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K.COM.CN

张：季银川，你还活着吗？
季：只有活过的人才会死。
张：是我杀了你吗？
季：你有这样的权利。
张：那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是真的吗？
季：那你感受过的快乐是假的吗？
……
 

    对白进行到这里，居然有眼泪缓缓的掉下来。原本，在我的观影计划里，是没有设计哭这一矫情环节的，可还是，就这么无比矫情的哭了。

    那个百无聊赖的周末下了一整天的雨，从早到晚，一分钟都没停歇过。我抱着本《闪开让我歌唱80年代》，睡醒了看书，看困了再睡，晕晕糊糊就到了晚上。撑一把伞出门，去附近的音像店买碟。这个注定不可能再睡着的晚上，总是要打发的。

    从《赤壁》到《文雀》再到一些记不清名字的外国片，看得自己意兴阑珊，想到正版的价格，又多出一点隐隐的心疼。很随便的抽出一张很久前买的盗版合集，又很随便选了一个影片按下PLAY键，就这样，房祖名和陈柏霖有一搭没一搭的对白，开始在我心里下雨。

    看到结局，才知道这部电影的名字叫《PK.COM.CN》。那首《Everybody PK》还在唱，一直在唱。静默中，我被包裹在无边的寂静和黑暗里，醒着。

    没有人能告诉我，如果一个人一直活在虚无缥缈的梦里，她都没有醒来过，那么她该如何睡去？


一、

张：终于又熬过了一场手术，谢谢你来陪我。
季：其实你知道，我不会来。
张：刚才，我看见一只鸟被折了翅膀，从天空掉下来。
季：天空中经常会掉下来很多东西啊，飞机、陨石、梦想和失恋的人……
张：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
季：这个城市太吵闹了，我们听不见彼此的声音。


    我每天都可以看到那个叫张文礼的人。

    他行色匆匆的穿梭在人群之中，像他的白大褂一样面无表情。他常握着一把手术刀，刀法细腻、沉稳而利落。但一些时候，他会惊惶无措。手起刀落间，他一次次的拯救别人，也一次次的谋杀自己。

    他的母亲是外科医生，严谨的如同一座雕像。他的父亲是医院勤杂工，琐碎得可以PK唐僧。他的女朋友是母亲很中意的美国医学博士，蛮横，并且世俗。他在到处充斥着消毒水味儿的家里，嗫懦成一种只会点头附和的姿势，可是他说，那里，有他的未来。

    每一次，当这个世界让他感到厌倦和绝望，他都会想起一个人，他会一遍一遍的叫那个人的名字：

    季银川，你离开之后，我发现我独自一个人应付这个世界，真的有点吃力；
    季银川，你现在在哪里？
    季银川，在记忆里，其他的都消失了，脑海中的场景像舞台一样，我们在其中奔跑、欢笑……
    季银川，这么多年没有你的消息，我应该把你，定位在地球的哪个角落？
    季银川、季银川……


    于是，季银川这个名字，就成了他的咒语。

 

二、

张：你在大海里种树 等着秋天收割
    我是一条在火里烧烤的鱼
    灵魂被烧得一团焦黑
季：这时 夜里照见灿烂的阳光
    然后鱼梦见了海洋
    有人向云中播种
    送给鱼一对隐形的翅膀
张：哈姆的诗，你怎么会背？
季：哈姆的诗，我怎么不会背？
张：你无所不知。
季：老大，你真的懂得这首诗吗？


    我不是每天都能看到这个叫季银川的人。

     甚至很多时候，我都在怀疑，他是否真的存在。可是这样的时候，他就会像一阵风一样快乐的奔跑过来，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满嘴的油腔滑调，满眼的神采飞扬。

    他帅气、纯真、聪明、勇敢，坚定无比也无拘无束。他总是想做什么就要去做什么，仿佛手臂一挥，就可以旌旗摇曳着去闯荡他的天下。他说这个世界上，他最想成为的人就是他自己；他说其实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很清新，很明亮。

    他称那个叫张文礼的人为老大。老大跟他讲：我不想改变什么，我最渴望的就是过下辈子，那里有我没写完的诗和没画出的画。他就骂老大是胆小鬼。他说，老大，为什么心里想的却不敢做呢？喜欢女孩就去追嘛。你要别人帮助你、保护你、宠你、让你，你还是个男人吗？

    然后，他抖动着肩膀，像个孩子一样轻声啜泣，他说，老大，其实我才是你的影子，你不会明白的。
 

三、

阿飞：这些人这么年轻就死了。
  季：其实他们还活着。
阿飞：活着？那为什么会有这些墓地？
  季：虽然他们还活着，他们灵魂中的梦想已经死了。
阿飞：你是说，这是一片灵魂的墓地？
  季：也是梦想的墓地。
  张：你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
  季：让你们看看，被埋葬的梦想和灵魂，是不是还流着血。
  季：哎？你怎么也在这里？
  张的墓志铭：终于结束了我和我自己一生的战争。
  季：都还没有梦想就被埋葬了，有什么感想？你就像有些鸟，从生下来就没有飞过，你是__
阿飞：鸵鸟。

 
    我还记得，那天的海风很大。季银川把他的老大推到悬崖边，歇斯底里的逼着他勇敢。他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总是这样，畏惧死亡、畏惧失去，畏惧在那样的荒山野岭迷路，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手机信号。他觉得，其实我们拥有什么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也从来都没有认清过自己脚下的路。

    只有季银川，他不怕，他好像什么都不曾怕过，没有顾虑、没有牵绊，他大声的嘲笑我们是鸵鸟，再自由的飞舞着，在天空中俯瞰我们。然后他说，其实你可以和我一样的。

 

四、

季：浪到底是不是水？
张：当然了。
季：海水拼命奔跑，变成了浪。浪平静了，消褪成海水，看起来好像消失了，但做过浪的海水，已经回不到水上了。
张：浪不是水么？
季：浪是想挣脱命运的水。
张：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以后，你就懂了。

 
    那天，我亲眼看见，张文礼杀死了季银川。

    他踢他、推他、拖拽着他，煽他耳光，顶他胸口，然后，将那把手术刀，插进他的身体，一下，再一下，缓慢，并且用力。他嘴角淌着血，头发凌乱，眼神恍惚，他竭力支撑起自己摇晃的身体，无限哀伤又无限温柔的叫一声，老大。

   可是他不再看他，他爱他，需要他，可他还是要杀死他。他说，对不起，这是世界不够大，容不下我们两个人。

    后来，我就再也分不清楚，是张文礼死了，还是季银川死了。我总是在一些寂静的时刻，寂静到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时刻，听见一串欢快的脚步声，像风一样跑过来，有个上扬的声调拖着长长的尾音，一遍一遍的喊，老大、老大、老大……望过去，却是一条空茫的路。我看见很多人在路上走着，同样的步伐、同样的节拍、同样的面无表情。可是他们说，那条路的尽头，有他们要的未来。

 

五、

张：季银川，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认识你，而你在我的记忆里清晰无比。我不是鸟，风起来的时候，你替我飞。
季：老大，即使我们被捆绑着，也可以自由。

    季银川，那些记忆里的场景，怎么都如此空旷？空旷得让我觉得，连我的孤独都是空荡荡的。季银川，光照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很多很多的羽毛纷扬着下落，我认不出，是哪一根，曾经覆盖了我瞳孔。季银川，就在你转身的一瞬，我又看到了你那张明媚的笑脸，明媚得仿佛轻轻一碰，就能够碎掉。

   季银川，你还活着吗？你可以，一直活着吗？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