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穆的《小城之春》与众多同时期的影片最不同的是,影片所带有的意识形态色彩较淡。在《一江春水向东流》等众多表现战乱后社会生活的电影中显得格格不入,于是到了80年代才渐渐被大众所看到,如今这部电影更已经成为中国电影界公认的经典性作品。下面就来看看其体现的电影特色。
一.意境的营造
影片名叫《小城之春》,本应是一幅叫人遐想联翩的春意盎然的美丽图画,但是作品的内容却是令人伤感之作。这伤感不单单靠故事,靠语言,更要依仗场景的营造来表现。
费穆在这一点上有着惊人的创造力和洞悉力,他所采用的众多景象,无论是自然的抑或社会的,都隐含着一股伤春之情。据编剧李天济所说,费穆是按苏东坡《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词意境和韵致构思全片视听形象的。词中写道,“花褪残红青杏小,子燕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声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词境中的哀怨感伤,黯淡怅惘,化为《小城之春》的淡墨山水小品。“色淡而隐然可见内里颜色,味苦正如离乱年代坎坷人生”。 费穆说,“必须是使观众与剧中人的环境同化,如达到这种目的,我以为创造剧中的空气是必要的”。此中“空气”,即为“氛围”。影片的开始,是一组广角镜头的长镜头。将这个衰败的小城盎然的春意显露出来,也暗暗反衬出人物内心的孤寂与落寞。而故事发生的主要场景——戴礼言的家,也是一片残垣断壁与蓬勃生机的交融。观完全片,经常令人感知那片茂盛的枝丫花草,带着满心的生的欲望,却只能徒然杂乱的生长,无人理睬,无人呵护。只有花草树木之间相互的纠葛,诉说同类的怜悯与无奈。这正好与主人公周玉纹相仿,年纪正是风韵十足之时,年轻貌美,却与丈夫戴礼言没有夫妻之实。她的美丽其实便是小城中花草孤芳自赏的写照。无人欣赏,于是整日游荡在残败的城墙之处,盼望有人欣赏,盼望有人关心。内心的苦闷与寂静,其实是如同花草一般,无人可诉,也无从说起。而戴礼言何尝不是如此,按照影片看来,他应当是戴家的独子,却眼睁睁看着家产在战争中败落,只剩得残羹冷炙。奈何自己又无法振兴家族,于是终日郁郁寡欢,徘徊在自己的衰败花园中。在老黄寻找戴礼言的一场戏中,镜头随着上推透过破坏的墙壁,看到做在一片废墟中的戴礼言。这一推有着柳暗花明的意味,在这样一个没落的家庭,有着这样一个杂乱无章的后花园,主人公空对着衰败景象。既展现了人物无奈的内心,又在空间上加深了景深,使得二维画面上的纵深感加强。
二.视听语言的运用
电影是视听语言的艺术,不同于文学不同于音乐绘画,它是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而这种艺术形式的表现方式,即是视听语言。
然而费穆在这一点上似乎并没有更多倚重画面的功能,反而强调人物旁白在情节推动中的作用。周玉纹在片中的旁白之多令人乍舌,无论是开篇时内心空虚的自白,还是她与戴礼言不合后的心境,抑或是章志忱到来后她内心的疑问,都由她的旁白完成。个人认为这是有悖于视听语言的运用。画面的推拉摇移以及蒙太奇的剪切绝对可以构建一个具有逻辑性的完整段落,演员的种种表情与肢体语言对于情节的提示也有着莫大的作用。然而此片中大量女主人公内心的独白以及旁白的运用,个人认为破坏了导演极力营造的哀伤氛围。比如周玉纹在想章少爷是否是自己的初恋情人时,若去掉内心的台词,表情与动作其实已经提示了她内心的波澜。依靠语言说出自己内心的猜疑时,那种犹豫的美感在一定程度上就得到了破坏。再比如周玉纹与戴礼言争吵后的一场戏,周玉纹回到自己的房中时,“推开自己的房门”,“坐在自己的床上”,这些个人认为有些话实在是不说为好。
在音乐的运用上,本片堪称经典。在表现妹妹的活泼可爱时,跳跃的音乐随着房门的打开,随之出现了活蹦乱跳,满脸单纯笑容的妹妹。音乐更是随着她的步法以及动作展开,是典型的“米老鼠音效”。而在展现周玉纹与章志忱的关系时,音乐成为不可获缺的重要因素。在妹妹歌唱“可爱的一朵玫瑰花,赛过玛丽亚。那天我在山上打猎骑着马儿,正当你在山下歌唱婉转如云霞。歌声使我迷了路,我从山坡滚下。哎呀呀,你的歌声婉转如云霞。强壮的青年哈萨克,依万都达。今天晚上请你过河到我家,怀抱你的马儿带着你的冬不拉。等到月儿升上来,拨动你的琴弦。爱人呀,我俩相依歌唱在树下。”时,章志忱的眼光一直不曾离开周玉纹的身影。我们无从探究两人之前的恋情究竟如何,但从这首新疆情歌中,也许我们可以猜测当年两小无猜的两人青春忘我的相爱场面。当然,我们更是可以看到,章志忱在这多年以后,对周玉纹不变的念念不忘与满怀深情。在四人出游的一场戏中,妹妹唱起了《在那遥远的地方》。周玉纹与章志忱几乎是哭丧着脸听完这首歌,他们心中复杂的感情没有出口,但随着妹妹动人的歌声,和打动人心的歌词。影片通过声画同步很好的展现了两人满心的爱意和无处喷薄的淡淡忧愁。河水不断的向后流去,如同时间一般一去不复返。然而两人心中曾经的爱却并没有消逝,周玉纹死寂的内心更是被缓缓的流水滋润,复苏起来。只是如今重新相见的两人,一个已为人妻,一个是丈夫的好友。爱情,仍然冲不破伦理道德的束缚。当章志忱喝醉时,妹妹之前唱的那首新疆情歌再度从他嘴里溢出。他含情脉脉的拉着周玉纹的手,眼里无法熄灭的爱火和难以逾越的屏障。周玉纹此刻却只能低头神伤,她不想拒绝章志忱,那是违背她的本意的。然而现实又使她迈不出出轨的那一步。欲拒还迎之际,她内心的矛盾得到很好的体现,张力十足,不扭捏不夸张,丝丝动人,慑人心魄。
镜头的调度上,费穆的使用很有讲究。在展现人际关系时,通常使用中全景来表现人们之间的关系及感情。这样的好处是,在空间上可以看到说话者的心理地位,同时从人物表情中可探究深层内心。固定镜头的使用,淡漠而有力,静静诉说着动人而伤感的故事。在这一点上,个人认为他与小津安二郎的电影有着如出一辙的淡定与勇气。似乎是直面惨淡而无望的人生,又不时透露出一丝人暖人心的情感。构图是静默与安详的,甚至让人觉得可以看到时间的流逝。在四人场面多运用横移镜头来展示空间,似乎是打开了时间的卷轴。导演运用镜头规范人们的视点,同时又不动声色的展示四人之间微妙的关系。
段落之间的切换更多运用了叠化与影黑的手法,而没有采取生切的方法。这使得电影的连贯性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同时也升华了情感,展现了时间的跨度。在影黑的使用上,通常与两人之间的感情有关。章志忱一出场便是影黑后,似乎从一开始便预示着两人之间悲剧的爱情,像是导演从一开始就在引领观众对两人的关系产生凄凉的联想。甚至可以说,影黑在电影中的使用是对两人感情的哀悼。
三.古典主义的爱情
《小城之春》无论是从画面到构图,意境的营造,还是人物的内心,都带有古典主义的强大浪漫情怀。故事虽然是现实主义的题材,却带着浓重的悲悯情怀。它所表现的爱情并不激烈,只是一个拉手一个拥抱,两人之间的爱情却深入人心,令人惋惜不已。这爱情看似清淡,实则浓烈,千言万语浓缩为一句话或一个动作。可以说,是依靠了细节打动人心。周玉纹与章志忱在墙头上关于“随便你”的对话便是如此。当周玉纹问“真的么?”时,我想许多人都感到一种不动声色的强烈冲击。章志忱恐怕也是如此,所以才会无言的转过身去。纵然爱情仍然存在于两人心间,然而物是人非,到底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去追求这错过的爱情?影片的爱情就这样在寂静中展现着力与美,其悲痛是绵绵无绝期的,然而却并不歇斯底里。而影片中的人物也并不是没有追求爱情的勇气,而是更多的承担了秩序,规则以及责任。周玉纹最终没有离开并不相爱的丈夫,而是在城墙上指给他看章志忱离开的身影。那种心痛恐怕是无法言说的,然而大全景的镜头似乎又在提示我们,这心痛与哀伤在天际中不过是一阵过眼云烟。小城的春天来了又走,然而爱情的春天何时才会来到?
《小城之春》关于道德与伦理的讨论是如今看来仍然无法解决的难题,带着全人类的思考与困惑,费穆并没有把此片拍成道德论理的捍卫者,也没有讨论孰是孰非,而是带着文人的诗意与思辨,讲述了这样一个哀婉动人的故事。这也是影片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国际都被奉为经典的重要原因。
《小城之春》是20世纪40年代由费穆导演的一部影片,导演张艺谋说:“我最喜欢的片子有一大堆,不能一一列举,就中国的电影而言,我最喜欢1948年的《小城之春》,我觉得这部影片在当时达到了相当的高度,我们今天看来,觉得还是不能跟它比较。”而且更值得一体的是本世纪初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田壮壮集结了阿城、李少红、叶锦添等超级幕后班底将其翻拍过一次。可见小城之春的影响力。
在看了很多的中外电影之后,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像美国他们有“好莱坞式”的电影观念,像欧洲他们的电影也有自己独特的美学特征。而我们中国呢?我们是一个有着上下五千年文明的古国,我们的文化也一直以博大精深自居。然而我们的电影呢?我们看一下近些年来凡是在世界各大电影节获奖的中国影片,或多或少的都带有一些后殖民主义的倾向,这些导演成了西方人的眼睛。他们的影片以及他们影片中的中国不是一个真实的中国,他们迎合了西方人的观影趣味,失掉了民族文化的自我。然而怎样去表现我们民族的文化,中国电影民族化的出路在那里?或许我们可以从《小城之春》中找到一些答案。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写《小城之春》这部影片影评的原因之一。
一:从选材上看
1. 古老中国的灰色情绪
1948年的中国,刚刚从抗战的艰苦中艰辛突围,又进入国共两党之大决战前夜,那时的电影之都——上海,应运而生了为数不少的类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那样的史诗性巨片。战争给民众生活带来的巨大破坏,爱情、理想、家庭置于大动荡年代的不能圆满,被导演渲染得淋漓尽致。《小城之春》选择的是一个不合适宜的恋爱故事,他关心的不仅仅是恋爱中的人,而是借助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之间展开的情欲战争,含蓄地传达了他对外来文化与中国所面临的问题的思考。
在看这部影片的时候,影片里面的那种“古老中国的灰色情绪”(费穆语)使我想起了巴金的《家》曹禺的《北京人》等作品。这部影片深入知识分子的心灵深处,塑造了必然要作为旧的封建社会的陪葬品的旧人戴礼言。处于新旧交困之中,在新思想与旧伦理斗争中充满矛盾和痛苦的知识分子如周玉纹和章志忱,无忧无虑没有负累而有着较为光明前途的一代新人形象小妹戴秀。积累制分子的典型形象。由此,《小城之春》折射了二十世纪前半世纪的时代文化特征,表达了一种文化忧虑和文化反思的沉重主题没透露了对显示中国及其文化历史命运的深切关注以及绘制难去的困惑与迷茫。
费穆是按苏东坡《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词意境和韵致构思全片视听形象的。词中写道,“花褪残红青杏小,子燕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声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词境中的哀怨感伤,黯淡怅惘,化为《小城之春》的淡墨山水小品,苦涩的茉莉香片。“色淡而隐然可见内里颜色,味苦正如离乱年代坎坷人生”。费穆拍片力求完美,速度一向较慢,而如此细致精美的《小城之春》只拍了三个月。费穆带着同病相怜的深切感受把它呈现在观众面前,几达物我两忘、得心应手的澄明心境。而作品的气韵,必将超越时间和空间的疆界。
2.颓废的墙
1948年的中国,刚刚从抗战的艰苦中艰辛突围,又进入国共两党之大决战前夜。。《小城之春》选择的是一个三角恋的故事,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但是影片并没有放弃当时的时事,而是借助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之间展开的情欲战争,含蓄地传达了他对外来文化与中国所面临的问题的思考。这里我们要谈一下影片中“墙”的深刻寓意。
20世纪40年代末期的江南小城,经历了8年抗战,每个人的世界几乎都一派荒芜。戴家大少爷戴礼言,更是在沉疴中无可奈何地消耗着生命残余的能量。他每天起床后惟一要做的就是在废墟上搬着几块残砖,重建家园明摆着是不可能的事情,顶多也只能算是修修补补了。周玉纹总是在小城的城墙之上徘徊,她孤单的身影和无限开阔的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而她期待的春天稍纵即逝,且永无来期。直到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费穆先生眼里的小城,完全是一个抽象的小城!没有街道,没有店铺,没有医院,甚至连邻居都没有。影片开头是在城墙上,结尾也是在城墙上。“城墙”可以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象征。玉纹反复走在城墙上,与志忱两次的约会都是在城墙上。城墙成为“小城”或者“小城”的表象。不仅如此,城墙在这里还成为某种藩篱的象征。如果说传统中国的形象是一堵城墙,那么在影片的主人公内心深处还有一堵墙。由于玉纹和志忱始终未敢超越雷池。影片安守“发乎情止于礼”。
二:演员的表演
在《小城之春》中演员表演的节奏很慢,影片是通过缓慢的形体动作来表意的,尤其是有时候通过对手的动作的特写镜头运用来表意,此外还通过节奏低抑,缓慢沉重,仿佛自言自语的独白,来表现任务的心情状态和情绪波动。
“他是从火车站来的。他进了城,我就没想到他会来。他怎么知道我嫁在这里?”在周玉纹幽幽的叙述中,章志忱出现了。这个时候的玉纹并不在现场,惟一可以解释的是这些都是她的想象,她后来听章志忱讲述的,可她居然连细节都能“看”到:她甚至知道章志忱的脚踩到了她家门口的药渣子!影片的视点是由周五纹对往事、对爱情的主观记忆来完成的。但是,它又不像一些影片,周玉纹的画外音并不企图把我们带回过去,而是一直引领着我们往下观看。看命运怎样捉弄这样一个有情有意的女人。很多时候,周玉纹的画外音会给人有两个视点的错觉:一个是费穆的,一个是周玉纹的。有时候这两个视点又重合在了一起。在这里,时间或者说记忆是可以由周玉纹根据自己的感受来任意组装和改变的,她的画外音有时是内心对白,有时是交代情节,有时是抒发情绪,有时则让你感到她正在与我们一起观看这部电影。
费穆为了能够传达出古老中国的灰色情绪,她将自己的戏曲电影的穿做经验应用到电影实践中去,饰演玉纹的女演员韦伟本身性格外向,是一个喜怒溢于言表的人。为了塑造有犹豫色彩的,内心充满矛盾的玉纹这个角色,费穆让韦伟学习京剧旦角的云步,从动作的行驶中寻找表意的元素,使影片上玉纹向志忱的几次走去,走来饱含意味。
三:从电影语言上看
1. 长镜头和单镜头创造性应用
在《小城之春》中,导演费穆运用了大量的长镜头,呈现出一种具有中国美学特征的含蓄性。但是这种美学特征有区别于好莱坞,区别于蒙太奇,也区别于巴赞的长镜头。他是一种独特的“单镜头”模式。
单镜头是一种情绪的连贯,单镜头与单镜头是叠加不是因果逻辑。单镜头的诗境内难往往和缓缓流动的摄影,景深的处理,中全景对情境的经营甚至音乐,旁白联系在一起。单镜头不同于美国电影里真实的幻觉营造,亦有别于巴赞的“真实”,同时又不同于苏联蒙太奇理论对影响的割裂。它最核心的问题是创造叙事的连贯性,制造现实的幻觉。
在影片中,当章玉忱来到戴礼言家时,礼言让仆人老黄去告知太太周玉纹。这场戏是最具代表性的费穆的单镜头。想通的场景,大致相同的调度,老黄一连跑了三趟。影片叠化了三次。费穆运用叠化的方式保持了玉纹情绪的连贯性。细致的体现了玉纹的心绪波澜。在这些单镜头中,饱含着导演在整部影片中追求的诗情心境。在单镜头的一咏三叹的叠加重复中,这种意味愈加浓厚。
同时在影片中长镜头内部饱含着丰富的人物调度。这些人物在导演的安排下恰当的把人物之间的那种微妙的关系传达出来。戴秀给志忱唱“可爱的一朵玫瑰花”一场,费穆用一个长镜头拍摄下来,气氛浓郁,意蕴深厚。周玉纹始终处于场面调度的中心,后景是戴秀和志忱,左后为止是床边坐着的礼言,前景是给丈夫弄药的玉纹,而她的眼神却留意着志忱,志忱也不时的回头望她,戴秀发现志忱走新又示意他。一个长镜头中,导演用横向移动表现,戴礼言、周玉纹和沈志忱三人始终都没有在同一个画面中出现过,总有一个人在画外,从而暗示出此时三人的微妙关系。这场戏,任务呢新复杂,目光交流频繁,关系敏感,戏剧性强,通过一个长镜头的徐徐展示,别致含蓄,韵味无穷。
2.中国传统美学的渗入和发展
王国维曾经在他的论著《人间词话》中谈到: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境界”者,即“意境”,学界普遍认为:意境是由若干形象构成的形象体系,是以整体形象出现的文学形象的高级形态。费穆本身的诗人气质使他对“意境”的营造有着天然的创作力,也使得他与同时期的其他导演具有着鲜明的区别。在《小城之春》开拍之初,费穆将苏东坡的《蝶恋花》引为本片的“心象蓝图”,使他的镜头语言具有了中国文化写意的一面,营造出一种连绵不绝的古典意境,是导演想在战争年代中努力保持一种传统的文雅。
同时,费穆也在细节处理上精益求精,着力于将各种传统美学的元素融入其中,比如在影片中怎样表现玉纹和戴秀对志忱的情感,导演让他们两个人分别选用了兰花和盆景送给了志忱,使古典文化中“借物言志”“借物寓情”巧妙介入常规叙事线索中。
3 叙事节奏的缓驰有度
对应于中国传统诗词的意境,费穆刻意的将“韵律”的概念引入叙事节奏中,由于前人并没有做过类似性的试验,《小城之春》在当时不可谓不大胆而前卫。本片的故事线索并不复杂,与《魂断蓝桥》相似;时间跨度也并不大,相仿文德斯的《德州巴黎》;却时时让人感觉其叙事节奏的缓慢,一种隐晦而灰暗的气氛被营造出来,使它明显的区别与以上两部影片,究其原因,正是“韵律”的融入使它具有别出新格的艺术价值。
三 .灯光照明和镜头的运用
在灯光照明上,影片多使用暗淡的室内光或者朦胧的月光,从而营造出灰暗,朦胧的影调风格。在镜头的运用上,影片较多用全景和中全景镜头,特写镜头虽然有但不多。这种镜头的运用,就如中国传统国画的表达方式,营造一种画卷的气息,使整部影片的基调有一种中国戏曲般的柔美。
摄影机的运动是混满而流畅的,一般使用较长时间的摇镜头和移镜头。最为著名的如生日聚会那场戏,费穆是把摄像机放在两块木板上由人来推拉。正如费穆自己所言“这480英尺的镜头里有推有拉,可以说尽了电影技巧应有的能事。所以,通过行云流水班的摄影机运把志忱,玉纹,礼言戴秀四个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难言的苦衷和隐情都表现的淋漓尽致。
影片中孤寞萧瑟的小城、残破颓败的家园、杂草蔓生的蜿蜒小道,让人“触目愁肠断”。而三角恋情中一对男女“发乎情止乎礼”的含蓄蕴藉,辅以徐缓的节奏,低沉的情调,看起来凄凄惨惨戚戚,却闪烁着颓靡之美。
特定历史环境中,一幅关照人们的生存状态、精神状态和文化心里结构的灰色画卷。
故事虽然采用的情节剧的叙事模式,叙说方法却源自中国古典文化传统。静当的人物刻画、恰到好处的情绪渲染和环境气氛营造,有着十足的中国古典美学写意风韵。
故事开始在一个小城的春天,那里没有一丝属于春天的温情和娴静,到处可见的是被战火摧毁后的残垣断墙。周玉纹每天在城墙上徘徊,望着远方,心里有的只是希望死去后的苦闷和压抑。她日复一日的上街去抓药,回去煎药给久病缠身的丈夫,尽着她对家庭的责任和作为妻子的本分。戴礼言忍着疾病的痛苦,守着残败的祖屋,看到的家业的没落,心里存留的只剩下无可奈何的绝望。妹妹戴秀似乎是有朝气的充满希望的,然而她能坐在空房里独自喟叹——除了早晨出门徘徊的城墙头,这是她认为的小城唯剩的有生气之地。在这片死气沉沉的环境里,所有的人都一种极端卑微的姿势生存着。直到一天,那个叫章志忱的男人来到了这里,似乎带来了一丝生气。
志忱是玉纹的初恋情人,她曾经爱着他,现在依旧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爱着他。她与他重逢时,她的表情是冷漠的不动声色的,而她的内心却在诉说着:“你为什么来,你何必来,叫我怎么见你。”她的心在问着志忱,也在叩问着自己。这注定了她和志忱的关系是暧昧的,这暧昧潜藏着复杂的感情,有着一丝欣喜,一丝埋怨,一丝无奈。
她带志忱到房间时,要给他拿被单、毯子,他说不用了,用手挡了一下她的臂膀,她急促地说道:“我得拿去。”又三次说:“我就来。”那一刻爱的激情在她心里迸发。当她拿毯子回来,电灯熄灭了,坐在床上的志忱和坐在桌旁的她,似乎都感到了一种被解放的轻松,相视而笑,但她马上又伏在桌上抽咽起来。她知道了,她依旧是爱他的,可那份爱是有罪的不道德的,道德的锁链把她牢牢的锁在了这个小城,她想逃离但又不能逃离。这个小城的春天,爱情还没有融化便已经冻伤。
她和志忱第一次到城头约会,他要求她陪他到别处走走,她说:“随便你,”努力保持平静的语气,可往日分离的情景却在她脑海里呈现。她说:她没等他,没随便他,要她现在跟他走。她问:“真的吗?”两人又陷入一种迷茫中,这份爱在苏醒时便注定了无终而果。
她第二次去志忱的房间,对他说:“我心里是你,又觉得对不起礼言,叫我怎么办?”他说:“除非我走。”这时她突然说出了“除非他死了。”话刚出口,她便惊恐地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木然地站立在那里看着。她对自己的心说,我后悔,我心里从没有这样想,怎么嘴里会这样说呢?她的心是矛盾的,在情欲与道德的纠葛中痛苦。
礼言也看出了两个人的心思,他对生活的希望已经破灭,没有了活的勇气,疾病对他的折腾使他了解到自己已经行将就木。但不希望妻子也陪着他毁灭。他是爱妻子的,这份爱宽容博大,他想用死的方式来成就那两个人幸福。他服安眠药自杀,被抢救过来,玉纹守在丈夫的窗前,那一刻她明白了丈夫对她的爱,了解到自己的情欲的罪恶和对这个家庭可能带来的毁灭性的灾难,最后她选择扼杀自己的情欲,重新回归家庭的责任,她和礼言僵化的关系在那一刻和解,两个人的心结也被解开。
志忱离开了,玉纹和礼言站在城墙上目送着他远送,小小城又恢复了平静,这个春天也就此结束。
费穆给我们讲述了这样一个关于道德和爱情的故事,脱离了时代,远离政治,他用一种极端细腻的笔触去描述时代中的人们的生活和他们压抑的精神状态。充满颗粒感的黑白影像呈现出一种萧条的气氛,这萧条既是战后人们真实的生活,也是人们内心苦闷的外在体现。费穆是忧虑而敏感的,他的忧虑来源于对未来的茫然,敏感的特性使他主动用电影的方式来表达他对处于现代性的人们感情的思考,情欲和道德作为一个天枰的两端,费穆以一个电影人的身份在做着对民族文化心理层次的审视。
同样的长镜头,同样的旁白,让我想起了阿仑•雷乃的《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在电影里阿仑•雷乃用解构性的镜头语言讲了一个同样二元对立的主题——回忆和遗忘。一座拥有巴洛克式建筑风格的城市里,一个男人不停的出现在一个女人面前,向她讲述曾经在一起的种种细节。女人开始不记得认识那个男人,可在男人喋喋不休的叙述中,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她开始相信,或许真的在去年发生过,到最后,虚构和真实的界限也就此模糊。
费穆讲述的是一个俗套的三角恋爱的故事,但费穆并不止步于讲述故事。他借一个小城的春天里一些生活着的普通人的经历,来进行他对人的精神世界的探索,分析着我们这个民族的文化特征。这样的故事在我们周围时刻发生着,剧中人的苦闷也是多数人内心的苦闷,重复的问题不断重现,在永恒回归中人活着的价值改如何体现?费穆用电影来进行他充满哲学意味的思考,这使他的电影已经脱离了影戏的范畴,对于情欲和道德的二元对立,费穆努力构架和解的可能,这个可能就是宽容和超出情欲的爱。思考性是现代电影的重要特征,从这一点已使他的《小城之春》作为中国现代电影的先驱成为不朽。就像《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中的思考一般,这也是经典能成为经典的原因。
费穆镜头下的小城是虚托的。玉纹的独白透露的信息是“家,在一个小巷里,经过一座小桥,就是我们家的后门”,这个位置是不确切的,我们无法从此得到关于这个家在现实中的任何信息,而小城除了城墙外我们也无法了解到更多。费穆为我们创造了一个无限大的充满了无限可能的空间,这个小城可能存在于任何国家任何民族任何文化,它可能就是我们生活的环境,也许就存在于我们内心的角落,这使这部电影具有了永恒性。而其中的一个小城也许就叫做马里昂巴德。
仅一个破败院子里的四个人,怎么就能牵扯出这么大的格局?
【影视文学课】窸窸窣窣的暗流,潜在身体里却无法排解
本片曾被不少人誉为中国影史第一,因此命运好似西方影史第一的《公民凯恩》,两者在问世当初都票房惨淡,口碑不佳,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散发光芒,登堂入室,彪炳史册。费穆作为文人拍出这样的诗意电影确实令人赞叹,早在72年前中国就已经用西方尚未发轫的新浪潮电影语言讲述婚内精神出轨及性压抑的故事,之后也滋养了如王家卫等名导,这也才有了经典作品《花样年华》。这种超越时空的传承与影响总是让人心旌摇曳,虽然现在看起来角色的表演带有一种舞台话剧感,台词如同siri的人工智能语音一般机器呆板,却也透着一股特有的年代质感,城头上的一段表演其实非常自然,屋内的一些长镜头所展现的暧昧氛围也极为高级。如今我们应该更加包容,同左翼电影一样,都是中国影史的佳作。女主韦伟依然还在世,98岁高龄了,简直是中国电影的活化石。
封闭的空间、精减到极致的人物、流水一样的节奏、视角、声响,将人心的压抑与荒凉刻画得入木三分。故事发生了,变化了,却不忍讲下去,留下一个欲说还休的结局待人猜想,沉默啊沉默,春天来了,城头的每块砖瓦都忍不住哭喊。
不知为何,想起了“寝室之春”。明明是燥热、烤人的夏天,躲在开着空调的寝室里如同回到春天的感觉,寝室就像一堵围墙,限制了对外界的渴望。而对内,空调中的风带着嗖嗖的冷意吹拂着我,时间一长,体温渐凉,在这种独属于空调房的静谧、死寂还有期末复习病的骚扰。如同很多大学生一样,“寝室之春”里的人总是闷闷不乐,满腹牢骚,但却又无从交流,只能选择“独白”的方式讲述内心挣扎。在这独具中国特色的“寝室”关系中,是中国传统家庭的遗留与规训,尽管人人心有不甘又极其敏感脆弱,但却能如此亲密的相处而相安无事。在这样一种几近凝滞、焦灼的氛围中,直到一个神秘的人敲响了寝室的大门——阿姨来查寝了。
女主角的腿很美;四个人的纠结感情,没有赢家;对那个时代念台词的方式有点不太适应;章志忱有一句台词:“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这是我最讨厌听到男人说的一句话,没有之一。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我不想说电影,但这确实是我在小西天最迷惑的一次观影。。。全程观众一直谜之笑场,分坐我两边的女士一直在看手机+自言自语,电影结束观众鼓掌还没停就听后面一哥们大吼三声“有约炮的吗”然后就跑了。。。离之大谱!
【B-】我实在受不了当时念台词的方式……
民国破小城在,小城春草木深,长镜接荒城,断井颓垣谁家院。他说他有肺病,我想他是神经病。死水微澜,在那遥远的地方。吃了早饭,撒个谎,到城头上去找我。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小城之春。
并没有造成太多的触动~~
作为外来者的志忱更新了时空秩序:其出场方式对礼言来说是空间上的越界(“跳进了花园的墙”),也使玉纹对时间的感知从无望的重复转变为线性计数的时日,以“跟着抗战跑”来逆转老宅内凝滞的、创伤的战争记忆。医生悖论般成为病人自杀的肇因,却由此激活其能量,并为旧的关系带来新的转机。
1.透着静静浅淡的忧愁哀思(浓郁悲剧预见的外现) 2.文学化但和时代合拍的台词 3.一个脆弱无助、精神上尚未长大成人的女性 4.一个旧时代、没落自怨自艾的小家庭 5.一个外来的\旧日的情感回忆,在死水中投射出了些微反射阳光的浪花 / 在资料馆重看,修复版更加完整展现了本片完美无缺。
全片声画叠用!堪比格里耶和杜拉斯!真是不朽的伟大作品!神乎其技的长镜头!
中国现代电影前驱,中国古典诗画艺术:诗的比兴,苏轼蝶恋花,画的虚实,散淡简约;非情节化诗情叙事,人物心理流变而非事件贯穿衍生情节,内在戏剧性,环境写意化,旁白叙事视角,中国第一部全片系统运用景深镜头、长镜头段落、运动摄影及音响蒙太奇的影片。费穆空气学说
《小城之春》幽怨之春,国破山河残桓瓦砾,阻不了一城柯枝碧叶,花影斑驳芳草萋萋,你侬我侬,发乎情而止乎礼,欲拒还迎。“沿着城墙走就有走不完的路,往城外一看,用眼睛使劲往远处看,就知道天地不是那么小”。健康和美的甜蜜生活,也许“在那遥远的地方”、“可爱的一朵玫瑰花”的歌吹里。
【资料馆修复版】终于看了这部被捧为中国电影史神片的作品。果然有女性主义色彩。画外音旁白不仅是女主角的心声表达,更是站在一个全知的地位上。这在国产电影中极罕见。而对于这部只有五个演员的电影,居然也表达出四角恋的纠缠与家国衰破的大时代格局,实在厉害。只是觉得文戏和对手戏表演有些不自然
女主角砸开门中间的小窗口,男主角急忙冲进去却不巧弄伤了她的手。从里到外,再由外到里的爱的攻防战。门的破裂是对伦理逾越的同时,从砸破的小窗口投射进来的圆月的光亮,巧妙表现女主脸部情绪细微变化。而为什么是手,是因为从始至终手是他们互相最密集的身体接触部位。配音,日常的声音被隔断。
戴锦华:1997年我在法国主持中国电影之夜,放完《小城之春》后,法国记者水泄不通把我围在中间,只问一句话:“制作年份你们搞错了吗?”我就直接回答他们:“对,这时候中国已经出现了所有你们引以为傲的新浪潮电影语言。”他们就闭嘴了。
7/10。费穆从舞台中汲取了形体和言语的表现手法,女主角游离于主客观之间的旁白仿佛在叙述过去的故事,并借用道具外化角色内在,譬如开窗开门的欲拒欲迎、灯关掉又开的性释放、时而绞动时而掩面的纱巾,但由于镜头和表演的僵硬停顿、复读机械的旁白,根本不足以表达情感的复杂波澜,使影片流于沉闷颓废,好几处情感爆发(玉纹借着烛光对志忱哭泣、手锤门玻璃的碎裂),都因为女主角似哭似笑的表情产生了错位的喜剧感。不断走位的景别变化和镜头的摇曳相当有意境,志忱与玉纹私会归去的小道上,身影越靠越近,两人站住,挽着胳膊面对面交流后玉纹挣脱手跑开,志忱紧追,利用远景让观众更关注动作的亲密,而戴秀提高歌声来吸引志忱的注意力那场戏,镜头左右摇曳刻画四人的暧昧关系,并暗示玉纹在责任和自由中左右为难,但这些手法也是由于舞台空间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