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 fine if there's nothing in the end.
对我而言,影子是串起摄影逻辑的一个点。
人类和机器,室内和室外,同一个人的不同心情,都会在倒影中显现。
程序设定或者是自主意识,人类 - 机器人位置的互换:
常理中心有隐藏的人类其实多是坦诚,
程序坦诚的Yang却偶尔恍惚(流泪),
无论人类或者机器人,镜子中的虚影,总是比真实世界的主体更单纯,更真实,更通透。
在片中,Jack在镜中想明白了很多事:
Yang在镜中确认自我意识的多样性:
片中一个永恒的倒影元素,是一棵“世界树”,无论环境如何变化,始终枝叶繁茂,永恒的存在吧。
另外这种影子,重叠并不止限于画面,多处对白的重叠,是我目前为止见过最合理,最诗意也最适宜的方式,可以做情感的加强,可以做动作的交代,也可以用作关键台词的强调(印象中Yang重复的台词只有一句)。平静的对话掀起心中的波澜,确实厉害。
镜头运动几乎没有,为构图让步,具体方式有很多“在哥伦布”的影子,但是明显这一部DP部门的阵仗大很多,光影上遮/挡为主,大面积补密度,曝光非常足,后期做暗。
DI部分暗部信息压缩非常多,快赶得上“降临”了,颗粒进一步抹平了高反差边缘。
不可避免将郭共达的新片《杨之后》和他的前作《在哥伦布》相比较,二者的差异掩藏了统一其间的观念。《杨之后》是一部科幻电影,它设定在一个模糊的未来时间,地点不明,似乎在美国;主角是一个仿生人,或称“科技智人”;《在哥伦布》郭共达2017年拍摄的第一部故事长片,背景设定在当下现实生活中的印第安纳州哥伦布市,并以海莉·卢·理查森 (Haley Lu Richardson) 饰演的年轻女子为中心。《杨之后》是一部反乌托邦与想象杂糅的作品,而《在哥伦布》则是对其时空的细致写实。尽管如此,这两部电影的推动力是相同的:精神生活的艺术基础,及美学政治。
《杨之后》根据亚历山大-温斯坦同名短篇小说改编,一对郊区夫妇凯拉(朱迪·特纳-史密斯饰)和杰克(科林·法瑞尔 饰),在一个名叫“杨”的机器人的帮助下抚养他们的小女儿米卡,他的功能是特殊定制的。米卡是从中国领养的,凯拉和杰克都不是中国人(一个黑人一个白人)。这对夫妇购买了杨,一个“文化机器人”,他有着中国人的样貌,对中国文化非常了解,从而为米卡在她的祖国文化中打好基础。但杨出现了技术故障,这个故障意味着死亡——他的人形皮肤甚至会开始腐烂。由于米卡对杨十分依恋,杰克不想换掉这个仿生人,希望能想办法修复他。
这并不容易:为了省钱,杰克从第三方供应商那里买的杨是二手的,而非官方渠道购入,即一家名为“兄弟姐妹”的公司。官方维修中心无法提供帮助——公司规定禁止对科技智人的 "黑匣子 "进行修补。但杰克找到了一个非法的维修人员,一个名叫拉斯(里奇-科斯特 饰)的技术员,他具有反叛者的气质,并同意侵入杨的身体(从而触犯了法律)恢复他的记忆——他向杰克透露这些记忆是 “间谍软件“,如果兄弟姐妹公司回收这个机器人,“他们会掌握很多关于你家庭的令你头晕的数据。”这个家庭甚至称杨为米卡的 "兄弟"——毕竟是她的哥哥,通过为他们的女儿带来一个友好的伴侣,杰克和凯拉已经使自己成为持续和秘密监视的对象。
老大哥在看着他们,这是墙上挂着一面美国国旗,上面印有“红白蓝中没有黄色”的标语,还有一张印有“黄色皆祸害”的海报的拉斯告诉他们的。他可能是一个偏执狂,一个民族主义者或种族主义者,或者只是在为隐私、自由和独立尽一份力。(《杨之后》的主要弱点是它未能唤起其构建的未来世界的政治,仅止于调侃。)
拉斯与这个家庭的生活方式形成了审美上的对比。在电影中,未来是光洁的:这家人的家里有大玻璃墙和推拉门,空旷低暗而有光泽,其锋利的线条和柔和的色调与官方服务中心的极简装饰相配,无人驾驶的、胶囊状的汽车散发出纯净光泽,一家人乘坐其中在隧道中安静地滑行。相比之下,拉斯的商店是一个杂乱无章的家:它可能是一个现在或1950年代的车库车间,在粗糙的旧木头的隔间里堆满了备用零件和工具,装修让人感觉是手工制作或搜刮来的。《杨之后》并不清楚非华裔美国人收养华裔儿童的基本问题,也不了解它所暗示的美中之间的任何政治联系。然而,无论环境间谍和官方入侵感背后的具体未来主义政治是什么,电影世界观中的高阶设计和纯粹的功能效率是某种压迫和危险的组成部分。
在《杨之后》中,角色们生活在一种软科技法西斯主义的小享乐和迷人表面中,郭共达大胆、狡猾地渲染了这种吸引力。在影片开头,他提供了一组镜头,主角家庭和其他家庭在家里进行同步舞蹈比赛(就像一场互动舞蹈的革命),这套游戏性的动作很有趣,而它强加的统一性和它所依赖的监视技术又令人不寒而栗。在家中监视他们的合成视频语音平淡地宣布:"3000个家庭被淘汰......9000个家庭被淘汰",念叨着他们需要模仿的舞步(“收集TNT炸药......引爆......地震......龙卷风时间”),并将失败者作为 “被终结”踢出。(在他们被淘汰后,杨仍然继续跳舞,家人知道他已崩溃——这是一个类似于不服从命令的机械故障)。令人恐惧的统一和受监督的舞蹈的拟真快乐既是一种诱惑,也是一种威胁,就像这家人闪着纯净光泽的密闭无人驾驶汽车和冷静而有条不紊、毫无摩擦和冲动的家庭行为,似乎是社会生活强加的或内化的标准。
表面来看,设计、灯光和人物的动作确实很美——郭共达有一双颇具审美感觉的眼睛——但是,在《杨之后》中,他把注意力放在了这种个人倾向上,使他的个人美感具有自觉的诱惑力和潜在的嫌疑,让影片观众成为这种美的压迫性力量的同谋。这一点通过与《在哥伦布》中美的作用进行比较即变得清晰,《在哥伦布》的背景是一座充斥着伟大现代建筑的小城市。影片中心的年轻女子凯西在众多建筑杰作中长大,她对建筑的热情关注扩大并完善了她的感受力。影片的戏剧性在于她与一位韩国中年知识分子李真(约翰·赵 饰)的相遇,后者帮助唤醒了她对建筑全新的激情,并找到了发展这种激情的实际途径。(和李真一样,郭共达是韩国人。)对郭共达来说,美不是一个绝对的价值,因为它不是一个线性的价值,不仅仅是视听满足的问题。它是多维度和体验性的,它要求的不是单纯的狂喜,而是一种内省的自我质疑和想象力的飞跃。
凯西从贝聿铭和埃罗·沙里宁等建筑师设计的复杂和具有公民意识的建筑中得到的教育,有别于企业主导的设计和由此产生的礼仪的人造光环。《在哥伦布》中,伟大的建筑是一个活生生的感性王国,是一种看待生活和艺术的方式,而《杨之后》则展示了对美的品味是多么容易被玷污、颠覆、扭曲和被权力滥用。杨在家庭中的作用是既让人舒心又让人不寒而栗的:正如凯拉和杰克所承认的,他的教诲主要以“中国趣事”的形式出现。然而,杨的作用在米卡的生活中由于其父母的心不在焉被放大了,凯拉长时间在一个未指明的公司工作,而杰克则长时间维持他的茶店运营。结果,这个机器人不仅仅是一个临时保姆和一些平淡无奇的文化拟像来源,也成为了孩子的主要照顾者。米卡对他的爱是显而易见的——正是她对杨的依恋推动了故事的发展,并促使杰克采取特殊措施来拯救他。这些特殊措施的结果,即提取杨的记忆以防止其落入邪恶的公司手中,将电影推向另一个戏剧维度和另一个思想境界。
杨的记忆位于杰克设法插入他的虚拟现实眼镜的芯片上。(它们类似于带有不透明镜片的普通老奶奶眼镜。)不是过分剧透,但杨保存的记忆碎片反映了他自己对米卡的爱。郭共达戏剧性地美化了机器人的记忆,通过类似于星星的三维灯光阵列唤起了它们。它们揭示了,与人们对机器人的所有假设相反,杨有着复杂的情感生活,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描述的词汇范围。更重要的是,他的情感依恋延伸到另一个被收养的中国孩子身上,这个孩子是最初拥有杨的家庭的一员,也延伸到一个名叫艾达的年轻女子(由海莉卢理查森饰演),她是一个克隆人,而杰克(似乎不是杰克一个人)对这一类人有偏见。
《杨之后》几乎没有考虑将像杨这样有知觉的类人视为财产的恐怖,没有解决像米卡这样的孩子因“拥有”一个“大哥哥”而面临的骇人听闻的社会和情绪调节问题,也没有考虑像艾达这样的克隆人的公民身份。这部电影仍然指向了这些方向,暗示了一个社会的残酷和腐败,在这个社会中,这些问题至少仍是问题。
当杰克接受了杨丰富和强烈的情感生活,他了解到杨的基本人性和他自己的人性。他观看杨的记忆,一方面是来自家庭的家庭电影,另一方面是来自家庭外的杨自己的家庭电影。杨对一台老式的35毫米单反相机非常喜爱,他用它拍摄静态照片,但他的记忆,不是用相机记录在胶片上,而是用他镜头般的眼睛记录在芯片上,实际上是个人电影的最高形式。这些图像未经设计且随机生成,但它们的美,源于爱,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美。远远超出有趣的事实或科技渊源,杨的记录是身份的艺术。
作者:Richard Brody翻译:鞘翅目来源:The New Yorker
原文链接://www.newyorker.com/culture/the-front-row/the-politics-of-beauty-in-after-yang
I’m fine if there is nothing in the end. 看完后我脑子里反复循环这一句,和Yang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不知道怎么描述既不是懵懂无知,也不是看破红尘的深刻,就是I’m fine。我相信这句是他自己的话,是他小心翼翼说出来的自己的话,而不是程序设计的计算和反应。
而后面那句there’s no something without nothing更像从系统里提取出来的,成为一种无力的哲学解释。毛毛虫或许可以变成蝴蝶或许只是毁灭,simply die。
那一句老子的引用,What the caterpillar calls the end, the rest of the world calls a butterfly 的智慧不是在于caterpillar之小世界之大,而是必须和I’m fine结合起来解读,在于caterpillar能说一句 I’m fine if there is nothing in the end.
一.“他者”——杨之死
当一家人亲密地依偎在一起,杨是手持相机,站在画外的那一个,这一刻,他犹豫了。虽然朝夕相伴了很多年,杨终于再次刻骨地意识到他是这个三口之家的“他者”。
这一点,从男女主人Jake与Kyra私下谈论起杨的,都是关于他的功能特性里,得到佐证,也从Jake问起杨曾经的恋人Ada,“杨是否曾想要成为人”的人类中心制的言论里,得以证实。
最直接的证据是,翻看杨的记忆我们会发现,杨永远是人类叙述与记录中的他者。
(这里的记忆设置得非常妙,凝视者变成了客者,被凝视者成为了主体。)
这些片段里,有一幕令人动容:婴儿Mika在妈妈Kyra怀中咿呀学语,而杨只能站在门外,轻轻地跟着Kyra数着拍"ten, nine, eight..."
所以当我们在杨的记忆里,发现他仅存的几秒中对着镜子的自我凝视,才格外心碎。
深度永恒的隔阂与无法跨越的局限——是人类视点里只有“我”和“他”的主客体区分人为造成的,当杨意识到了这一点,也就造成了他的宕机和“死亡”。
二.“留存”——杨之后
一个机器人宕机("死亡")了,还能有什么意义呢?Jake起初和Kyra一样只想修好他,得以让Mika不要接收到坏的结果。
但当Jake踏上旅程,启动了关于杨的“留存”的钥匙之时,我们也跟着Jake游移在杨的视点与他的视点之间,去思考起有关生死的“留存”与时间的“留存”问题。
Jake苦苦追寻的命题是人在死后能“留存”什么?而我们也可以渐渐在杨的视点上看到时间能“留存”下什么。
这两个命题其实是不同视点下的同一个命题,创作者很聪明地将死后的轮回量化成了时间在杨身上的留存,并让杨在几十年之后爱上了前任女主人的后代(转世),这一点符合佛教的观念,也是东方式的审美。
并借由Kyra和杨在回忆中的一次对谈中得到了证实,杨翻译了一个庄子所述的毛毛虫死亡后就是蝴蝶的故事,引出了“结束就是开始”这句话。
所以,在创作者的思想观里,如果我们足够跳出自我的局限,便会发现,时间是不存在的,死亡也是,何为生,何为死,在老子的口里即是“有无相生”。
这种可以把哲学观精准量化与隐喻的能力,立马让我想到了石黑一雄,同样讨论生死意义的“Never Let Me Go”里,他可以将人类的死亡,比喻成克隆人三次移植器官后的报废。
他们的设定都是精准的,但他们的故事改编同样会面对一个问题,即很容易被文学文本夺去影像的主权。好在导演在有关记忆的影像化处理上也非常精彩。
三.旋律的散文诗
故事的最后,杨并没有被修复好,也不会活过来。
在杨的回忆里,常常一段对话被重复进行很多次,往往在不同的情绪神态下讲出来,这也是某种意义上对制式化的“打断”,重要的是那个片刻的情感和能量,而它们都是流动的。
虽然创作者对于死亡有着精准的量化与设定,却恰恰强调了自我标尺的界定与量化的反面,即无序的永恒。终究,他带着我们求索的并不是生命的意义,而是意义以外的凝视,雨水,歌谣,像一首首杂乱无章的散文诗,但神秘,动人。
导演有两首背景乐,运用到恰到好处。一首是大提琴版的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实”。这首歌被用在了最后一家人去看望“死后”的杨,像真正地送别一个家人。
没有被唱出来的歌词是:
“时间累积,
这盛夏的果实,
回忆里寂寞的香气。”
还有一首是影片的结尾乐,父女俩坐在沙发上一起怀念杨,小女儿轻轻唱着一首歌(这首歌在“关于莉莉周的一切”里也被哼唱过),作为杨一生的总结陈词:
“I wanna be I wanna be I wanna be just like a melody just like a simple sound like in harmony“
我们谁不想?我们谁又不是呢?
这部影片的基调是一个安静的小品文,节奏舒缓,情节简洁,单线索述事,让观众慢慢沉浸其中,然而讨论是一个宏大的主题:我们人类如何与不同的种族相处。 导演郭立达就是一种“嫁接”形态,韩裔美国人拍出中国风韵元素,影片中的四口之家,白人,黑人,黄种人及克隆人之间的相爱融合,尤其是“克隆人”这种特殊形态的人类,与人类相处和谐,没有通常科幻片中出现的“赛博朋克”观念,人类和“克隆人”相克相杀,争取世界的控制权。世界上每一种物种、文化、社会形态的出现都有其“存在”的理由和价值,我们要做的就是和谐相处,融合发展。 导演是一个中国文化的热爱者,影片中所涉及的服装,茶具和一些哲学思想,无不体现着中国传统文化的特色。
在正式踏足影视创作道路之前,作为最出色的视频论文作者之一,郭共达精于寻找和锚定电影中的基本元素或常用技巧,从而通过一支支短片迅速提炼作者导演的风格。这些短小精悍的剪辑实践,已然将他对电影的细致观察展现得淋漓尽致。
因此,无怪乎在长片首作《在哥伦布》中,这位新人导演初出茅庐即显露出高级的审美水平和成熟的控制能力。经由外在的建筑空间,他富于设计又不着痕迹地建立起独特的影像空间,并在这个精密的空间中,松弛地展开对一段都市男女情感关系的刻画。
《杨之后》是郭共达暌违四年的软科幻新作,电影的叙事场景从外景转向大量内景。他依旧克制、轻盈,更有野心,也更具智慧。他无意构建一个大而无当的世界观,而是尝试探索更加浩渺、幽深的心理空间,在家庭关系中思考人与机器人的联结。
在郭共达的影像作品里,我总能看到和视听技巧一样丰沛的情感表达。
相比于其他近未来的低成本科幻片,如《降临》和《机械姬》,《杨之后》的特效含量显然更低,“机器人”的科幻母题也相当常见。但郭共达感兴趣的并非人工智能的意识觉醒,他在老生常谈的话题上找到了一个小而美的切口:家庭关系中的情感与记忆。
在戛纳的采访中,主创进一步透露了电影的基础设定与创作理念:因为一场巨大的气候灾难,所有城市变得面目全非,因此故事不再发生在原著中的底特律,而被进行模糊化处理;考虑到叙事场景大多在室内空间,导演希望“科技是不被察觉的,未来是有机的”,所以在美术设计方面倾向于自然主义的装潢,而非硬线条的极简风格或是光怪陆离的赛博朋克;而在摄影风格上,导演和摄影师将小津安二郎的电影画面作为参考,着重使用全景和中景镜头。
熟悉郭共达视频论文的观众一定知道,小津安二郎是他最喜爱的导演之一。事实上,Kogonada(郭共达)这一化名,就来自于和小津合作多年的编剧野田高梧的英文译名。在2012年与2016年,郭共达曾两度推出关于小津安二郎的视频论文:前者名为《小津:过道》,以双屏的形式匠心独运地关注小津对过道空间的使用;后者名为《小津之道》,更以三屏的形式详尽地解析了小津作品中反复运用的镜头范式。
在这部新作中,郭共达尝试继承小津的电影美学。《杨之后》展示了一个重组家庭:白人父亲,黑人母亲,华裔女儿,以及机器人“儿子”。这个家庭的构成先天地带来一种多元族群的张力。“家庭”也是小津安二郎电影中恒久的叙事空间,他在微妙的变奏中不断讲述着“嫁女”的故事。家庭成员的离开,无疑将破坏先前保持的稳态,从而引出“接纳”的主题。小津的主人公在离开与否之间拉扯,怀恋一种旧秩序;而郭共达的主人公试图接受离开这一既成事实,一如贾樟柯在《山河故人》中的台词,“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开的”。
杰克(科林·法瑞尔 饰演)在和杨(贾斯汀·闵 饰演)谈论茶道时,提到了一个他难忘的纪录片段落,他模仿片中的德国人形容茶的滋味,“我会想象走在森林中,地上有落叶,刚下过雨,现在雨停了,空气潮湿,而你就这么走着,不知怎么,这种感觉都在茶里了”。
这个段落的原片出自2007年由莱斯·布兰克执导的纪录片《尽在此茶中》,杰克模仿的德国人则是在片中短暂出现的德国导演沃纳·赫尔佐格。《尽在此茶中》讲述的是一个美国商人为了寻求最佳的绿茶走遍中国的故事,而杰克则在《杨之后》里追寻着杨的秘密。
在三次呈现回忆段落时,《杨之后》出人意料地用不同素材的声音和画面制造出细碎的重复。这好像一种记忆的短路现象:当你努力回忆某个过去的场景,回忆的画面却仿佛被灼伤,无法被清晰地呈现;每次回忆之间带有逻辑重音和情绪的微妙区别,它们回旋往复、相互交织,就像茶叶在水中上下翻飞。
那种感觉难以言表,就像你无法描述出茶的滋味。
坂本龙一为《杨之后》创作了一首《Memory Bank》,并被安插在电影最重要的叙事段落上。而本片的配乐师松宫飞鸟则根据这段主题音乐,发展出全片完整统一的配乐。
配乐中有一首《Mizuiro》,改编自日本女歌手UA的《水色》。在中国,这首歌有一个更著名的翻唱版本,叫作《盛夏的果实》,“时间累积,这盛夏的果实,回忆里寂寞的香气……当看尽潮起潮落,只要你记得我”,几句歌词与这部电影意外地相配。
很难想象会在一部美国科幻片里听到这首歌,仿佛经年之后,在岁月的荒原上与故人重逢,才发现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大提琴如泣如诉,许多一厢情愿的回忆在颅内炸开,如同也打开了记忆宫殿,霎那间泪如雨下。
片尾,妹妹来到哥哥的空房间,与他做最后的道别。小女孩用笨拙的中文说,“我想你了,哥哥”。我想起二十年前,在另一部电影里,有一个小男孩在葬礼上说,“婆婆,我好想你……我觉得,我也老了。”
女孩哼起哥哥生前最爱的歌,"I wanna be just like a melody, just like a simple sound, like in harmony." 那也是岩井俊二《关于莉莉周的一切》的片尾曲,惨绿少年站在青葱的麦田戴着随身听,幻想生命的可能性。
他渴望着爱与被爱,但终究只能孤身一人离开。
小津安二郎认为电影没有文法和定式。除了世人皆知的“榻榻米视角”,对话戏中越轴的正反打也是小津作品的一大标志。——不同于一般的过肩镜头,他让两个演员在对话时正对摄影机,这样一来便破坏了经典的180度轴线原则,却也因而重塑了影像中的空间关系。
《杨之后》中几次出现了夫妻直面镜头的视频会话,郭共达也由此在形式上“正当”地致敬了小津,对轴线的破坏则强调了两个角色的疏离感。片中演员们的表演极尽克制,正如小津指导演员的方法论中所说:“导演应该关心的事,不是如何引导演员流露感情,而是如何引导他们收敛感情。”
在对小津的召唤之外,《杨之后》最大的亮点是“反复”。除了上文提到的“记忆的短路”,杰克在读取杨的记忆画面时,由于存储空间的限制,每次只能播放一个几秒钟的片段——记忆宫殿如星河璀璨,可记忆本身却不过是一支支短暂的视频片段。
观众跟随主角不断重看这些碎片化的生活影像,这些片段是通往真相的线索,也是打开情感的钥匙。随着画面交叠,剪辑和配乐的加入,让电影的魅力充分浮出水面——只有经过认真的凝视和组织,生活才能最大程度地彰显出它的意义。记忆会重新焕发光彩,生命的联结因情感的存在而更加珍贵。
小津有一句箴言:“所谓电影,拼的就是一个余味。”我想,《杨之后》的余味,就藏在每个观众脑海的记忆宫殿之中。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看电影看到死
为什么不进主竞赛???
《克拉拉与太阳》的另一面,成为一个机器人的幸运来自在死后被学习和认知,记忆的永存使生命永存。唯独不是很喜欢decitate to a certain nationality这一点,I mean, what for? 无论是文化身份还是政治身份都没看出太大的必要性。记忆的画面呈现令人惊叹。大提琴版盛夏的果实(就是莫文蔚那首)一出来太动人了,Meyna Co写的旋律非常不俗。
杨记住了什么呢,女孩的侧脸,漂浮的茶叶,午后打在室内的光,妈妈抱着孩子的宁静,人类的解读并不重要,是消逝重构出了生活。
喝下这杯美籍韩裔泡的日式中国茶,心疼黑镜里被扔阁楼的同款机器人
一早便宣告了死亡,在搜寻秘密的过程中,对Yang的记忆被逐渐修正。貌似摆脱了“哥哥”的附庸身份,却始终假借人类之口,其主体意识注定残缺,仅留下一抹不动声色的悲伤和慰藉。多点光源、空间切割、远观固定镜头、人物动线调度,一切构成了与主题错位的人造景观,但无须怀疑导演的影像设计能力,未来仍然可期。
葱郁的空镜是有多么摄人心扉……栖息于背景中的人物和影像一样温柔细腻,韵律清澈飘散在折射的每一段棱光审视中,剥离的记忆带来了缺失的印象,存在本身就远胜于生死的虚无。与「在哥伦布」中建筑人文式的借物喻景不同,杨的虚构故事更多是依附于无尽时域内提供了一个可供遐想的思绪宇宙、一个如此饱满的情绪影像空间,依然可达深河隽永。静谧敏感的言语为电影赋予了独特的天然介质,温柔的记忆联觉起鲜活的场景,诗一般的家庭剧叙述。乔装后的反人类中心主义看似进行着人与机器的软科幻议题探讨,实则与未来普世族群的集体融合提供了伦理情感上深入的可能。郭共达已然成为了美式作者中不可忽视的崭新创作论代表,甘愿身处其中的观看是他电影中最重要的一环,戴着眼镜穿梭在熟悉的日常特写,而后被身旁的人所唤醒,如此才深觉奥妙完成触发式的真实体验。
3.5 像是维伦纽瓦拍小津,站在唐人街街口,但好像又没进去。韩裔导演用日本办法拍了个中国女孩和仿生人的事情,风格不太突出,进三大主竞赛还有一段距离,好在剧作完整层层递进情感纤细,比《小小乔》好一点。
Memories make us human. 置景和空镜真的好美,“杨”是live photo拍摄大师。
有种特德姜的味道,披着科幻的外衣,用伤感抒情的方式讲述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关于过去也关于未来。原来你不只是我们的一员,我们才是你的家人,而你属于更多人。盛夏的果实很惊喜,那一刻我们眼前也浮现起不少以前珍贵的片段。
后现代宁静哲学。“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人与人之间、人与机器人之间、机器人与机器人之间皆是如此——因为记忆的点点滴滴,才成其为独特的生命体。 郭共达和毕赣一样,都是处女作让我冷漠脸、第二部反而打动我的导演。所以说再好的概念也需要资金和技术加持啊~
这是部被称为软科幻的美国电影,导演是个韩裔的美国人,喜欢追随日本小津安二郎的风格,故事里却用了许多中国元素,可谓美国亚裔电影因素的集合体。作者是个视听造型技艺、风格的创造痴迷狂,作品有着极大的实验、探索成分。可看,但很闷。近来几部美国亚裔作者的作品显露了他(她)们不凡的才气,只是这才气以“奇特”著称,而非“大气”。可能《骑手》、《无依之地》的赵婷好一些,但还要看她未来的发展。
小孩把机器人当可以依赖的人,大人把机器人当提取记忆的工具,有点《克拉拉的太阳》的意思,就是质感有点网大。
能不能让拍文艺片的远离科幻片与恐怖片,别霍霍行吗?
这个电影踩到我的雷区,讨厌装腔作势的导演,故弄玄虚的重复台词,讨厌从头到尾故作深沉脸。画面感不错。
宋词般的哀伤,婉转,清雅,美丽,尤其那段《盛夏的果实》提琴要把我弹哭了。电影的观感,有点像我过去看霍普的画,画是不动声色的,看画的人站在画面前心却孤独地碎了。也有点像特朗斯特罗姆,用最简单的呈现击中人。淡漠的诉说,疏离的表演,和有极强空间意识的镜头步调一致,多媒体影像搭配钢琴曲进行抒情,在缝隙中流淌出浓厚的“愁”的味道,它仿佛在说,生命体本是不同的,正因为不同又何其相似。它是一份饱满的情感,是茕茕独立之姿下的对世界的向往,是站在未来生活图景里的对过去的乡愁。
太喜欢了,《降临》后最打动我的科幻片,但特效量其实非常少。在老生常谈的机器人题材里找到了一个小而美的切口,不谈人工智能带来的威胁或受到的压迫,而是不疾不徐地拆解家庭和生命的意涵,诉说记忆和情感的珍贵。《在哥伦布》之后,郭共达建筑电影的方法更加笃定和精细了,记忆宫殿如星河璀璨,可记忆本身却不过是一支支短暂的视频片段。对声音的勾勒更让我惊艳:记忆的短路导致细碎的重复,带来逻辑重音和情绪的微妙区别,那种感觉难以言表,就像你无法描述茶的滋味。大提琴版《盛夏的果实》响起,或许是我一厢情愿,许多回忆在颅内炸开,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小女孩说,“我想你了,哥哥”,我想起二十年前,有一个小男孩在葬礼上说,“婆婆,我好想你……我觉得,我也老了。”
一篇家庭科幻散文。非常A24出品的风格,另类小众独立思辨,神秘寂寥暗流涌动。不错的影像质感和优秀的演员让本来PPT般的片段有了良好的统一性。伴随着科林法瑞尔对杨记忆的不断追踪,本以为会有更冲击情感的剧情,结果依旧落在了一个更大的命题上,导致结尾共情上有点空中楼阁,以至于片子更像是一个影像论文而不是一个真正鲜活的故事。
杨的缺位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存在于家庭之中,转化为建筑/空间意识,郭共达尝试在一部美国影片中捕捉某种属于亚洲的情绪,令其吞没作为fun fact的东方刻板印象,以及两位非亚洲的主人公。然而郭共达却最终例示了一种软科幻,独立电影版本的cultural Sinofuturism,东亚的家族观念成为了一种建立在记忆术/宇宙学之中的技术哲学,因此导演可以名正言顺地使用,作为某种技术性的读取,而沉默,充满外太空声音的车内镜头则如同在意识的太空中不断穿行,将影片建构为一个memory bank,是database的人类化版本。只有在这种持存的读取之下,杨才能真正被生成。由于持存的存在,《杨之后》拒绝了预设以成为“真正”人类作为目标的匹诺曹叙事,后者建立在人类(指一个18世纪建立起来的观念)中心主义基础之上。
建议a24出一些家具catalogue。
【Sundance 2022】老子曾说:“What the caterpillar calls the end, the rest of the world calls a butterfly.”这到底是哪句?PS.这版的《盛夏的果实》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