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态度上,前篇中女主有颓废倾向,比如进工作室就抽烟,还说“就想什么都不考虑,平静地生活”,“每天确认自己还活着就可以了”;而在后篇中,女主提到自己戒烟戒酒了,在谈论“无聊”话题时,她不理解别人为什么会无聊,她说:“能做的事那么多,我是不会感到无聊的”。在男女交往的仪态上,前篇中的女主过于主动。比如,虽然男主热切地邀请她一起喝咖啡,但她也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当男主说想看她的画,她暗示“以后可以给您看,如果您真地想看的话”,而后,又主动要给男主看画;在工作室内,几次三番地要给男主到楼下超市买咖啡,显得过于殷情;在邀请男主参加她朋友的聚会时,也表现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在后篇中,女主是犹豫半天才答应一起喝咖啡,男主同样表达想看画,女主是在他再次要求看画时才答应带他去工作室;在工作室内,女主也没对他那般殷情;邀请男主参加聚会并没表现那么强势,一副“不去则休”的态度。
《这时对那时错》真好看,余韵悠长。我想即便回到二十年前,我刚开始看文艺片时这种也会是我喜欢的类型,尽管那时我没什么生活经历只是个一天到晚傻呵呵的愣头青,光是这出其不意的形式也会令我赞叹不已。当然如今识尽愁滋味,能体会出更多导演要表达的生活之苦。洪尚秀和金基德一样,找到一个独特的主题,不厌其烦的变着花样的表达,还总表达的那么漂亮。让人感叹。
《对错》拍了一个参加水原电影节的文艺片导演的一天,这一天他一个人瞎转悠,在一个旅游点行宫遗址遇到一个当地女画家,两人交谈,和咖啡,上了女画家工作室,一起吃了晚餐,去了女画家朋友的小型聚会,第二天电影放映结束,导演和女画家分开,各回各家。是一段露水情缘,纯真,暧昧,欲言又止,红扑扑的脸庞,迷离的目光,开心,失落,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洪尚秀别出心裁之处在于把这一天拍了两遍,从不同的角度,同一天的两个版本有同有不同,对白的变化另故事的两个版本变成了人生的两种可能。
第一段里这段感情发乎情止乎礼,非常圆融的结束。第二段里充满了火花和冲突,大起大落最后也美好的结束了。这种电影关键在于演员,演员必须演技非常好,其次在于对白,对白是灵魂,日子是平淡是真还是平淡如水,全在于对白。没能力驾驭的导演会画虎成犬。像《Before sunrise》系列吗?挺像的,但没那么热烈也没那么家常。像王家卫电影吗?也挺像的,但又比王家卫具体。
例如第一段里导演跟着女画家上了工作室,她发现咖啡没了,说我平时不怎么喝不知道已经没了,我去超市买吧,就在前面,
导演:不用了。
画家:还是去买吧。
导演:真的不用麻烦了,我随便喝什么都行。
画家:真的吗?我还是去买吧,顺便买零食。
导演:都可以的,我都可以的。
画家:那你喝绿茶吧。
导演:好的,好的。
这一段就是一个小型的《追忆似水年华》,《追忆似水年华》就是平凡的生活普通的景物中映照人物的内心。
文艺片拍的好的基本都是《追忆似水年华》这个技术:一颗晃动的芦苇,一阵风,在不同的人的记忆里,在不同的情景下,都可以表达个人思绪。这些平淡如水的对白,辅以两人自然纯熟的演技,如果你人生经验足够丰富,能体会那些思绪,和导演(作者)共鸣,真是非常高级的享受。比声光电什么的爽多了。
同样是在画室,导演说了不同的话,第一段里他说:你在走一条艰难的路,看不到前面,但有勇气走下去。在咖啡厅里,女画家说,我一会儿要回去画画,我想养成习惯,每天都画一点儿。导演说,对对,习惯很重要,这样很好。接着两人说到了小时候,只要有纸有笔就很开心,画家画画,导演写故事。这一段里画家和导演的交流非常和谐,充满了甜蜜的惊喜。二人都仿佛找到了知音。第二段里女画家毫不客气的对导演的恭维说:你对每个女的都这么说吧,去了工作室,导演说你这个画太自我,自我疗伤,你可以更大气一点儿,不要那么保守,但保守也没什么,人受伤时就容易保守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女画家勃然大怒。你凭什么对我说这个,你们导演都喜欢这么对人指指点点吗?导演楞了一下,道歉,掏烟,女画家:不准在房间抽,以前可以的,现在不行!。导演出门吸烟,走到门口关门时一边讪笑一边嘟囔:是的,是的,我们就是喜欢这样。哈哈哈,这段非常戏剧性,这对白肯定是现场编的。
这两段里导演和画家的性格都没有太大的偏离,可谓一个人的多面性。女画家以及她的文艺小圈子,自始至终对导演都是尊敬但又克制和保持了自己的位置,第一段里画家的朋友还送了导演自己写的书。说明在他们看来我们都是文艺青年,是平等交流的。
第一段里女画家忽然得知导演已婚时的茫然失落与第二段里导演在寿司店的痛哭,都演的非常好。这是故事的两面,也许第二段是第一段没说出的话语。生活也是如此,一个小小的变化会把两人的命运引向完全不同的结局,当你停下来凝视自己的生活,或者你在陌生的场合凝视别人的生活,你人生的种种感悟纷至沓来,对你而言,它们是诗是画,是你的似水年华。洪尚秀非常喜欢探索这个,甚至到了卖弄的程度,但他又真的探索的不错,卖弄的不错。
最后电影在大雪纷飞里结束了,那欲言又止,那最后的一个拥抱,让人回味悠长,女画家的背影在纷扬的大雪里越来越小了,古城墙默默耸立,我忽然有点儿怀念大雪的日子。
作者:csh
本文首发于《陀螺电影》
除了主题上的独特性之外,复杂的叙事结构,以及相对统一的视听风格,都让洪常秀的作品具有较高的辨识度:他的所有影片基本都是由场面调度、中景长镜头、变焦推镜头和简洁的布景支撑的叙事游戏。
在这套视听语言系统中,场面调度是一块不可或缺的组件。在他的作品序列里,调度是一种常规化的技巧,他在每一部影片里,至少会展示一次繁复的纵深场面调度,它们通常发生在闲谈戏或是酒局戏中。
他精湛而细腻的调度,与其他的视听手法结合在一起,为看似简洁的影像赋予了深刻的意义。但时至今日,他的这种技巧仍处于相对被忽略的状态。这或许也调度本身那种谦逊的特性有关。
我们很容易就能察觉到他那复沓式的叙事结构,但是,当他在酒局场景中,利用移位、动作与姿态发挥各种功能的时候,很少有观众能够立刻意识到它们的繁复性,因为它们实在是太细微、太迅速了。
本文对于调度的探讨,或许可以揭开这门不易被察觉的技巧的神秘面纱。
一、调度的叙事性:中景长镜头也能讲好故事吗?
在洪常秀的作品中,叙事性——即推动叙事的进展——是电影调度最为基础、最为重要的功能之一。
调度达成这一目标的方式,与洪常秀对中景长镜头的偏好有着紧密的联系。他常常使用持续时间较长、通常是固定机位的镜头。他的《男人的未来是女人》(2004)有着接近89秒的平均镜头长度,而《我们善熙》(2013)更是达到了122秒。
当然,他并不排斥运动镜头,他会适时地使用运动镜头或是他擅用的变焦推镜头来辅助调度。此外,中景是他偏爱的景别,他会频繁地用中景镜头来呈现角色之间的邂逅、对话与酒局,《我们善熙》就是一部几乎完全由双人中景镜头构成的电影。
这种长度与规格的镜头,与繁复的调度技巧之间有着相互依存的关系。这类镜头构成的风格,显然与好莱坞式的连贯性剪辑系统完全不同。洪常秀无法用特写、正反打和视线匹配镜头来流畅地推动叙事的发展。
当然,他的影片没有好莱坞电影那样紧密的情节,但他仍然需要上述三种手法创造的基本效果:引导观众的注意力、凸显画面中的重要的信息,这时候,调度就成为了极为有力的武器。
在他的画面中,人物的“运动状态”,即位置、姿态、动作和相互关系的变化,能够提供大量的叙事信息。在特定的情况下,调度还可以将这类镜头的劣势转化为优势:中景镜头的空间,能够比特写镜头容纳更多的内容,洪常秀就可以由此创造出一种极富层次感的影像叙事。
《不是任何人女儿的海媛》(2013)中有一场超过九分钟的酒局戏,这是洪常秀的影片中最为复杂的段落之一,堪称是在中景镜头中进行细腻调度的典范。
在这部影片中,大学生海媛(郑恩彩饰)与教授兼导演成俊(李善均饰)之间保持着一段秘密的不伦之恋。他们在路上偶遇了一群同学,教授嘱咐海媛保守秘密之后,两人加入了那些同学的酒局。
在这场戏中,洪常秀充分地利用了中景镜头的优势,他无需像远景镜头调度的爱好者(如安哲罗普洛斯)那样处理人物与景观的关系,也不用像擅用特写的导演那样,只能处理一两个人物。他可以用六、七个人物填满整个画面,通过繁复的调度引导观众的关注焦点,从而确定情节的流向。
总体而言,这场戏中调度的基本方式,就是创造不同人物之间的相对差异。从场景的建置阶段,就可以看到洪常秀的巧思。整个画面采用了一种非对称的结构,右侧前景处的成俊教授占据了最大的空间,他的形象距离观众最近、最完整,因此他总能吸引观众的注意。
画面中的其他角色(包括左侧前景处的男A)离摄影机较远,而且都或多或少地被画框或其他角色所遮挡(图1),他们也因此处于画面中的次要位置。但是,被男A略微遮挡的海媛,凭借自己独特的运动状态,成为了画面中最为重要的角色。
当成俊招呼大家第一次碰杯的时候,海媛是唯一一个被完全遮挡的角色(图2),但当众人喝过一口酒后,海媛却是最后一个喝酒,也是唯一一个把酒喝干的人。在教授与左侧后景的男B谈话时,海媛的视线较少与他人交错,但她会通过独自倒酒、喝酒的动作短暂地吸引观众的注意。
如果说成俊处于“现”的状态,而其他角色处于“隐”的话,那么海媛就是那个“若隐若现”的角色。洪常秀通过这种方式,在一个单独的画面中创造出三个层次:作为男主角的成俊长时间担任着画面的重心;周围的同学是映衬这一重心的次要角色;在大多数情况下,海媛处于十分隐蔽的状态,但她偶尔会做出突兀的动作,抢夺我们的注意力,她也是唯一一位中途离过场的角色。
通过这种清晰的层次划分,洪常秀无需使用剪辑和特写镜头,就能在这场戏的早期阶段,就帮助我们厘清画面中的主要信息和人物关系。
但是,上述的画面重心与角色关系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它们只是作为一种基调而存在。为了进一步推动叙事,它们会不断地发生调整与变化。例如,适时发言的某位同学会将脸部略微朝向摄影机,短暂地成为画面的次要重心,这样观众就能关注教授与同学之间的对话(图3)。
在这场戏临近结束的时候,有一段成俊与海媛对峙、饮酒的内容。这时,男A微微后靠,让海媛的大部分身子显露出来,脸部偏向摄影机的海媛和离摄影机最近的成俊就成为了画面中最显眼的两个角色(图4)。
洪常秀通过让周围的角色退为背景的方式,建构了一个海媛与成俊的“伪双人镜头”。当然,与双人镜头不同的是,这个画面能够容纳更多的次要角色,周围那些旁观两人饮酒的学生,无疑强化了整个镜头中尴尬的氛围。
二、调度的表现性:微妙情绪的艺术
在洪常秀的场景中,调度发挥的表现性功能也同样重要。他可以在推动叙事的同时,表现画面中人物的情绪状态。我们同样可以用上述的那场酒局戏来证明这一点。由于成俊教授是这个场面的主要关注焦点,所以整场戏的调度策略,与他的情绪变化息息相关。
若隐若现的海媛,恰恰展现了成俊试图关注海媛、却又担心同学发现的紧张感。在男A询问教授是否喜欢海媛时,洪常秀进一步地加强了这种调度手法:男A不断地前靠、后仰,我们也只能间断性地看到海媛的表情。而当男A询问成俊“是否喜欢我”时,教授才在这个玩笑中释然了。
两侧的师生都笑着向前微靠着身子,这在画面中建置了一种平衡的构图(图5),这也反映了成俊由不安到暂时平静的情绪状态。但在众人一番说笑斟饮之后,海媛却突然起身去上厕所——平衡再一次被打破。
接着,右侧的女A开始与成俊谈论海媛和载雄(右侧后景处)的恋爱关系,正对着摄影机的女A成为了画面中的重心,成俊转过头去看着她,这时他背对着摄影机,这是这场戏中罕有的、他的焦点位置被取代的时刻(图6)。
这让观众感到不安,因为此时成俊的反应是不可见的——但可以推测的是,成俊同样也怀着不安的心情。但是,随着谈话的进展,成俊逐渐意识到,原来大家将话题聚焦在海媛身上,不是因为他们怀疑自己与海媛的关系,而是因为他们都讨厌海媛。在这一点得到确认的时候,他再一次发出了笑声,两侧的人物再次构成了平衡的对称结构,他的心情也再次恢复了平静(图7)。
但是,当海媛回来之后,画外酒馆老板的回忆指出了成俊曾在一年前与海媛来过此地的事实。成俊闪烁其词的发言显然让海媛不满,于是我们看到了此前提到过的对峙饮酒段落。接着,海媛起身准备离开,这场戏里第一次出现运动镜头,高站在左侧的海媛,与右侧师生们的头部一起,创造了目前为止最为失衡的一个构图(图8)。
接着,镜头缓缓回移,在这场戏最后的画面中,我们看到了众人尴尬的表情。洪常秀通过调度,在这场戏创造出了失衡-平衡-再失衡-再平衡-最终失衡的效果,以此呈现了成俊在不安与平静之间游移的情绪状态。
由此可见,洪常秀能够通过调整人物运动状态的相对差异,以及这种差异的相对变化,推动情节的发展、表现角色的情绪。这种立足于调度的叙事、表意方式,虽然摒弃了剪辑、近景别叙事的那种力度和清晰度,但也帮助洪常秀获得了一些独特的优势:不被剪切打断的流畅度,以及次要角色与主要角色之间存在的共鸣效果。
三、调度的结构性:同样的场景,不同的调度
我们已经看到,洪常秀将调度与中景镜头、长镜头等手法结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种具有独特叙事、表意效果的电影语言系统。当这种系统被嵌套在他偏爱的叙事结构、用于诠释特定主题的时候,调度就开始被赋予更多的任务了。
马克·雷蒙德用“分岔式叙事”来形容洪常秀惯用的叙事策略,他的概念要比大多数学者的定义更具概括性,因为这个名词既能表示用不同的方式讲述同一个故事,也可以指涉在线性叙事中同时与不同叙事线索相联系的做法。在洪常秀的早期影片(如《江原道之力》[1998]、《处女心经》等)中,就能够看到他对这种叙事方式的偏爱。
他的代表作之一《这时对那时错》(2015)的片名,可以精确地描述这种手法达成的效果:它通过重复地搬演同样的场景、设计一些细微的差异,让观众在观影的过程中产生一系列的错觉——“那时是我记错了吗?”或是“这样的话会更合适吗?”——从而产生对影片情节的反复思考。
这种叙事方式与洪常秀的影片蕴含的主题息息相关,他探讨的主题看似松散,但其实具有相对的统一性:他的几乎所有作品都在描摹日常生活兼具重复性与无常性的矛盾特质,都在思考记忆、梦境乃至影像的真实性。
洪常秀的视听语言系统,与他偏好的结构和主题具有相互依存的统一性。较少、较长的镜头让影片的整体结构显得更为清晰,独特的叙事结构也能促使观众更仔细地审视长镜头中的信息。
从这个角度来看,调度的作用也显得举足轻重:它一方面发挥着结构性的功能,帮助观众意识到不同叙事脉络的差异性,让整体的叙事结构得以成立(而不是沦为简单的重复);另一方面发挥着主题性的功能,它在简洁镜头内部创造出一种繁复的变化,这存在着一种主题性的指涉:在看似凡俗的表象之下,存在着某种无常而微妙的意义。
在《这时对那时错》中,有两场前后对应、平均长度约为十分钟的饮酒戏,可以作为分析调度的结构性、主题性功能的精彩案例。
这部影片用两种不同的方式,搬演了导演韩千秀(郑在咏饰)与女画家尹熙正(金敏喜饰)两次邂逅、相识、进一步发展关系的过程。在第一次搬演中,千秀显得较为油滑,他一味称赞熙正的画作、隐瞒自己已婚的情况——但当这一事实败露之后,他与熙正之间的关系产生了破裂。
第二次搬演时,千秀成为了一位更诚挚的男人,他开始直截了当地指出画作中的问题,也在向熙正表达爱意的同时,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家庭状况。
在两个不同的段落中,洪常秀几乎呈现了相同的场景,千秀和熙正也两次进入一家小酒馆饮酒、聊天,这是两人的关系发生变化的重要节点。但他通过细腻的调度,让不同段落中的饮酒戏呈现出微妙的不同。
在第一个段落的饮酒戏中,两人的运动状态显得较为自如,运动幅度也显得比较大。熙正会自然地拿起桌面上的湿纸巾擦手,也会伸长了筷子去夹远处的菜肴——她的手臂“跨越”了千秀的身体,从形式上来说,这是一种消除距离感的行为。这可能是因为这个段落中的千秀精于处理与女性之间的关系,他也确实刚刚夸赞过熙正的画作。
千秀在这个场景中处于支配性的地位,他正对观众、位于画面的几何中心,引导着话题的流向。而在他发言的过程中,基本上侧对观众的熙正——无论是从谈话还是从构图的意义上来说——发挥着评论性的作用(图9)。
当她期待导演对于某些重要问题的答复时,她甚至会背对观众、面向导演;而当导演显露醉态或是甜言蜜语的时候,她也会适时地露出更多的脸部,让观众看到她的反应。在这场戏即将结束的时候,导演向她表达了爱意,并长久地凝望着她。
在这次凝望的过程中,熙正始终背对着我们,我们无法看到她的反应。接着,当导演准备离席抽一支烟的时候,这场戏最初的主次关系发生了变化:在导演起身背对观众离场的时候,她仍旧向观众露出了大半边脸,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图10)。由此,她复杂的表情就成为了此刻画面中最重要的信息。
单独来看,这似乎只是一场普通的饮酒调情戏。但如果将它与第二个段落中对应的场景进行比较的话,就能够发现其中暗藏的玄机。在这个段落中,真诚版本的千秀似乎让熙正感到有些不自在,因此在饮酒戏里,两人起初显得较为拘谨,洪常秀是通过更为克制的调度来达成这一点的:画面的景别要比第一场戏更远一些;纸巾始终整齐地叠在熙正面前,桌上的菜肴也放得离她较近(可比较图9与图11),她也没有第一场戏那种自然的夹菜动作。
此外,在第二场戏里,千秀并没有获得影像的支配权,景别较远的画面让几何中心落在了两人之间,于是他们得以各自占据着半边的影像(图11)。更重要的是,在这场戏中,熙正总是微微摇晃着椅子,所以在大部分情况下,我们都可以看到她的面部。
她的移动与可见的面部反应,让她总能与正对观众、引导话题的千秀同时吸引我们的关注。通过这种方式,洪常秀在这场戏刚开始的时候,为观众提供了一种更具秩序感、平衡感的视觉体验。接着,千秀又一次向熙正真情告白,但这一次他的语气更为诚挚,他也诚实地坦白了自己的家室。
接着,观众再次看到了千秀那长久的凝望,但这一次熙正半对着镜头,她的面部表情始终是可见的——从调度的意义上来说,这一次她得到了更多的尊重,没有沦为纯粹的欲望客体。
当导演开始哭诉、袒露自己的心声时,熙正开始频繁地将身子转到他的方向,这场戏最初的那种视觉平衡被悄然打破了。与第一场戏中不同,当导演起身离开的时候,熙正始终背对着观众、凝视着他(可比较图10与图12)。
许多观众会意识到两场戏在人物设定、对话文本上的差异,但很少有人会察觉到的是,洪常秀通过调整演员在画面中的位置、身体的朝向、动作的幅度,创造了一种更深层次的对照。
整体来说,第一场戏中的熙正经历了一段先是背对、侧对观众,最终面对观众的过程,她也随着对话的进展,逐渐从附属于千秀的状态中惊醒过来;而第二场戏的熙正则先是面对、侧对观众,最终长久地背对着观众,她先是与千秀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但当他表露自己的真诚之后,她也开始能够面对心中泛起的情意。
从结构上来说,洪常秀通过重复性叙事与细节调度相结合的方式,不仅创造了一种表面上的对称性,也呈现了一种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观众的、视觉效果层面的对称性。
从主题上来说,这种植根于细枝末节的蝴蝶效应,恰恰印证了生活的无常——任何一位意识到微小细节变化的观众,都会立刻去反思它们与不同故事段落的联系。
洪常秀极尽精巧的调度手法,是他的作品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与其他的视听技巧合作无间,共同发挥着各种不同的效果。
当然,上文所讨论的,仅仅只是调度的基本功能。洪常秀的作品看似具有高度相似的风格,但其实他的每一部作品都在进行着某种新的实验。在他的创作生涯中,他也在不断地探索着电影调度中蕴含的艺术资源,使之与不同的视听技巧和叙事形态发生碰撞。
在《我们善熙》里,他将双人镜头中的调度运用到了极致;在《剧场前》(2005)中,他用调度来诠释“戏中戏”的结构;而在他近期的《江边旅馆》(2018)中,他试着将调度与大远景镜头、手持镜头结合起来。
毋庸置疑,洪常秀是如今罕有的、不断探索自我风格边界的导演,他的每一部新作都理应获得更广泛、更细致的讨论。在《逃走的女人》中,他又会将场面调度与何种技巧进行碰撞呢?这无疑是值得期待的。
正如大卫·波德维尔所言,运用调度的传统,“可以追溯到电影史的启蒙时期,但它现在已经逐渐被遗失了”。
在这个连贯性剪辑大行其道、调度传统近乎凋敝的时代,洪常秀仍在坚持将这种电影语言镶嵌在自己的风格之中,仍在使用那些默片时代的大师——路易·弗亚德或是叶甫盖尼·鲍艾尔——使用的技巧。
或许,洪常秀那些影像的迷人之处,不仅仅在于慵懒日常、闲情逸致,也在于这种回归原点的电影风格。当金敏喜独自走在夜晚的海边时,她仿佛走入了一百年前的影像之中。
《中年男子出轨指南:失败案例与优秀示范》
给了两种情况,依然殊途同归。在任何环境里,男人的弱点都是猥琐软弱,女人的弱点都是善变多情。没多大区别。
这时对,能怎样。那时错,又何妨。男女之间,脐下三寸。洪氏猥琐,意味深长。
如果只是作为一部电影,它一般般,不算好看。但作为一部洪常秀作品——在第二次进入咖啡厅后,《这时对那时错》开始变得怪趣横生,像一个四维空间,某个段落的具体时刻,指向了全然不同的洪常秀作品。江原道的力,转门外的落水狗,猥琐男势利女,玉姬的中老年嗟叹,海媛的梦,北村方向的热气……
人生呐,能遇见金敏喜真好。
果然人面对欲望最成熟的手段是坦诚,而坦诚又能让欲望减少
从最后一下送回家开始。真诚像是洪尚秀写给某个恋人的回忆。于是就理解之前所有的简单和无聊。
洪尚秀的片子谈不上情节,注意力放在絮叨对白上更容易发呆跑神,任何男女的调情和煞有介事的说爱,都经不起镜头的端详和第三方视角,主角们明明在认真勾兑,镜头下却傻逼兮兮。观众阵阵翻白眼、阵阵哈哈哈,尴尬出了欢乐来。可最后无聊猥琐的男女客客气气鞠躬、握手,尴尬中竟有了一丝肝胆相照的动人。
尴尬和真情,其实离的很近。
4 洪尚秀很聪明,两段故事简简单单,文本对应却极度丰富巧妙有趣,而且也一点不缺爱情境遇里两性关系与人性复杂的深度与细节。重复式故事里台词的表述差别以及镜头调度上的微妙变化,都让观众有种很奇妙的“找不同”的参与感。爱情之外更难能可贵的是对自我电影艺术创作的思考和自嘲。
洪尚秀的尴尬美学太高级了,令人捧腹。而且就算当时不觉得,回头细想这个剧本怎能写成这样自然呢,服。两位演员特别好,在全是很长很长镜头并不断放大到不同的人脸上的情况下,全部情绪都搞掂... 加到五星还有个原因是洪尚秀虽然没有来电影节,但他把对问答环节的憎恨拍出来了哈哈哈
影片弥补了每位文艺青年在现实生活中无人可聊、无人可以交心、无人可以理解自己的缺憾,而且本片特别优秀的地方是你不用重新买票或重新双击文件,就可以立马再一次观赏同样的剧情,再一次投入“尴尬”之中,简直太人性化处理了。
想起英国老片《贵在真诚》。金敏喜跟尹汝贞说这是艺术片导演你不认识,要笑死。第一段被戳穿时郑在咏反复撩头发也好笑。全片表演没问题,但第一段的尬聊太乏味,男人尬聊套路,所以失败。第二段重新来过,真诚了所以……成功?别忘了这片子是这时对错/那时对错,第二段也错了,是文艺男转移性欲的窝囊
哈哈,好吧。所以这片子是要告诉我们,只有坦诚相待才能约到妹子是嘛。我试过了,没用的……
梅雪风:男人的核心也许是约炮,但他需要一种更有精神性的东西来证明这次行为的独特,而女人的核心却是要证明自己的独特性,约炮只是证明这种独特性后对对方的奖赏,两人在这种不同步的需求中拉扯。
总是很想砍死洪尚秀电影里的男主和摄影师
非常非常有趣!自由之丘不太喜欢但这部很喜欢~笑点实在太多了 两段不同的态度不同的结果 那时对这时错和这时对那时错 郑在泳喝醉之后不造哭着还是笑着的告白实在笑到不行 恭维男跟真挚男的结果 女人的心思还是没法猜
第一部分将洪尚秀的尴尬美学发挥到了极致,第二部分将角色的性格微调之后,差不多快成浪漫的爱情小清新了,是艺术男用色眯眯和甜言蜜语泡妞,还是艺术男又脆弱真诚加甜言蜜语泡妞,除了性格,更多的是展示陌生人之间人际关系的微妙,爱情和好感究竟是来源于哪些因素,像是做了场实验。★★★★
约炮的两种可能性
资料馆2016.4.12.6:30pm 第一段是往回拉的视点后置(看与被看),第二段是横摇的对等交流。前者是紧绷着的欲望,后者是敞开的碰撞。这种重复带来的不是结果导向的商业片奇观,而是每一段节奏复沓叠加后的恍然与会心。也可以说带着一点小小的教益:遭遇身处婚外恋、恋外恋时也要尽量做个敞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