某种程度上的「朋友」。
他们并没有因为 Oto 而撕逼,无论是在她去世前还是去世后。两个人都因为 Oto 的突然离世,久久不能释怀,从而一起分享伤痛。
并且最终,在代表着妻子依然在场的萨博 900 中,共享了 Oto 在床事之后的故事片段。相互补全了对方生命中缺失的部分。
这段发生在萨博 900 里的夜戏,是影片铺垫了一个多小时的高潮。家福在车里谈起自己与去世的妻子 Oto 的性生活,而 Takatsuki 则讲述了 Oto 留下的,最后一段家福没有听过的故事。
与此同时,这辆萨博 900 正在被司机渡利驾驶,一个出生在北海道,车技一流,年龄正好与家福和妻子不幸早夭的女儿同岁的女孩。
这段单纯靠着台词撑起来的高潮戏之所以会成立,全靠导演滨口龙介在电影前半段的精心铺陈。此时的观众与家福和 Takatsuki 一样,都被神秘的妻子 Oto 和她的午夜故事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甚至在听到故事时,与角色们有着同样的想象。
影片的一切人物关系,都暗藏在这辆车里
Takatsuki 作为 Oto 的出轨对象,是家福婚姻和生活的闯入者,但他始终是这辆车上的过客。
而 Oto 就像幽灵一样,一直存在在这辆萨博 900 中。家福一直开着同样的车,听着同样的卡带,就像妻子没有过世的时候一样,一直活在过去。
而即将改变家福人生方向的,就是从他手中接过了方向盘,代替他驾驶萨博 900 的,广岛国际戏剧节的司机渡利。
第二部分:驾驶我的车
看过影片的同学肯定记得,这辆红色的萨博 900 最后和渡利一起去了韩国。也预示着家福最终放下了与 Oto 的过去,开启了全新的人生道路。
至于 Oto 为什么会在女儿去世后,突然开始在床上讲述自己第二天早上会完全不记得的故事,并且不断出轨电视台深夜剧里的年轻男演员,家福和我们永远都不会有答案,可能连 Oto 自己都无法解释。她只是找到了应对孩子离世的痛苦,与家福共同背负伤痛并且活下去的方式。
在这部电影中每个人都有着一段,在心灵上备受折磨的经历,这部电影也是拍摄给那些经历过伤痛的人的。
在《驾驶我的车》中,唯二令人难忘的桥段,除了第一部分提到的小高潮,还有一段就是家福与渡利打开天窗,破例在萨博 900 中抽烟的桥段。
那种急需在人生的道路中找到一个出口,从而打开心扉,破除芥蒂,一起坦然面对的感觉,就像是在漫长夜路里点上一根烟,是两个人内心逐渐靠近的过程,也是共享生命经验的时刻。
影片中不断地强调,在驾驶或者乘车的过程中,从一个地点到达另一个地点的距离和时间,可能比想象中更具意义。
无论是重复地背诵台词这种功能上的意义,还是给予自己一段时间去消解一个心结,又或者为下一段旅程做好心理准备。
就像我们经常只把注意力放在目的地或者目标上一样,我们常常忽略甚至希望快进漫长的过程,而《驾驶我的车》让我重新开始思考旅途的意义。
第三部分:契诃夫的舞台剧
影片中还有一个关于男主公家福的设定与小说相似,那就是演员这个身份。
小说中提到了关于演员这个职业的特殊性,那就是每次扮演一个角色后。你都只能回到你的肉身——也就是生活中的自己这个角色。因为你除此之外,无处可归。
虽然看起来是回到原点,然而每当你扮演一个角色之后,哪怕是重复扮演同一个角色,你都会与之前的自己,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在《驾驶我的车》中,导演滨口龙介在家福与 Takatsuki 的一段对话里,强调了戏剧中台词对角色扮演者的微妙影响,如果你将自己全心身的投入戏剧,对白将会与你产生回应。而这种内心与对白之间产生的充满生命力的互动体验,是独属于当事人的内心感受。
我认为这个体验也同样适用于观看者,即我们每个人身上。
每当我们看完一部电影,哪怕是重看同一部电影,当我们将自己投射到角色身上,想象自己体验了他人的一段经历后,也都会与观看电影前的自己,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通过他者的讲述与自己的内心产生对话的体验,正是电影和戏剧得以传递情感的核心所在。
当我们看着影片里上演的契诃夫的《万尼亚的舅舅》,看着《驾驶我的车》里他者的故事,但是我们却可以同时移情到自己的身上,感觉到剧中人就像是在和自己对话。
同时,这样的对话并不局限于某一种语言,《驾驶我的车》用一部多国演员组成的戏剧,证明了不需要声音的手语,也可以传递深刻的情感,超越语言的表达
在《驾驶我的车》中,影片通过家福的职业、妻子的变化、渡利母亲的人格分裂,揭示了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每个人可能都会或多或少地扮演他者,才能够生存下去或者面对他人的事实。
这种通过角色扮演与他人相处方式,也正是人物悲剧性的所在。
而家福最终的释然,是卸下了那个总是压抑着自己真实的感受,扮演好丈夫的自己。在不是女儿却胜似女儿的渡利的安慰下,直面了自己的痛苦和悔恨。
影片后半部的故事都发生在广岛,家福与渡利在核爆纪念广场附近的垃圾场散步并不是偶然。影片格局之大,导演汇聚了东南亚各国的演员,同时还涵盖了小到个体,大到历史的伤痛。
导演通过这部电影讨论了人的复杂,生的痛苦。
从《等待戈多》,到《万尼亚舅舅》。
从人生的虚无,到人生的苦难。
通过车这个特殊的载体,承载了男主人公的过去以及现在。通过家福一段段连续的人生切片,以及他出演的戏中戏,为我们呈现了人物放下过去,重新掌控自己的人生道路的过程。
相信看完这部电影的你,也会和之前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好电影和书一样,值得被反复观看
2021年12月11日小玄儿记
-----------------------------------------
如果你喜欢我的文章
欢迎在 B 站或 Youtube 关注「小玄儿的深夜聊碟」
//space.bilibili.com/1340064530
每周五更新,北美新片测评&电影蓝光套装收藏
《法兰西特派》超前测评:2个观看角度+32部相关影片|韦斯·安德森奥斯卡提名预定
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你们的每一个关注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
由滨口龙介执导的电影《驾驶我的车》改编自村上春树在2014年出版的短篇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里的首篇,故事主要围绕着一个男人的“失去”展开。舞台剧演员家福(西岛秀俊饰)在妻子去世两年后,受邀参加在广岛举办的戏剧节。在主办方的安排下,沉默寡言的渡利(三浦透子饰)成为了他的专属司机,负责接送家福来往剧场与住处。戏剧排演过程中,家福在曾跟亡妻关系紧密的年轻演员高槻、司机渡利以及戏剧节的工作人员等形形色色的角色间游走。
本文首发于澎湃。
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惯于一气呵成。落笔《驾驶我的车》时,他已决定好短篇集的主题——没有女人的男人们。这个书名不难让人联想到海明威的短篇集,中译名同样为“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原题为Men Without Women)。村上春树在序文中提到海明威这部短篇集的书名,认为比起强调作为主体的“Men”,“Without”带有的欠缺感更重要。正如滨口多次在电影《驾驶我的车》的相关采访中表明,“女性的不在场”正是男性恐惧的根源。主人公因为女性的出走或缺席,进行自我思辨的这一行为,正是其脆弱的表露。滨口在影像文本的创作上对这一形态的捕捉与掌握,或许与脱离某种政治语境的、村上春树在过去关于弱者形象上不厌其烦地阐述,并声称永远站在弱者一方的视角是一拍即合的。
先谈小说本身,开篇从家福调侃大众对女司机的看法,到最后他坐在女司机渡利驾驶的车内,吐露彼此的心声,整个文本更接近私人状态的言说。纵观电影的故事框架,滨口将村上小说的框架大刀阔斧地重组,增加多国籍的人物角色,尽可能剔除留白的空间,在情节的安排和顺序上做了更为细致和具体的调整。近3个小时的片长充斥着滨口式的大段台词,同时又好像谨慎地延伸出对“失去”的境况描述,完成了和村上笔下的人物忧郁的同步。故事里原本郁积的痛苦与伤疤,在影像的收敛与台词的堆砌之间,通过情感递进及戏中戏结构的反衬,被一再揭开。
电影对小说情节的调整,使得部分角色得到了原本没有的前置。例如,小说从家福在妻子去世几年后,修理车厂的好友大场介绍了一个女司机给家福作为开场。而在影片的开端,妻子的形象以模糊的身影及其冗长的台词予以铺垫,为长达3小时的故事拉开序幕。由此,电影的前半部分将小说中存在于家福口中的过去还原,似乎是想让有关亡妻外遇的行径在家福的主观猜忌之前,以一般叙事的方式引向更为公平的道德审判。
身为编剧的妻子音在电影中的形象是复杂的。从电影开篇的破晓时分,音从床上背光起身,探入景框,与无法看清她脸庞的视角相似,影像一开始便塑造了她压抑、神秘、无法捉摸的形象。她的独白(以及与家福的对话)在被褥的摩挲声响与尚未散去的情欲之间骤然降至,梦境(的话语)与现实相互交织,与其前作《夜以继日》中潜伏着的诡谲的氛围相似,心动与离奇并存,亲密无间的恋人/婚姻关系里裹挟着疏离感。即使她常常重温旧梦,满足男性的憧憬,却早已被现实生活拒之千里,痛失骨肉后的思绪萦绕其中,被焦虑百般刁难后,她的死去仿佛成为了一种命中注定。
《夜以继日》中曾出现过二重身的概念,女主朝子在大阪的美术馆中见到了牛肠茂雄以“双胞胎”为主题的写真作品,预言了她之后将爱上两个容貌相同的人。而在《驾驶我的车》中的另一个关键人物高槻(冈田将生饰),也像极了从家福分裂出来的人格。高槻是家福妻子音的后辈,对音有着特别的迷恋。撞见音外遇后的家福,在音的葬礼再次遇见了高槻,让他确信了妻子的外遇对象就是高槻。此后,家福在广岛与高槻一同参与《万尼亚舅舅》的排演过程中,时刻心存芥蒂。在前半部分的故事中,家福撞见妻子出轨那一幕时,外遇者背对着他,观众亦无法确认那个外遇者的真实身份。可以确定的是,高槻对逝去的音仍旧抱有不甘,这种情绪随后附着于家福与音之间的联系,他渴望、嫉妒且感同身受。反观家福,即使面对高槻与妻子之间想象的猜疑,他也有类似的心理。何况在他潜意识之中,早已将高槻视作“分身”——当高槻与女演员的选角练习时,两人的肢体接触让家福倍感慌张。这除了是家福在抵抗有关亡妻外遇的回忆,他以从未出轨来展现对妻子的忠诚这一行为,在(无意识的)对高槻的痛苦投射下,或许并没能经得起考验。在此基础上,高槻究竟是作为一个单恋者还是与音有着越轨行为的人物角色,也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高槻是试图得到家福情绪上的反馈的,几次三番在酒吧的试探,都能佐证他试图宣告那无法实现的畸恋的正当性。而正如前文提及的,家福将痛苦投射于高槻而产生同情,但在愤怒与嫉妒之间,却还夹杂着鄙夷。这使得他必须佯装自己的不知情,去抵触数次交谈后自我厌恶的情绪。影片的后半部分中,与亡妻仅存的现世联系仿佛化身为红色萨博900(家福长久以来习惯在车内听音留下的念白卡带),在渡利的驾驶下开进悠长的隧道,高槻与家福坐在后座,在冷静的正反打镜头下正面交锋,这个场景也成了本片最为精彩的片段之一。“无论多么了解对方、深爱对方,我们都无法窥探别人的心……如果你真的想看清别人,首先得凝视自己。”高槻在车内平静地说出了一番事实——男性尊严从困境中解脱的前提,即是承认自身的“无能”。至此,随着由渡利(女性)驾驶的车(与亡妻的联系的象征)在隧道中长久地行进,像一种摸索的视觉隐喻,同时营造出了一个能够重构主体的密闭空间——高槻的提示实则是家福得以自我审视的过程,也是与高槻主体中衰颓的部分重合的过程——男性的软弱终究在被具象化的、具备女性气质的空间中得到包容与默许。而在之后,无论是高槻的离开(因暴力事件被捕)、在北海道与过往和解(渡利与家福早逝的女儿同年出生,两人在北海道相拥),还是家福的补位(代替高槻再次出演),都提示着家福在几番挣扎之后,以一种新的男性身份再次觉醒。
戏剧情节是滨口龙介以往作品中常见的设置,而像在他的《欢乐时光》《亲密》等作品中,非常规演员的自然“演技”常常涉及到有关台词的两种机能,即对白(dialogue)与沟通(conversation)。在《驾驶我的车》中,不同国籍的演员们在家福的指导下,以各自的母语反复研读台本。在片中罕见的戏剧表演中,观众聆听着不同的语言,通过字幕或是对剧作的印象去感受情绪。其中,有言语障碍的韩国演员用手语进行表演,让台词的“沟通”机能失效的同时,却强调了语言在作为形式表达上的彻底的工具性。另外,从有关语言自身即具备表演性质的角度出发,演员们夹带着的出于各自语境下的多语言演绎似乎已在舞台上足够奇妙,而通过表演艺术的碰撞与刺激,高度一致的情感表述在观众的理解中又得以重组、延伸。
在过去的采访中,滨口龙介说道:“读剧本、背台词的结果在某种程度上会显得苍白无力是无法避免的……而通过捕捉、记录表演本身的真实性,也能够建立或抵达真实。”(《NO NUKES》附录)影像表达的视听形态往往附着于一种媒介,然而具备“正面性”的戏剧却不同。滨口所说的真实的建立更多地依赖着观众的“观看”行为。戏剧作家平田Oriza曾在多言语的戏剧中强调一种“观看看不见的东西”的方法论。在其戏剧作品《跨国那条河,五月》(その河をこえて、五月,2005)《离别的歌》(別れの唄,2007)中,日语、韩语、法语相互交错,甚至在《智能版〈三姐妹〉》中引入AI机器人参与表演。舞台中央的“日常”就这样被一种形式所搅乱,它“逼迫”人们去执行看的行为,去发现舞台上彼此之间的沟壑,就算是照常在运转程序的机器人,它的存在却足以让作为人类的姿态变得尤为醒目、赤裸。比起考虑内容的意义,平田方法论下的剧作更重视过程与手段。而《驾驶我的车》中,无论是多语言还是手语的演绎,也都要求着观众对无法直接理解/听不见的“语言”去给予敏感,剧作形式在舞台上再现了一种内容的意义生成,它打破了固有的理解模式,将一种“主动权”交还给了观众。
如果以妻子的身亡将影片分为上下两部,就能发现,上半部是弥漫着魔幻色彩的戏剧人生,而下半部中演员们的反复排演却充斥纪实感。风格的割裂也提示了后续故事中家福在心境过渡上的断层。在地域空间上,《驾驶我的车》横跨了东京、广岛、北海道,并且在广岛的戏剧节上,不同国籍的演员们互相交流,扩展了原作私人的故事格局。从“还原”小说中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家福的过往,到以多国籍、多语言元素作为切入点去扩大叙事的版图,最后添以“演绎”或“形式”的主题,去描绘角色自身重叠的困境,影片的节奏在一种现实的纯粹与包含普遍性的错综复杂间循序渐进,直至观众为之所触动。
好的商业片铁则:文本的多意性牵着观众走,视听影像的单向性确保中途没人掉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本片做得相当成功。文本层面上,一句「人是我杀的」所衍生出的多重副像,从音到家福,从高槻再到渡利,一步步微妙变奏,观众目不转睛陪剧中人一路走到底,却发现杀人的意象阴魂未散,词语跟手势,开始在舞台正中空转。尽管高潮处借高槻之口讲出了原作小说里那段如何窥尽「他-我」真谛的直白说教,但全片形而上不归路的最后一层窗户纸还是没有被捅破,高槻眉宇间生发的豁然与达观(可延展至随后彩排时的警方突袭),并非朝向善恶之彼岸,相较「杀人」行为本身,最终被肯定的,充其量不过是要和杀过人的那个「我」,进行和解的姿态罢了。
作为全片的绝对主角,「汽车」本该是最契合「现代影像」的视听装置 ― 窗外那些被强制观览的风景和车内随意始发的谈话内容之间,本就不必有什么内在关联 ― 始终无法被「视-听」的「同时性」(强调非同质的视听内容各自行进,即摆脱掉主体的视听分离机能)所全面取代的视听「同一性」(强调视听内容的同质性,即依托于单一主体的视听同定机能),再度被渡利驾车时的寡默唤回。
因患眼疾,家福边开车边对剧本的独有生活作息被迫中断,专心听读剧本的自己和专心开车的司机之间必然要形成的严苛「他-我」关系,取代了含糊多意,充满不确定性的「一心二用」。滨口多次在有关本片的采访里,半开玩笑式地提到了效仿阿巴斯式公路片的创作动机,但显然,在他这部古派的商业片里,装不下对主客,他我,看与被看的质疑。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片中搬运「身体」的交通装置(飞机、船、车)和搬运「词语」的通信装置(视频电话,电视机,录音带)始终无力搭建起卡夫卡式的魔性对仗,一面是尽力缩短人与人距离的移动工具,另一面是承认人与人距离的互联方式,甚至二者杂糅后,比如车内的录音带,比如船舱里的电视机,全都中途被「剧场化」了。往返于两地的航班,渡轮,在机场和家,戏剧节排练场地与短暂居所间往复的My Car,并非一味地单向直行,戏剧性的迂回,停顿,折返才是主轴;反过来,互相欺骗久了已形成一定默契的视频通话,仅用于追认事件结果的电视新闻报道,和宣告新灵感就此枯竭的亡妻录音也都成了人与人「失联」的佐证。无论车开到哪儿,那个总挥之不去的「我」,都必须被推到台前,一再公演。
权当个人笔记用,拒绝引用和转载。
理解如果有偏差也请多包涵。要是有资源或者剧本的话还能拉片儿,目前只能靠记忆了。以及村上的小说文本(作为日语)真的是很简单,如果在学日语,N3~2水平可能就够了;电影丰富好多,对语言要求也较高。不知道电影节上的翻译质量怎么样,这片子很日本。
整个片子和我个人经验直接相通的部分,恐怕只有从青森到北海道的汽船,颠簸的波浪晃得我几乎没睡着,Misaki却睡得很香,可能是她开了太久的车,真的累了吧。
总之还是很喜欢这个片子的。
原作的概括 首先改编的时候融合了村上的其他作品的一些剧情,而且更改幅度非常非常大。 原作中渡利misaki(司机)在一开始就登场了,而且是在修理工厂老板(电影未出现)的推荐下成为家福的司机。家福起初有些抗拒,但也只是因为对方是女性,并非片中的理由——与其说是拒绝别人开自己的车,不如说是保有自己曾和妻子共同拥有的私密空间。此外,家福是因为喝了一点酒,开车出了事故,所以驾照被吊销了,而且在警察的要求下做检查查出了青光眼,可能看不到右后方开来的车,所以必须放弃驾驶。但是他习惯在路上对台词,也不想坐地铁等等,所以不得不聘请司机。家福的车是一辆黄色的SAAB 900敞篷车(电影里面是红色的)。此外,家福也只是个小演员,事务所为司机承担的工资也不高。
接下来是关于妻子音的介绍,妻子也是演员(电影中是剧作家,孩子离世之后过了几年,啪啪啪之后会开始讲故事(虽然看上去很奇怪,但是是个重要的设定),然后家福整理内容帮她写剧本),比家福小两岁,有四个出轨对象。直到妻子因子宫癌离世,家福一直不敢问妻子为何出轨,因为不知道她在追求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哪些没有满足她的。所以他只能靠工作来忘却自我。妻子离世之后家福也和几个女性交往过,但是都不满足,而且没有让她们上过自己的车。
渡利的经历乃至自我介绍和电影里完全不一样,这段在电影里的诠释比小说好很多很多,决定不剧透了,后文也模糊掉,资源出了请一定看电影啊~。
家福和妻子的孩子只活了三天就夭折了(不是电影里面的四岁),如果还活着,也该24岁了(电影里面是23岁)。孩子离世之后两人一直在修复伤痛。妻子不愿再有孩子(记不清这里妻子怎么说的了,影片开头不久和家福在车里的对话,好像是她还是想要孩子的,但是家福有些抗拒)。 *这里接楼下回复参考,有补充^ ^
接下来高槻登场了。小说中的设定是40岁(电影里是20多,住址还是东京都港区,真有钱),而且是在音离世半年后才与家福第一次见面(电影中是在家福目睹妻子出轨之前、妻子主动带进后台的)。两人约好在银座的高级酒吧见面聊聊妻子。高槻也是音的出轨对象之一,但是没什么地位,而且说音拒绝再和他见面,连住院期间看望都拒绝了。此外还有,高槻非常喜欢喝酒,两人后来成了酒友,然后有了电影中冈田最后对家福说音是个非常棒的女性、但是自己对她的了解不及家福百分之一的长独白。(主旨:我们没有直面自己的内心,这是我们共通的盲点;如果想了解他人,那么只能凝视剖析自己。)
家福因此有些释然,回到车上。接下来的内容大致是家福对Misaki讲自己对妻子出轨的释怀、放弃给高槻一点颜色看看、和高槻似乎成了朋友。最重要的是,高槻虽然帅,但不是个好的演员,性格不如自己的妻子坚强,但是仍不明白自己有什么比不上他的。Misaki追问家福,他是否认为这是对自己的羞辱,家福说可能吧。Misaki说女的就是这样的(……太村上了),自己的爹和娘对自己不好是因为大家也都没有直面自我,只能把情绪发泄在其他人身上。家福说大概吧,多少是这样。然后家福放空自己,想象自己再度站在舞台上,离开自我再回到自我,但是回归的场所有些许不同。 家福对Misaki说自己要睡一会儿,Misaki什么都没说,继续开着车。家福感谢她的沉默。
小说的内容就是以上,非常简单。当然,《万尼亚舅舅》也是穿插在其中的暗线,但是处理完全没有电影有趣……
电影中角色和场景的隐喻
尽量少剧透一点,写得模糊一些,给看过电影的人当补充
家福的名字:小说里面没写,但电影中有提到音追家福就是因为他的名字,家福(かふく)=禍福。这也是对人生的一个小注解,和最后《万尼亚舅舅》演出时候的台词是呼应的。
家福的车:家福与他人的距离,自己可控的范围。被迫迎来司机取代自己的位置,两个人在交流中重叠相通。一开始拒绝他人开车,到接受,再到允许对方在外面太冷的时候上车等自己,再到允许对方在车里抽烟,乃至两人一起去北海道,这一系列变化是对Misaki以及自我的接纳与理解,也是推动剧情不可缺少的因素。
音:整个片子的大BOSS,谜一般的女人(很村上),不仅是导致家福痛苦的根本,对她的探求是高槻再度来到家福生活中的契机。与小说不同,她的离世很突然,正要对家福坦白什么的当天晚上,走进家门之后突发脑溢血。家福到家的时候发现已经无力回天。(这边和Misaki的经历也有紧密关联,影片里表达得很明显,也就是前面写的不剧透的部分)
Misaki和对台词的录音带:家福与妻子的联结,即便在妻子离世之后仍然能在车这个私人空间里面表达妻子的在场。Misaki是家福的妻子与孩子的影子,也是工作的影子(所以念白和演员读书的时候一样,都没什么情感)。 以及录音带里面的台词都不多余,甚至有一句出现了好几次,关于生活与真相的,每当情绪转折的时候就会出现,像是家福的心声,具体内容与剧情联结很紧密,不剧透。 By the way,导演在采访里面提到了广岛的历史意义,其实个人觉得没那么重要,只是因为地理位置。Misaki出身在北海道,家里出了大事之后漫无目的地开车到了广岛,她只是想着一路向西开,路上车坏了,因为自己除了开车什么都不会,就在广岛找了个开垃圾车的工作(她说垃圾掉下去像下雪,说明她也想回家,也就是和过去和解)。这也和两人一起去北海道,乃至她后来得到了家福的车、去了韩国有关。
八目鳗的故事:妻子和人啪啪啪之后讲的故事,内容表面上是一个女孩潜入喜欢的男孩的房间,但是实质大致是对自己和丈夫之间关系的隐喻(不仅是情感,还有工作,女孩想改变对方、渐渐合为一体,但是对方仍在拒绝自己)。 关于意象,可以参考//movie.douban.com/review/13826496/,不完全赞同(方法太弗洛伊德),但是想更正一点,是八目鳗其实出现了三回。第二次可能不那么重要吧,但也是一个伏笔。家福在网上看八目鳗的视频,妻子问他是否还记得昨晚的故事,按照后来家福和冈田演的年轻演员的对话,他记得妻子说的所有故事,但是在这里他撒谎说自己已经差不多睡着了,所以不记得了,顺便合上了电脑。这段作为电影内容,大致是他想了解妻子,但又因为害怕失去不敢直接问的表现。
话剧节的两个韩国人:阿姨和长得像土豆一样的大哥,以举办话剧节为契机邀请家福来广岛。完全是推进剧情用的,家福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反而是他们,强行为家福安排司机、让家福在演出(直面自己)和放弃演出之间做抉择,一系列内容推动剧情。阿姨的台词不多,但是角色设置不多余。 土豆大哥是早稻田大学院毕业的(这很村上),会很多种语言,妻子只能用手语但是两人仍然可以深度沟通(大哥为了妻子学了手语),家庭幸福,还有狗,是家福破碎的家庭的对比,家福对未来幻想的映照。
高槻:无法控制自我的人,一直忍着不问妻子出轨缘由的家福的对照。很明显,家福不愿出演万尼亚,是因为他没法直面自己,他想让高槻代替自己承担痛苦,所以高槻在演出的时候不时失控,这也应该是小说里面家福原本的复仇。前文提到的长独白消解了复仇,以及此前高槻犯的事儿,也是推动家福直面自我、重新走上舞台的扳机。
一群不同母语的演员:日英韩中和韩语手语,演出《万尼亚舅舅》,超越语言的交流,影片最后手语演出的内容比语言更有力(不剧透了)。 细节一:家福曾经斥责高槻说他没有想着去理解其他人,除了日语什么都不会,无法理解演对手戏的女孩在想什么。后来有一个场景,是家福在住处看着不同语言的剧本学中文,他在试图理解(这个场景在某张剧照里面有,可以看到日中词典ww)。还有在土豆大哥家吃饭的时候,家福也学了点韩语手语。 细节二:其他演员之间的交流,有一小段是日语母语的大妈们说闲话,提到对跨语言交流的不满,但是仍有期待。忘了是之前还是之后,画面一角有其中一位大妈和手语女孩比划交流的细节。
讲中文的女孩和手语女孩的奇妙排练: 这段很棒,不多剧透,超越语言的交流,利用《万尼亚舅舅》的台词阐述不幸与幸福的对比,也是家福原本期待的生活和自己现状的隐喻。
最后一个场景,Misaki在韩国开车: 带着土豆大哥家的狗,开着家福的车,脸上的疤也没了。狗=孩子,车=自我,疤的消失=对过去的和解(之前Misaki有台词解释为什么不做手术)。算是对家福演出结束之后的生活的隐喻吧,毕竟在家福决定出演之后,他的故事就结束了。
很久没写影评,也不是商稿,就是一个笔记。只是因为很久没看到结构这么细致完整的片子了。 某种意义上也是对我自己的和解。
估计等剧本有了之后(假如有的话)还会再看一遍,有几句台词想再确认,到时可能会更新这篇文章。
🤣文末有2022.2.9的二次更新🤣
————————————————
2021.11.21
想分两点讲清楚这个简单的小故事被拍出来的意义。第一点是从原作文本出发,第二点从电影语言出发。
第一次阅读《驾驶我的车》是在《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出单行本后,阅读的原版,2014年夏天的时候。当时一口气读完,留在心里几个点,也就过去了。
比如家福认为知道真相比不知道好,知道了才会更强大。家福对高槻说,喝酒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想加重一些什么,一种是想淡去一些什么。高槻对家福说,非要说的话,也许每个人都有盲点,这盲点让你无法百分之百看透你爱的人,我们能且应该付出努力的事应当是窥视和挖掘自己,而不是别人。
当时没有觉得这是一篇可以被拍成3小时电影的小说。原文正常版面63页,不长也不短。现在看书评影评会有人评价在这63页(中文版35页左右)内容里,村上还东扯西扯了些别的,对主线没有把控力,我想这也是无稽之谈。应该说,这63页内容,在很小的篇幅里,交代了许多可以想象的细节和要素,以至于最后被电影导演一一利用,成为了三小时的电影。
比如、电影中妻子和家福在家听古典乐唱片,因为小说里提到家福会在车上听贝多芬。比如、电影里戏份很重的《万尼亚舅舅》,在小说里,村上一如既往地一笔带过式出现过,像是掉书袋似的来形容他故事语境里某个问题。比如、渡利的出生地和与母亲的故事,原著里也提到很大的轮廓了,并非纯由电影导演补足的。比如、一直被大家吐槽的,村上笔下的主角总喝着威士忌。威士忌(干喝/加冰/highball)本来就是战后整个日本非常喜欢和推崇的饮品,社交中去酒吧喝一杯然后聊些哲理不是村上的个人发明,是作家所处时代的精神特征,在小说中和电影中家福与高槻的畅谈当然缺少不了威士忌。
所以原作的细碎不是絮叨,恰恰是提供了许多细节线索,本来是让读者去想象的,最后倒是由电影导演一一补全了。
当《驾驶我的车》被拍成电影后,我看了电影又重读了一遍林少华翻译的中文版。不得不说,这个文本是非常具有村上特色的一篇。这里的特色不是指有音乐、有威士忌、有漫不经心的生活。
1)第一是某些主要设定具备村上惯有风格。驾驶一辆小众进口车,自己喜欢开车,对请的司机很龟毛,在车里思绪飞扬。这样一个设定确实在村上的故事里不止一次出现。初读《驾驶我的车》和再读的两个时间点中间一长段时间里,其实我还阅读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之后出版的《刺杀骑士团长》、《第一人称单数》。再次读《驾驶我的车》的时候,自然而然想到《刺杀骑士团长》开场时,男主因被妻子提出分手(同样是妻子出轨),开着标致205两厢车逃离了东京,开往了东北和北海道,一路上似乎平静地想着自己的人生和过去的生活,而内心却带着一团邪火(一处隐喻:遇见了开白色斯巴鲁汽车的男子)。《驾驶我的车》的男主总也透着类似的茫然与逃避,胸中藏着一团怒火,作为《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中第一位出场的男人,审视着自己。毕竟是靠着想要寻求真相的姿态而在变坚强,在驱散心中的怒火,没有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没有成为《舞舞舞》里开着玛莎拉蒂的五反田。
2)第二便是故事内核很符合村上春树个人写作上的总要内涵:比起摸索和看穿他者与环境,故事借高槻之口说出,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穿爱的人的内心本来就是不可能的,要爱别人,不如先审视自己的内心。这个内核在《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中(多崎作爱着沙罗,但沙罗鼓励他搞清楚心中疑团),在《奇鸟形状录》中(潜入深井对抗世界),在《海边的卡夫卡》中(中田是个只有纯真内心的白痴,他开了那块异世界的石头,而卡夫卡也在精神世界的超自然游走中感知少年所处的外在世界),等等,几乎所有作品都是这样一个内核。只是村上大多故事都是超自然的,讲个人内心的探索与挖掘的部分,常常写的幻象而具象,会实际潜入地下的井,洞,会在海外(离日本很远的地方)看到盆友尸骨,摩天轮中被困,人突然消失等,不断上演不可思议的剧情。而《驾驶我的车》几乎是现实主义的,所以表达内核所用的方法,是比较好懂和直白的手法——通过人物对话直接说出结论。也因为这个故事接近现实主义,没有超自然现象来隐喻思绪,所以可以拍成电影。
村上有一个自己的理论,他认为人是一栋四层的建筑,一层是客厅,接待朋友,有社会属性,半敞开式,面对外部世界,连接着通往外部世界的大门。
二层是卧室,具备私密性,每个人会在那里休息,感到安心。
地下一层是储藏室,放着从小到大的一些物品(回忆),每个人都会隔一段时间去那里看看,畅想一下关于自己的历史。
最后,是地下二层。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轻易到达自己的地下二层,需要一些自省,一些偏执,一些坚韧的品质,一些沉静等等,一旦进入了,遍需要下定决心和绝地斗争,从而也许能变得强大,获得内心的宁静。
所以,当根据奥姆真理教的地铁沙林事件为根基,以致敬《1984》为起点,写出《1Q84》的时候,出现了小小人的角色。那是每个普通人都有的本来的恶意,是《刺杀骑士团长》里的白色斯巴鲁男子,是《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里的影子,是潜入地下二层后我们要与之交手的住在那里的对手。外部世界里每个人各有各的孤独,要将这份孤独稍稍治愈一些的办法,不是去穿透和干涉对方,然后寻求简单的爱与被爱。不妨先挖掘自己,进入自己的井,自己的地下二层,感知那份孤独的真正形象。唯有到了这一步,我们才能多少理解他者的孤独,有真正的相通和共情,才能返回现实世界去“舞舞舞”。就好像家福通过戏剧感知到了契诃夫的可怕(这一层是电影补足的,其实是自我内心的恐惧,惧怕失去),演戏完成后,又回到现实世界。虽然他知道每次回来,自己多少发生了变化,但是他依然可以回来,再扮演现实中的自己,体会外在对自己的看法(妻子对自己的,高槻对自己的)。他的地下一层也许有他和妻子亡故的孩子。他的地下二层是妻子的背叛带给他的一团怒气和主动接近高槻的恻隐之心(甚而想要捉弄“报复”高槻),他在地下二层与之奋斗,然后默默消解。
3)如上所述,《驾驶我的车》最容易让我想起《刺杀骑士团长》、《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第一人称单数》(短篇小说集整本),它们同样是创作时间在近十年的作品,观感有些整体性,和早些年的作品确实不太一样。《第一人称单数》中,有一个故事叫做《谢肉祭(狂欢节)》,说的是和一个音乐兴趣相投的意外认识的“丑女”聊音乐,成为了像家福和高槻这样一对酒友一般的畅聊朋友,见过好几次面,最后那个朋友竟然犯下过滔天罪行,进了牢房,就此失联。她的恶的那一部分男主全然无所察觉,就好像电影将高槻处理成了在外滋事杀人的恶人一般,电影中的家福彷佛为此受伤。文本中,高槻并没有这一出结果,反倒是家福承认自己想过“报复”高槻,那种友谊仿佛舒曼的曲子“谢肉祭”给人的感觉一般扑朔迷离,在这个冰冷时代中为他人的行动而倍感孤独(这个时代,一半有日本现代真实社会的影子,一半是村上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所架空的如同1Q84异世界,又如同奥姆真理教之类的有着奇特组织架构世界的时代,并不是纯粹的现实的百分百的日本现代社会)。
1)正如上一篇第三点结尾所示,因为是村上,故事时间地点让我有点晃神,原作开车谈话主要在东京,电影搬去了广岛。不得不在一些地方出现广岛的伤口(原子弹袭击纪念公园),让故事的时间地点自然的疏离了起来。但也因为广岛多少有些媚俗,还是倾向于发生在东京就好了。
2)家福和妻子的孩子原作中刚刚出生便过世,两人应该没有养育的机会,电影改成了4岁后亡故,这不太合理,养育了4年孩子的父母眼中,应当不会这么样的迷惑,会多一点坚韧,少一点反复思考,多一点点温存,不是这个感觉。高槻在原作中也有一个七岁孩子,也是一样的道理,这一点人设不改就好了,高槻也没有必要去杀人,不联系,不知去处,突然离开也许更有趣。
3)花了很大篇幅还原了妻子与家福的相处模式,还原的挺到位的,妻子编剧的故事也很日式和有趣,车子里的磁带妻子的声音不停重复,是改编的最大惊喜。也是一种有深度的预示,也许妻子如原作中家福所说是一个有深度爱思考的人,但是妻子因为死去的孩子和婚姻生活中其他的什么,总是停留在自己的地下一层或两层,偶尔想透一口气。但她与家福的相处模式就犹如磁带对白对台词(棒読み):①说的话有深厚意义(名剧的台词)却没有流露实际感情 ②没有修饰的抑扬顿挫本身又能让家福抓住台词的本质和节奏(平淡不触碰伤口的相处模式中含有来自家福的温柔和尊重)。这样的模式让妻子又觉得安心和沉溺,又觉得被放逐和习惯克制,最终打开了门去外面透气。
4)渡利的故事补充的很有趣。
5)万尼亚舅舅的舞台剧部分虽然我不喜欢(感觉跨语言就很扯淡且媚俗),但是结尾处索尼娅无声地手语,在电影院看这一段,效果应该很具感染力。
6)冈田将生在车里眼闪泪花说出核心的时候,还原的很好,感染力也很克制。家福其实可以更狡黠地对高槻抱有更大兴趣,而不是总有不屑的感觉在,毕竟原作是家福先接近的高槻。
7)导演为小说没说全的立意做了补充。电影中,家福对渡利说是自己杀了妻子,自己的逃避错过了救妻子的机会,渡利也说是自己杀了母亲,灾难中没去及时救她。在北海道家福抱着和自己女儿(还活着的话)一般年纪的渡利,说,但我们还得活下去,不是我们的错,不能为此感到沮丧,这段回应了小说结尾渡利的话,但是表达起来更符合电影语言和日式思维,把隐晦洒脱而小众向(我们都在表演)的总结上升了一些高度,更坚韧了一些和普世了一些。
8)原著妻子是癌症过世,电影中的猝死改的还挺好,让一些逻辑更顺畅了。
总之,这个故事电影完成度很好,作为村上小说粉,其实很意外和惊喜。冈田将生完成度也很满意。倒是在电影镜头下有了30%的公路电影感,综合了村上春树的不真实感,气氛紧扣一个小小的主题,立意也很简单,饱含着日式美学的单一清寂和单质 ——《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之第一位登场的家福内心之独白。
——————————————————————
2022.2.9
以上写于21年11月、彼时该电影虽然已经获得戛纳和一些影评人协会奖的肯定、还未有金球奖殊荣和奥斯卡提名等的高光时刻、随着该片的成绩有了新的拓展、想补充一个之前没有写下的点、以此来侧面致敬导演的这版改编。所以作如下补充、并单独成为一个论点:
第三、电影对文本的解构与吸收
值得一提的是、电影虽然是以短篇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中《驾驶我的车》一篇为蓝本改编的、但其实在改编之路上还融入了该短篇集中另外两个物语——《山鲁佐德》+《木野》的部分文本内容。《山鲁佐德》中讲故事的女主和《木野》中目睹出轨妻子的男主同样在各自的文本中显示出村上春树的执笔特色。
《山鲁佐德》的村上特点在于:1)男主羽原的世界和女主口述的故事世界的交错与重合 2)女主的故事中虚实结合的真假难辨性 3)自我意识探索的方式:非依靠外界变化来行动和反应从而内省。而是适当隔绝外部环境及故事背景、来直面内心的无形世界中的有形变化。
《木野》的村上特点在于:男主的人物设定——懦弱、空洞、不完整、自我保护良好、在与他人交际问题的选择上微微带种且不甘示弱的善良小人物。
如前文所述、3个小时的电影在拓展《驾驶我的车》的原文本时、试图填补了不少内容。但借助以上两篇物语的填补、无疑是相当高明和精彩的。《山鲁佐德》的文本内容极度适合舞台剧/电影的表达、其文本自带的虚实交替+内部外部世界的纵深裁剪给了电影创作很大的灵感、也让妻子、家福、高槻三人的意识世界在《山鲁佐德》戏中戏的那一段戏份里游走了个爽、从而完美体现了三个人的三种思考方式。而《木野》男主某些特点潜移默化在家福身上非常受用、彷佛导演在喊着:虽然电影中的家福看起来坦然、敏锐、富于思考、演戏的业务能力很强的样子、但他和木野君一样、有着明明白白的懦弱之处啊!而男人们都一样、有着这样的懦弱之处啊、有着万万不愿失去的“软肋”啊!
所以、反过来说这也体现了小说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本身的实践性、主题性和一致性。
《驾驶我的车》电影本身在改编与拍摄构思上又尊崇了这种一贯性。我觉得滨口导演很懂村上、正是对原著和原著作者的深刻了解、促使他改编的非常到位和惊喜。最终把这个简单的故事说好了。把一个现实的故事说飘了(飘成了哲思与情感)、又把一个飘着的故事说实了。
也许故事本身不是什么情节了不起的大作、但是气氛和哲思非常细腻、温水煮青蛙。观众的感动不一定来自于故事本身情节如何的发展、反而来自于内心被作者和导演一同点燃的微微的热——彷佛确有其事的贴合感与不甘遁迹销声的叛离感——“审视自己”这个方法对于生活的荒诞来说、终究是面对还是逃离?
搬运自 //weibo.com/ttarticle/p/show?id=2309404673099517002753
当看完一场电影,你会被“还不想马上回家”的想法驱使着,重新回味着大银幕带给你的冲击,一个人漫步在街头。又或许你有一个同伴,你会和他热烈讨论起来,甚至忘却时间流逝(而且往往因为太过兴奋,经常是站着说话)。这样的作品,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
滨口龙介导演作品《驾驶我的车》(原作:村上春树)就是其中一例。我们采访的时侯,还未有获奖喜闻,却确确实实有种奇妙的预感。7月17日(日本时间:7月18日),在第74届戛纳国际电影节颁奖典礼上,此片获得日本电影史上第一个最佳编剧奖,以及国际影评人联盟奖、AFCAE奖、普世评委会奖三个独立奖项。
采访西岛秀俊是在7月4日戛纳国际电影节壮行活动之后。当然,在那时候我们对这部电影灿烂的未来还仍一无所知。但是我现在还清晰的记得在与西岛的对话的过程之中,我对“获奖”更加地期待了。(摄影:間庭裕基)
------------------------------------------
首先简单说明一下改编电影的经过。当初,制作人山本晃久向滨口导演提议将村上的某一部短篇小说改编成电影。滨口导演在关于方向性上深思熟虑后,想起了以前读过的另一部作品。那就是《驾驶我的车》(收录在短篇小说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中)。制作电影《欢乐时光》的研讨会上就曾参考到过该作品的原文,并评价它“对于“声音”有着非常真实的描写。滨口导演说:“如果是把《驾驶我的车》拍成电影,那我非常乐意“,于是企画开始启动。
《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中收录的《天方夜谭》《木野》也作为电影《驾驶我的车》的参考作品,加入到了“浜口物语”中。西岛说:“这一剧本的密度与其他的完全不同。情感的走向,使用的词汇量——当然表演者会感到十分困难。但也让我非常想挑战一下。”
西岛:我一直在看浜口导演的作品,例如《激情》,《夜以继日》。此前的作品里出现过的像是「乍一看像是很浅薄的人,其实也考虑得很深刻」,「看上去有一点脏的人却有着纯粹的一面」,「突然的反抗、深不可测的人心」,「经过人与人彻底的交谈,迎来人生的第一步」这样的情景,所以我想这次的作品中也会融入这样的元素。村上春树的原作中,也出现很多颠覆先入为主观念的瞬间。我认为这个作品经浜口导演之手,一定会被更有密度和强度地描画出来。
本身在初高中时期村上春树就非常有人气,从那时候就在读他的书了。可以说西岛是村上春树的大粉丝。“我在伊斯坦布尔的电影节期间还被一位阿姨问到:你读了村上春树的新书吗?你认为如何?村上春树带来的普遍性和共感是能超越国度和年龄的。我切实地感受到了这位作家的力量。
西岛一边叙述这样的趣闻,一边对我谈起浜口导演(共同编剧:大江崇允)的剧本。
西岛:我认为浜口导演一直以来的作品中塑造了许多亲密关系中的「云里雾里」以及「人与人之间的断绝」。村上春树的原作中也描写了许多「丧失感,肉体发生关系但心却无法相通」的状态。这就是跟浜口导演的主题贴合的部分。但是浜口也有他自己独特的风格。不可思议的就是,明明没有脱离原作但却能拍出完全属于他的作品。断绝之后究竟还有希望吗,关系能够不止于丧失吗,你可以感受到故事里充满着对这些疑问的思索。我认为正因如此,导演才选择了这部《驾驶我的车》为原作。
一位稀有的导演在日本横空出世——对浜口导演致以无限的敬意
西岛:在2000年的时候,日本举行了特集「卡萨维蒂2000」的上映活动,当时我受到的震撼可以说改变了我的人生,同样在场的浜口导演也说和我一样受到了冲击。虽然年龄上我比他大,但是跟他有很多次机会在电影院邂逅,所以感觉就像共享过许多影像体验一样。能再次与导演相会,一起做电影,就像是命运的安排一样。
他翘首期待挑战的角色是一名舞台剧演员家福悠介。曾是编剧的妻子・音(雾岛丽香 饰演)留下秘密离开人世,他是一个带着丧失感生活的人。他把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读书,回到住处后就开始过着每日倾听重要因素“音”的生活。
西岛:剧本一直在变。但是在读剧本的阶段是非常严格的。仅仅是『、』变成『。』,也会带来“停顿”的变化。像乐谱一样,速度是严格有规律的。现场拍摄时虽然可以改变,但在那之前需要不停地去更新它。当时一直在做变化,非常辛苦……这样说或许不太好,但那个摄影现场,确实是需要为了作品注入自己全部时间和能量。
在面对不断刷新的文字的同时,也触及到了滨口风格的制作。反复地对剧本,剧中没有描绘出的昔日场景也进行彩排,以及站在角色的角度回答各种问题——西岛感慨万分:“这些经验在将来参与的拍摄中也会用上”。
西岛:比如对于『这个问题家福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是不需要我本人老实作答的。因为问的不是我的想法,而是家福的回答。我自己也一直在思考,导演也会帮我一起思考。我也请教过各位剧团导演。在剧中有写到舞台剧的公演,比如「“用摄像机拍的舞台剧“跟所谓的“现场直播“有所不同吧?」之类的,导演会经常跟我讨论。如果只凭我一个人的想象去塑造角色,可能方法就完全不同了。也许就没法“把握全貌”了。
西岛说到的「舞台剧」,非常值得好好讲一下。那就是「多语言舞台剧」。由试镜选出的分别来自韩国,中国台湾,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德国和马来西亚的演员们参与此作,9种语言互相交织融合而成。
西岛:「读剧本就是一个用心反复聆听对方的『声音』和文字的过程。多语言剧本的情况下,剧本上就用到各个语言的台词。先是确认(作为契机的)“音”,再确认它的含义,翻译,重建后再放进脑海中。因为一直在反复地进行这项工作,所以不仅仅是用日语在对剧本,而更是一项耐心倾听对方话语的工作。发言,然后倾听。这个方法可能是最耗时的。虽然任务艰巨,但我相信大家都投入享受其中了。作为表演的一方,我们都感受到了与作品主题相关联的某些东西。
剧中所有演员的举手投足都让人看得入迷。其中特别是运用手语出演yuna的Park Yoo-rim,演技十分精彩。“我没想到竟然这么震撼人心“,我坦白地说道。西岛也很高兴地表示同感。
西岛:Yoo-rim她似乎下了很大功夫。当然对剧本时也用的是手语。一开始只是单纯的用手语去表现台词,渐渐地随着感情的加深,演绎出的台词变得特别特别容易理解。(在手语中)表情的确是重要的信息,但是我没想到原来只是机械地打手语的行为,竟然能变化如此之大。有一场戏,我以不是面对面的方式,而是以本人的角度“看手语”………我感觉太厉害了,用手语能表达得这么好。真的非常精彩。
话题转向选角。家福的爱车萨博的沉默寡言的司机由三浦透子饰演,冈田将生饰演关键人物的演员高槻,带着秘密离开人世的家福妻子・音,由雾岛饰演。西岛表达了对他们的看法,同时也给出了一个答案。
西岛:三浦虽然很年轻,但非常聪明直率,跟她聊天也感觉不出她年龄比我小。冈田君是一个很纯粹的人。让我很惊讶(在娱乐圈)还有这么纯粹的人啊。在电影中冈田君的一场独白戏让我印象很深刻,那场戏拍出了他本性里的“真正的纯粹”。拍摄时我在现场看着,当时就觉得“发生了不得了的事啊”。雾岛小姐,就是很有神秘感的人。我的印象里,外放的女演员比较多,但我觉得她是会将感受先放一放心里,然后再向外抒发的人。拍摄前我就跟她有过一些交流,但她的神秘感却没有消失。这样想来,被选上的演员都是跟其“角色本性”有相似之处的人。
随后,西岛讲述了对一直以来支持着作品的工作人员的想法。
西岛:一般而言,有时候灯光师打的光会晃到眼睛,导致看不清面前人的脸。而且有时候在车内拍摄对话时,可能需要比平常说话声音更大一点才行。这些都是正常的,因为技术上有时候确实达不到。但是在《驾驶我的车》拍摄时完全没有出现这种情况。灯光师高井大树打的光从来不会妨碍到演员的视线。只要对摄像师四宮秀俊说一句“正式开拍了”,他就能马上做好准备。录音部也一次都没有对我说过『说话再大声一点吧』。极力避免了每一个小小的“谎言”的叠加,最后才能拍下最真实的画面。摄影现场的所有人都在有意识地去“避免说谎”。明明没有确定表演的范围,但是他们却能做到让演员自由移动,自由发挥。负责美术,技术的各位真的令人敬佩。真的是非常厉害的片场。
《驾驶我的车》可以说是一部“关于演技的电影”,那么是否有借此机会重新思考过演技本身呢。
西岛:“关于演技的电影”是会(将演员)不留情面地暴露在外的。因为需要非常严厉地审视自己。我的自我评价不是很高,所以常常会变成尖刻的意见……。对于自身的不安,本来应该由我自己来消化。但是浜口导演连这些事也会陪我一起做。
与浜口导演的合作,成为了解除某个封印的契机,也迎来了作为演员的转折时期。
西岛:那时浜口导演在读《ジョン・カサヴェテスは語る(约翰・卡萨维蒂谈)》和《电影书写札记》,他问我读过吗?我回答:“我已经封印了。应该不会再读了。”但是浜口对我说:“请再读一次吧”,于是我翻出十几年压箱底的书来重新读。果然还是很精彩。「卡萨维蒂2000」时第一次见面,相隔二十年能够跟导演一起做各种各样的事,对我来说是很宝贵的经验。参与这个电影让我又想要在其他的工作中重新挑战以前想做但是没有做到的表演。在没有被期待的情况下,或许也能做出些超出期待的表现——这在我心里是“已经开始的事”了。
本作品大部分都是在广岛拍摄完成。东京,北海道,韩国也是取景地,故事遍布各地。《驾驶我的车》在戛纳大受好评后凯旋归来。「它也反映了“如今”日本人的感受和内心」西岛对我分析了此作的魅力。
西岛:新冠影响下的自肃期间,恰好跟角色的处境相似。这个作品就是因某件事而人生断绝了的男人的故事。这也正好反映了我们在日本经历的事情。还有,实际驱车到日本的最北端去捕捉到了“如今的日本”。《风的电话》(诹访敦彦导演)也是这样,把现实中的风景清晰地反映出来是非常重要的。海外的观众不仅能看到“如今的日本”,再换个视角,也应该能得到普遍的感觉。因为这个电影并没有太多夸张描写,也没有太脱离现实,所以更能传递得出人们的实际感受。能够在广岛拍摄也很重要。这个国际化的地方曾发生过悲剧,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都前来学习。我认为能够在这里拍摄,是这个作品成立的重要原因。
喜欢伸出车窗那两只夹着烟的手
可能是滨口设计感最强(最匠气也十足概念先行),最实验也最任性的一部电影,几乎汇聚了滨口最关切所有元素。而车,这个萦绕着神秘亡妻声音,这个让角色和观众已然忘记运动的密闭空间,构成了男主角真正的戏剧舞台。与创造力盘根错节的欲望,到头来似乎是与爱相关又无关的,在爱欲这条浑浊的河水里,我们所有努力,生命的承受,都是要克服我们自己。
巧妙串联起的精妙剧作书写,村上原著情节是壳,契诃夫之《万尼亚舅舅》是核,编织渗透改写得虽不无匠气(总结中心思想并无必要),但实属紧密箍实,并相当成功地镌刻进滨口龙介一以贯之的作者特色——绵密对话赋予的丰富信息,现实与戏剧之间的渗透与互振,日常幽暗心绪被暴露所蕴藉的悚然,人物关系网络覆盖的层叠感;再次注意到「词语」在文本中的地位,采用多种语言构成的戏剧文本本身就具有多渠道沟通的意图,而“音”逝去后沟通的方式从性和故事过渡到文字、磁带、手语,且每个人都面临被文本吸附、凝聚、改变的危险——车子宛如浮动的个人领土,冲入隧道后晕眩如遁入另一空间。在混沌和逃避中拥抱彼此的痛苦,“把死人埋好,把活人治好”再次应验了(伟大的契诃夫),或许我们都能相信“光明日子不会远”。
我只有一个问题:村上的小说里男主开的是黄色萨博900,为什么电影里改成了红色?我真的非常在意,somehow我预感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生命、宇宙以及任何事情的终极答案!谁来告诉我一下?!
文艺片男导演要都能按滨口龙介的选角标准去选男演员,那电影的可观赏性一定会提高很多。滨口龙介要能按洪尚秀那个时长来拍电影,那看他的电影时也一定会愉快很多。好事不能让观众都占了的话,看3小时的帅哥和看90分钟的油腻老男人之间……我还是选前者吧!
今天想明白我不喜欢滨口的原因是他不会留白。能用故事表达的东西非要用台词讲,也是一种Japaneseness。即使如此,这部也是好的。
2022年看的第一部电影:日本导演滨口龙介的《驾驶我的车》。该片获得戛纳电影节最佳编剧奖及众多国际奖项提名,是当前影坛的聚目热点。这实在是一部充满文人风格的人生哲理片,近三个小时的长度中,人物的过往层层披露,契科夫、村上春树及滨口的思辨杂糅,是个很烧脑的作品。50年代《万尼亚舅舅》话剧在北京青艺演出后,记得我当时购买了那时的主演金山写的书《一个角色的诞生》,崇拜的是他把该剧万尼亚舅舅的每句台词后面的潜台词都写出来了;作为中学生的我那时对这个剧倒真的是没怎么看懂。人到了老年,这部电影却让我更多地理解了契科夫的伟大与深刻。网络使电影开始突破了影院二小的限制,导演更可以随心所欲、娓娓道来了,三个小时的长度让我三天分三次看完,也不觉得疲惫。看后再浏览一下网友们的评价和资料介绍,不错!
至少最佳编剧,上限无。
形式上(戏中戏、剧本研读)不断做加法,情绪又是以匀速且暧昧的姿态蔓延开来,在车辆这一封闭空间内完成所有暗潮涌动,生活的秘密和真相如伸出天窗的烟蒂般无声抵达每个观众的内心。
东京孟京辉的精神爹旅。文学和戏剧不仅是天启,居然还能通过性传播。山鲁佐德讲了半天的故事到头来是个东野圭吾,你死了老婆和契诃夫又有何关系,泥石流给人的教益是爱她就爱她的全部。戏剧的部分令人脸酸,大段毫无铺垫的内心剖白令人牙疼。怪难看的,但最令我震惊的是居然这有自信放三个小时。
滨口龙介是近几年亚洲电影送给世界最好的礼物
很遗憾 只停留在角色口中的七腮鳗女孩的故事比整部电影更吸引我
这是一部关于一个男人让渡自己主体性的电影。《万妮娅舅舅》是一个被剥夺主体性的人走向崩溃的剧本,预言了精神危机的到来。电影男主深感痛苦的就是妻子死于对自身主体性的渴望,她的剧本是午夜梦回的蚕食,在自我和爱的人间的反复自戕。男主把钥匙丢给一个把主体性建立在路上的女人,让出了车。男主把自己的角色让给了妻子的情人,一个只能依靠色欲和暴力来确立主体性的男子。这一切让并没能消灭痛苦,妻子的形象却越发复杂沉重,成了不断膨胀的心魔。妻子的情人告诉他如果要观察角色,要先看清自己。电影的后段男主踏上主体性复归的路程,他终于可以真正接受妻子的主体性,一个并不复杂爱着他也渴望拥有自己的女人,是自己的虚伪杀死了妻子。男主心里的洞被填上了。
今年戛纳的编剧奖名副其实,文学元素和影像表达交融的教科范本。七鳃鳗紧吸岩石 依附粘连的命运,那个女孩没有摆脱。她自慰、流泪甚至杀人,都没引起男孩的留意;妻子的文思泉涌 总要经历炽热的性爱才能发挥,临死都没得到丈夫的呵责,哪怕是问候 都没;暴戾的母亲在施虐后,常常伴随来8岁女童的二元性格,一样,没能摆脱七鳃鳗的轮回;唯韩国哑女,遭遇流产后把剧作文本灌入体内,换种形式“婆娑起舞”,起色新的人生。
滨口龙介、契诃夫、村上春树三层文本交织与互文,信息量如此巨大、涉及话题如此之繁复,却被处理的不徐不疾,举重若轻。还有对演员的调教我已经吹不动了,几段核心的表演来得毫无征兆又非常炸裂,后劲太足了
滨口龙介在最后的话剧的结局中,都明白使用手语和大片的宁静达到“Silence is gold”的效果,却不懂在自己剧本的人物对话中使用这个原则。
#74th Marché du Film Online# 主竞赛最佳编剧奖。今年这个编剧奖绝对不是往年那种打发人的小奖!滨口2021年真是厚积薄发!这部确实很厉害,格局比《偶然与想象》还是大多了。相当不错的村上改编(除同题作之外融了其他几个短篇的梗),但又是黑泽清-滨口这一路的“幽灵”式的声音。剧场不仅用到了《等待戈多》,更是把《万尼亚舅舅》掰开揉碎,台词和剧情配得天衣无缝。比较意外的是最后半小时终于上路,但落到了后311的疗愈情绪上。当然其实可以简练点,多语种排戏初看很惊艳,但时间一长不免还是有点做作(尤其那个韩国手语女主角……以及那个中文女演员的台词真的很呵呵)。
三个小时看了一部将自己束之高阁的电影,当我试图在那些热门影评中寻找它风靡戛纳的原因时,我发现所有的原因都无法将我说服。电影里所有的人都在用一样的姿势走路,一样的口气说话,一样的表情面对镜头,几处主要情节竟然是靠密集的个人讲述来推动的。法国电影惯用的套路,日本人赋予了它死气沉沉的新定义。电影不是舞台剧,即使你在电影里提到了舞台剧,也请不要把电影拍成舞台剧。
的确具备实验性,很喜欢多语种话剧的这个尝试,逼格飙升,视听依然滨口美工。但不如[偶然与想象],这部稍有匠气,一千零一夜夫妻夜话与女司机的忘年交这两条线有点主次不明,究竟是drive my car还是sleep my wife有点扯不清楚。西岛五十岁依然可,这保养...台湾女的国语就有点让人出戏...
文字可以達到的 何必拍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