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重看。原先印象中那种完全不事雕琢的美被重新发现了,《恋恋风尘》的确是一部浑然天成的作品,但这一大成,首先是由严丝合缝包裹着的。譬如,如果按皮古利的解释“阿远的成长通过三种时间形式呈现出来”这一思路来看,甚至连火车创越隧道的几次明暗变化,也早早在暗示着这一条道路的苦与乐。
严丝合缝当然远远不止于此,镜头设计上,侯孝贤是如何完成贴近东方哲学的含蓄表达的呢?他强调每一幅画面的纵深感,惯于使用大远景去消融戏剧冲突较强烈的内容。并且最有趣的是,他不止一次的让画面的视觉主体和叙事主体错开——两者或互为补充(阿爸的中景镜头,背后是阿妈与医生关于病情的交谈),或是为了留白(通过同龄人的指点,省略了反映阿远第二次归家与家人直接见面的镜头)。一切元素都在描述着它以外的事情,同时借着他者之“口”得以完整,画面因次显得充盈,富于情感联结的生气,而叙述上的故意空缺甚至能成为充盈的一部分。
当然,小津电影美学的影响也相当瞩目。该片最“事雕琢”的是环境音的机械运用,被当作是隔开每个场景所必要的一种刻板印象,也是一种叙事拼贴逻辑的补充,统一的声部不知不觉地补偿了讲好故事所必要的修辞。按这一思路,陈明真的吉他——有如闷热空气中一股清新的风——可以被看作另一形式的“小津式空镜头”,与用于转接的空镜头并行,它们在时空发生转化之际,抓住了时间流过的痕迹。
因此,尽管观感完全不同与初识,我仍然认为,《恋恋风尘》和之后许多侯孝贤电影一样,可以看作是东方美学影像化最巧妙的代表。我也仍能被阿公的每一段表演所感动。后面这一点,或许略懂闽南语、听每一句粗口都倍感亲切也有所加成。
非长评,短评实在写不下去扩容而成。
影片讲述了阿云与阿远这对两小无猜的情侣的初恋故事。阿云与阿远一起背井离乡到台北打工,经历了生活的磨练。后来阿远入伍服兵役,阿云不堪寂寞与送信的邮差结婚。得知一切的阿远在部队里痛哭失声。然而当他踏上回乡的那条小路,听着阿公的唠叨、看着天边的云朵时,发觉过往的日子已经渐渐离他远去。
初恋的美好与忧伤,总是那么令人难忘。阿远和阿云在台北打工时,阿云因为喝多了酒把手弄伤,阿远轻声的责备她不小心,两人坐在桌边商量着回家给家人带多少钱,阿云手伤的医疗费怎么解决的问题,侯孝贤用长镜头在两人之间慢慢摇动,淡淡的情愫也从其中静静流转而出。
挺喜欢侯孝贤的电影,修复版的观感还是舒服许多,大师就是大师,现在看来有太多电影都借用了这部的故事外壳,却没有一部能超过,对懵懂般初恋的处理恰到好处。如此缓慢的叙事大概没有几个导演能做到让人不厌烦,除了几个长镜头,几乎没有炫技手法,每一帧画面都让人怀念起故乡来。王晶文和李康生太像了。
吴念真:我一辈子没有拉过她的手。
Dustinwind,恋恋风尘,风中的尘埃。也许导演侯孝贤是想告诉我们:每一段我们自以为刻骨铭心的记忆,最终都会被岁月证明为风中的一粒微小的尘埃。这是一个何其残忍的事实。
该片由侯孝贤执导,于1987年上映。《恋恋风尘》是吴念真根据亲身经历编写的剧本。其实男主谢文远也就是另一个他自己。电影讲述了青梅竹马的阿远和阿云,因阿远入伍而渐行渐远,最终阿云和他人结婚的故事。这个故事没逃出每个人初恋的结局,可是在这部影片中各种质朴,真实的台湾乡土元素运用的恰到好处,让人看到的是那个年代的台湾,那个年代另一种纯纯的爱恋。
影片的一开始就用了一连串的空镜头,好几分钟的时间,都是黑色和绿色的交织,融合。一列火车在茂绿的树林中奔驰着,隧道和外面的世界忽明忽暗,把人的心也变得时而充实时而空虚。
男女主人公出现,阿远和阿云这对青梅竹马的小伙伴,一起长大,一起上学。阿远责问阿云为什么没有完成作业,阿云委屈的说自己不会。阿远看起来凶凶的,可是心里是爱着的,阿云看起来弱弱的,可是心里特别依赖阿远。也许从一开始影片就暗示出了这部影片最后让人伤感的结局。因为很多时候性格对于恋人是否最后能到一起起了很大的作用,虽然说,为了彼此改变会让一部分恋人最后成为爱人。可是当两个不愿改变的人碰到了一起,等待他们的大概也就是,分道扬镳,仅此而已。
阿远是家中长子,父亲残疾,爷爷年迈,弟弟不懂事,妹妹还小。作为家中的老大自然成了顶梁柱,一片天。初中毕业后,因家境不许,阿远放弃学业来台北做事,初尝人生的辛苦,却仍为自己的理想努力着。一年后,阿云也来到台北,了解到现实的台北同阿远信里所描述的,是两个世界。可是困顿的环境并没减少他们的快乐,因为他们拥有彼此。可是虽然爱情的憧憬是美好的,可是二人也争吵过,有过误会,有过埋怨,有过难以说出口的吃醋。随着影片故事的进行,虽然我看到二人之间的互相陪伴,阿远对阿云的关心,阿云对阿远的挂念,可是我知道,快了,二人最后一定会分手无疑。不能说阿远是大男子主义,大概是那个年代,爱恋,是一种害羞说出口的东西吧,凶你其实是爱你;柔弱所以需要你保护,可是,你不说,心口不一,没有承诺的感情,又能走多远呢。
阿远服兵役时,因为有每日抵达的书信,孤身在台北的阿云起初并没感到有多孤独。然而日子久了,遥远恋人的纸上诉情总比不过现实生活中鲜活男孩的低声耳语,加上对未来怀有的恐慌,阿云在阿远退伍前选择了嫁作他人妇,跟着陪伴她,给她温柔的讲述外面的世界的邮差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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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远写给阿云的信,变成了【查无此人】。身在异地军营中的阿远无力却又焦急,触不到的恋人,得不到的回应。阿云心里应该是害怕和愧疚的吧。彼此陪伴了十多年的时光,本来说好要一起到老得,可是转身,却牵了另一个人的手。可惜,新郎不是他。也许正如阿公所说,缘分,是一切情断情牵的根源吧。面对已经是定局的现实,阿远无力,蜷缩在床上,大声的哭嚎着。彼此有关联的十多年岁月,就这样,在接下来的人生岁月里在没有一点点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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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经历过的人大概难以感同身受,原本以为是你要陪我到白头,在那段最纯最青涩没有任何杂念的爱情里,我遇到的是你,奈何时间不对,对的人在这个错的时间,结局也只能是分手,让人唏嘘。初恋,是一个人一辈子最难以忘怀的事情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男人/女人,他/她教会了你爱,让你成长。可是成长后的你,却用上一段学到的经验,更好的爱下一个人。第一任会不甘,第二任又会不舒服。可是爱情不就是这样子的么。吴念真后来接受访问时,说,他后来看到阿云的原型,那个曾经他在现实生活中爱过的女孩,心想,幸好当初没和她在一起。错过不一定意味着不完美的结局。
他自己在纪实中写道:现在再回头看那一段,真的是青春的沧桑啊。我想每个人如果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在心里面记着也不坏,不然白走了这一遭。我一辈子没有拉过她的手。也许青春的爱情总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遗憾,可能正是因为有遗憾所以才可以称得上是青春吧。远离职场的勾心斗角,远离生活的柴米油盐,有的只是一颗单纯的想在一起的心还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整个影片中阿云和阿远都没有过亲密的举动。一次牵手,一次拥抱,一个吻都没有。这跟现在打着青春片旗号的青春电影里的狗血堕胎、三角恋情节等等相比,才是真实的还原了我们每个人记忆中的初恋吧。初恋对于每个人来说,大概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他有他独自的美好。想爱却没有足够的勇气,有希望却又没有足够的实力。也许悲剧更能让人记忆深刻,也许是遗憾才更有回忆的韵味。
使这部影片更精彩的不仅仅是故事本身,同时还有镜头的独特表现手法,开场那用一个70秒的长镜头:一列火车在漆黑的隧道和翠绿的树林中行驶,光线忽明忽暗,火车在铁轨上发出的声响越来越大。男主人公阿远,以及他青梅竹马的女朋友阿云正在火车上,从乡村走向台北。这是侯孝贤使用的一个非常具有象征意味的镜头,交错的光影以及渐增的声响,描写出主人公告别乡村世界,走向大城市那忐忑不安地心理。然后我们再看到现在已经没落的矿村,火车走出茂密的丛林,走进台北。后来,阿远远赴金门当兵,然后,发生兵变,女主角在寂寞和煎熬中等待阿远归来,只有一个邮差每日里给两人寄信,最后,阿云不堪寂寞,嫁给邮差。
电影的结束又用了一个空镜头,男主角阿远退伍返乡,孤零零地巡视着这逐渐陌生起来的乡土里的一切。他走到田里去探望正在照料番薯的阿公,一边听阿公唠叨这些年里发生的一切,一边看云影在山头掠过,乡土在太阳下云雾蒸腾,微风吹起他的衣襟……
我们可以把《恋恋风尘》当作一部普通的文艺爱情片来看,因为侯孝贤并未增加太多个人的印记。他只是从一个平淡的视角出发,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画面之间的分分合合、人来人往。我们可以看到清纯得如同一汪泉水的女主角,眉目如画,犹如从古典小说里走出来一般。女主角也是我特别喜欢的女演员,可惜她早早就结婚生子退出了演艺圈了。
片中侯孝贤的个人痕迹并不浓重,反而是朱天文与吴念真二人的文学剧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主旋律。与七十年代以来盛行的台湾乡土文学特点相仿,剧本的文学表达走的基本相近的路线,故事中透着浓厚的台湾乡土气息,很质朴,也很真实,让时代与人性的变迁衍化在山野田间的云淡风清之中,更加彰显了作者自身的感怀与忧郁。我们可以从影片中,小镇的山、水、树、海等空镜更是散发出传统山水画般的缥缈诗情;将人物、乡土、以及情感组成从容、和谐的景致,充份显示出中国传统乡村社会那般人世与天地推移的眷恋与风情。导演候孝贤更多是以自身平淡而写实的美学风格来挥洒他的电影个性,在悠然而写意的天地下,他更象是一个亲近的旁观者,以平静的眼光注视着画面之间流溢的潮来潮往、人来人去、分分合合、悲悲戚戚„„影片安静地开始,并于安静之间结束,细节之中不见半点煽情成分,纵横之处也不见半点号啕之处。但它给人的感受却是动人的,令人于不经意间泪流满面。那种感觉就象你于不经意间轻易地拾获多年未曾开启的记忆,无限感怀之后,再于怅然若失之间遗忘。
看《恋恋风尘》的时候一直在想,侯孝贤的电影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一种乡土情怀的代表。他的电影总是被印上青春伤痛的标签,而侯孝贤导演的电影却远非简单意义上的青春片。我不敢说我对这个特别的台湾导演有多少了解,但我始终觉得在他的电影里,胜过青春更多的,是一种对土地的厚重情感。这种情感在青春的遮掩下往往被人忽略,解读起来也只是风轻云淡而已。没有离过乡的人大抵是不懂的吧。
写到最后更难过就是发现喜欢的女主退隐了。而喜欢的男主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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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恋恋风尘能被更多人喜欢。也值得被更好的人解读。
翻到去年侯孝贤电影回顾展的笔记,当时想好,看完后要一部一篇,全部写出来。结果,由于惰性发作,最终只写了《戏梦人生》一篇(http://movie.douban.com/review/5515558/)。
第一次看到有人边看片边做笔记是在香港国际电影节,后来发现,上海影响学派三个人也有这样的习惯。不过赶了这么多场次,遇到做笔记的还是少数。
说是笔记,无非摸黑写下来的关键词和个人标记,也算银幕重逢的日记。时隔一年再整理,发现不大跟得上当时思路,只能将就成文,反正也不是媒体稿件。
回忆这部《恋恋风尘》,总是记得开场的平溪线小火车。火车穿行在山脉间,隧洞一个接一个,总会有走不完的错觉,就跟眼下的人生一样。但事实并非如此,你可能不知道它会在哪一段和哪一站停下,更不知道它最后会驶向哪里。
当火车冲破黑暗,出口由一个小亮点变成一片白茫茫时,骤然变化的光线成为电影带来的第一印象。光线明暗,它恰好也是我对《恋恋风尘》视觉风格的整体印象,好似昏黄朦胧的老照片。而跟《童年往事》、《悲情城市》一样,片中也出现了一次停电,电影放映被迫中断,黑漆漆一片,阿公点错蜡烛放成炮。更多人记着的结尾处,一个大远景,厚重的云层投下了巨大的阴影,有片阳光又穿透了云层,它们落在了远方的山脉上,在陈明章的吉他声中,慢慢游动着。
明与暗的组合,明明暗暗的交替变化,它们制造了白昼与夜晚,见证了时间的流逝与变化,也湮没了阿远和阿云(电影的第二个镜头)。这对青梅竹马的年轻人,终归还是没有抵挡住看不见的时间洪流。时间是十分车站的信号灯,也是片中多次出现的钟表,在台北车站、在父子手上。侯孝贤没有明确告诉观众,时间意味着什么,但时间打败了这对恋人。它像水上的波纹,也像空谷的回声,它可以是一千个信封,也是麻烦连连的落地番薯。
在那些不加提示的时间跳跃中,有时是黑幕的淡出(恰好是光线和时间的神奇关系),许多时间事件被省略掉了,需要自行拼接。我也坚决认为,《恋恋风尘》正是一部关乎时间的电影。回家的山道、吊桥以及高大的浓绿山脉,这些静谧的空镜头间隔十几分钟出现(具体于电影时间大概是几天、几个月到几年)。山脉是画面中的静物,人在移动,看不见的时光也在流动。观众跟着列车和电影,做一趟时间旅行。
这片土地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充当了电影的主体背景,它是阿远和生命成长的联系——挥不去也斩不断。它也是侯孝贤电影里乡土经验的重要组成,而非如今台湾电影里的风光明信片,千篇一律。即便去了台北,阿远依然有几次往返。在一次次回家和离家的过程中,《恋恋风尘》触及了乡间到城市的变化,又借时空的变化道出了这段恋情的背景。如果一直生活在乡间,这对恋人不可能遭遇大的冲击变化,所有情况都在他们的掌控当中。然而,当背景置换到大城市,两个人的处境就变得弱势起来(尤其是阿远),这份恋情的不确定因素也随之剧增。有趣的是十几二十年后,台湾韩国的年轻人去服兵役,他们会主动选择和恋人分手。
我当然认为,《恋恋风尘》是一部太过东方的电影。之所以贴上东方的标签,不在台湾乡土,也不是来自民俗,甚至不单是阿远和阿云的纯净恋爱——没有拉手和亲吻。就像西方人眼中,很多东方人总是“害羞”的,敏感、细腻又不大容易敞开内心,那正如电影中的阿远。阿远和阿云从一出现就是一对模范情侣,电影省去了他们的过往,也没有交代到底是怎么个好法,更没有尝试我好你也好的渲染强调。一个背着米,一个看着书。走在路上,无需多言。这当然不是吴念真有意避开,更不是刻意压抑,在一代人或者几代人的经历体验中,美好的初恋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电影对阿远的成长经验进行了回溯,从他出生后的故事讲到了父辈的遭遇,用插入或闪回的方式进行补记。父亲、阿公还有老板的故事,这些内容的存在是否必要?也许不是。但是,当它们叠加在一起,那似乎也说明,再多的人生坎坷,最后也只是不足道的微尘。如果把阿远和阿云的人生比作一趟列车,站台的多次停驻就如同电影的数个片段。到了结尾处,他和她岔开了道,驶向不同的方向。
正如很多人提过的,《恋恋风尘》是一部以省略制胜的电影。你想看轰轰烈烈,这里没有。你想看儿女情长,这里好像也没有。你想看最通俗经典的罗曼风流,这里依然没有。纵然这样,《恋恋风尘》仍是一部爱情片(不可思议吧?)。吴念真不满《恋恋风尘》,原因在于看起来太不动人了。他设想中的初恋电影应该是感天动地,至少应该是煽人泪下。再看侯孝贤拍好剪好的《恋恋风尘》,内容闲杂,完全烘托不了初恋主线。
与早两年的台湾新电影相比(1983年到1985年),《恋恋风尘》舍弃了详尽的故事。就拿侯孝贤的《童年往事》做比较,《恋恋风尘》的省略和留白就显得特别突出。《恋恋风尘》有对文字的画面补充、突然插入的童年讲述,类似手法,杨德昌在1983年《海滩的一天》用过,但对侯孝贤来说,《恋恋风尘》是第一次,而且,他用出了意境和自己的韵味。
影片开场即有省略的出现,阿云妈妈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阿云说,她没赶上火车。那么,阿远和阿云又是怎么一起出现在车厢内还结伴归来的?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阿远等了阿云。
这样一个极为容易被忽略的细节,正是《恋恋风尘》所不想点破的。你等我再我等你,那简直是天经地义。结果到最后,阿远没有等到来信,阿云也没有等阿远回来,嫁给了送信的邮差。积压的情感悲恸,令阿远无法抑制地大哭。
人们常说是时间不等人,其实是在漫长的时间面前,人是如此的脆弱和渺小。
《恋恋风尘》的省略也是逐层推进,像阿公敲打一副新拐杖,通过画面和画外音两次出现,提示的源头依然是阿云妈妈的两句话,爸爸在医院。台北站台上打翻的便当盒,一开始观众都不明就里,直到老板娘发难,方知阿远的工作以及困窘的生活境况。
除了往前的省略,电影还有往后的提示。上一段的写信引出了台北打工,打工生活引出了朋友当兵,写信来往引出了邮差的存在……阿云从家中带来了“金门种”的番薯,阿公种的。离别前,阿云忙着改衬衫(就是结尾阿远穿的那件),阿远看隔壁起了火灾,那就是所谓的生活启示吧。就说离别,电影里还有《港都夜雨》的送别(阿雄当兵),《诺言》的送别(大陆渔民)。
再回到开场,阿云说数学题不会做,阿远责问,为什么不说。阿远和阿云是青梅竹马,时间的力量已经让他们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可以对比杨德昌的《青梅竹马》)。不言不说,人们称之为恋人间的至高境界,那也是阿远和阿云的交流方式。在一起连打打闹闹都没有,两个人是那么安静。后来见不上面,索性更上一层,直接信笺交流。交流方式不变,但人是会变的。到了台北后,阿远对阿云的变化表现得比较抗拒,不时责备。男孩理所当然觉得,女孩要有女孩的样子,阿云就应该还是邻家的样子。
不过从实际情况来说,非职业演员确实难以演绎出热恋的炽热滚烫,那索性让主人公跳过热恋的阶段,转而表现异常的平淡。如果说,在这些方面以及经不起特写表演,非职业演员有难以克服的劣势,只能用距离来克服的话。那在李天禄(饰阿公)身上,非职业演员又有长足优势。阿公是话多的老人,经常自言自语,那些干伊三妹的台词,吴念真这般的老手都写不出来。就连他往门口一坐,你会觉得,他就应该是坐在那里,坐榕树下都不行。
“不言不说”是电影人物的交流方式,也是《恋恋风尘》多次使用的技巧手法,不去正面表现,惜言语如金。阿远总是表现得沉默寡言,被印刷店的老板娘劈头盖脸一顿骂;阿远父子间的交流也没有太多的话,父亲和阿公的交流也是(可以对比吴念真的《多桑》,本片的父亲形象显得相当弱势,没有流氓气)。阿远接到兵单回老家,阿云车站送别,半分多钟的镜头,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好一个尽在不言中。电影要讲的就是初恋之殇,但整体氛围却是风轻云淡,完全没有什么生离死别的强烈冲突。
阿云刚到台北的一场戏,三个镜头交代了人物、事件、冲突,只有环境音却没有人物对白,简直就是仿默片的手法。弟弟来信说阿云结婚了,讲到阿公说缘分勉强不来、妈妈把准备多年的戒指送给阿云,镜头切到了天上流云(旧爱已逝),然后还是三个静默画面:一家人看着,阿远妈和阿云妈(不让阿云进门),阿云和邮差老公。然后是众人称赞的阿远服完兵役回家,家中没人,只有阿公念叨着番薯收成——他避开了阿远的情殇,也许是不想提,也许就是不值一提,这又是不言的人生默契。
《恋恋风尘》多次强调了电影经验的存在,一处是开场,回家路上看到拉起的露天幕布,有风吹着,一动一动。后来露天电影开放,李行的《养鸭人家》,突然停电。在台北阶段,阿远和阿云看着电影,恒春仔就在戏院后面画海报过活,一个藏身在电影幕布背后的私密空间。就连后来阿云在信中提到的,她和恒春仔、邮差三人去看了电影,把三张票寄给了阿远。
而作为一部电影,《恋恋风尘》又在《九降风》和《翻滚吧!阿信》被致敬,一段电影时光和另一段电影时光的相遇,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参见:我们都是见证 http://www.dfdaily.com/html/150/2012/7/25/830021.shtml】
初夏午后,逃离老教授慷慨激昂的大道理,回到家,倒一杯清茶,把整个人深埋在椅子当中,心心念念想在侯孝贤电影的催眠中入睡,结果,恰恰相反,一部《恋恋风尘》倒把我的睡意驱赶殆尽。
倘若情节跌宕的小说、悬念迭起的故事、技术花哨的电影是生活的浓缩、提取和夸大,那么《恋恋风尘》就是天天漫溢过我们身心的白开水,回归了生活的原汁原味……
片子不温不火如流水般的叙事风格,可以料想得到的关于青春时代青涩的恋情的故事情节,以及包含在毫不眩目的静镜头语言中的深意,我毫不感到陌生。是的,但几十分钟的身心沉浸,竟让我涌起一股翻箱倒柜寻找旧物的冲动,那些散落在书架上的线装书籍,那些少年时代的日记本,那些早已被丢弃到抽屉角落里的磁带,都布满了厚厚的尘埃,凝视着它们,所有悲欢离合的情节,所有剧烈的呐喊、抗争、哭泣和欢笑仿佛依旧是在眼前流动着色彩的生命,现在都在瞬间凝固成不同态的静物,如同水平如镜的湖面下暗涌的波涛……
每个人,都有书写青春的冲动,特别是当青春即将谢幕之际。《恋恋风尘》更像是一部青春回忆录,它的开场白隐含着这样的话:假如一切都是淡淡的过眼烟云,那么青春可以用毫不轰烈的方式来诠释……
开篇,徐徐倒退的铁轨不断地向远方伸展,延展开闽南一个郁郁青青的山村的全貌,仿佛 推开一幅清新写意的中国水墨画卷。接着镜头切至列车中男女主角:阿远和阿云,我们被直接带入了故事的中心。
两个静默的人低头垂目对立着看各自手中的书,甚至连列车入隧道时的阻断他们视线的那阵黑暗都没能影响到他们,黑暗过后,他们依旧保持原来的姿态纹丝不动,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开始我就惊诧于这两个年轻人有些超脱的木讷和淡定,不是阅尽沧桑、历经坎坷的人做不到这一点的。现在回顾起来才感到,这个开头已经含蓄地隐寓了他们的处世哲学:含蓄、隐忍而克制,承受命定的一切苦难。这种处世哲学决定着他们的性情、操纵着他们的命运……
阿远和阿云,仿佛天生下来就是恋人的,他们青梅竹马,不用怀疑他们与生俱来就相互依恋,他们的爱情是一种无须甜言蜜语刻意表达的默契,那些美丽动人的细节逃不过我们的敏锐的眼睛,因为所有平淡无味的叙述都如同米饭一样需细细咀嚼才能品出香甜。
最爱他们在乡村读书时候闲适恬静的生活,那时候的烦恼,无非像阿云提起来有些吃力的那袋米,阿远坚强的肩膀可以毫不费力地为她扛着。那时候,每家人家都一样的穷,饭菜都相当粗糙难吃,但阿公还可以将豇豆插在米饭里哄骗小孙孙吃饭,艰辛还可以用自得其乐的方式来淡化。
最爱看阿远和阿云并肩沿着长长的铁轨走,默默无言,在人生的路途上相互陪伴,然而可以永远永远这样走下去,直到尽头吗?
也正是铁轨延伸了他们的生活广度和宽度,带他们走向城市,走向更多的烦恼,考验他们的忍耐极限。城市的生活是一种生存斗争,即便一群朋友欢聚在一起还是挥不去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和寥落。
“今夜又是风雨微微异乡城市,路灯青青照着水滴引我的悲意,青春男儿不知自己要往何处去,漂泊万里港都夜雨寂寞时……”歌声停止时的那阵沉默持续了很久,每个人的内心都在用自己不同的方式消化自己的迷茫和不安。
在城市中挣命的阿远和阿云还在用他们的方式相爱着,只需看阿云给阿远做衬衣的一幕便可以体会,阿远嗔怪道“太大了,不能穿”,阿云笑笑地歉疚“我给你改”——如此而已。但心里已经帮阿远感觉到暖意。
阿云终究只来得及给他做一件衣服,命运就把他们推向了从未有过的分隔两地,阿远被征入伍,那天,谁都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步调,谁都表现出剧烈的情感变动,谁都没有豪言壮语和叮咛嘱咐,连阿云和他的告别都没有半句承诺和誓言,惟有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猛转过身时无法掩饰的黯然,阿公放着鞭炮送他上路时的一幕真教人难忘,静止的镜头仿佛一个送别的人温情脉脉的目光,宁静的乡村中响起的零星鞭炮声此时显得那么突兀那么苍凉……
被分在两地的年轻的恋人,依靠信件维系着情感,信的内容依旧只是絮絮叨叨重复各自的生活琐事,生活的内容在当时是可以料想得到的贫乏,在金门岛上的军人们救起了大陆的渔民都仿佛在他们单调乏味的生活中注入了新鲜和活力,而在家乡的阿云唯一的娱乐就是邮差请她看免费电影。结果军人们是那么善意地对待渔民一家,全然和当时政治大背景的基调背道而驰,而阿云也放弃了余下387日的等待,嫁给了为他们传信的邮差。
对这个变故,只有两个俭省的镜头来表达:站在门口的一家人的错愕神情,以及阿云和邮差低头垂目的站立,阿远得知消息后的痛哭也许是整部片子里最剧烈的情感表达,也是对命运的愚弄惟一的反抗。
这一切,也许就是遵循最符合逻辑的生活来演绎的,你毫不怀疑真实的生活就应该像这样自然而然展开,重复千万遍依旧遵循这样的过程和结局。
当多年后阿远穿着阿云为他做的衣服回到家乡的时候,家乡刚经历过台风的侵袭,阿远和阿公在田地里聊着农事,依旧是淡淡的……任凭怎么样的风云变换、人事变迁,生活还是不紧不慢地进行下去。重要的是生活着,并且生活下去。
电影的画面最终定格在开首那幅美丽的山村风景上。云雾已经被拨开,乡村静静的兀立在蓝天白云之下。所有的难平之意、心有不甘,所有的暴风骤雨、波涛汹涌最终都会平息下去,凝固成我们心目中最为诗意的一幅画卷。
一切,都会成为过去,俯仰天地,我们大可以轻松笑谈细琐的事迹和感动,纵然和最中心的情节豪不相干,依旧可以重复千遍、万遍都听不够!
生活连同我们的生命,都细若漂泊无定的涓埃,最终都会安安地落定,轻轻一抹,复了无痕迹……
侯孝贤被说像小津大概就是这部片子吧,音乐+空镜转场,火车,铁轨,尤其发指的是车站的钟(这个时候侯孝贤好像还没怎么看过小津……),如果桌上的水壶不是铝的而是所谓爱克发红就完美了。侯孝贤跟小津的唯一区别是小津从来都是线性叙事(还有侯孝贤用运动镜头)。辛树芬真PP。这部片子真感伤。
我喜欢这样云淡风轻的胸怀.一切的起伏跌宕都让它回归到自然中.自然拥有最博大的胸怀,能够包容一切.配乐很出色.尤其是吉他。
小帅哥吴念真失恋记。这部电影的各方面都实在太恰到好处了,时局动荡,生活艰苦,那些细腻的情感却得以放大,永远嵌进心底。阿公实在可爱,我小时候也遭自己阿公喂饭,他也说把菜汤浇饭里最好吃。
原来嫁给邮差的经典情节只是一笔带过。阿公把鞭炮当蜡烛点,阿公变换花样哄幼仔吃饭,阿公述说给阿远驱邪的迷信,阿公认真地磨一副拐杖,阿公熟练地吞云吐雾。在海的那边山的那边,时间组成了生活的全部。
悠悠的山间火车,月台的红绿灯牌,吃味精和牙膏的阿远,不要偷摩托车,夏日露天电影,把鞭炮当蜡烛点,喝醉后搬石头,放鞭炮去当兵,387天退伍期限,有毒的馒头,查无此人的信,照顾番薯的阿公…如此惆怅而恬静,恋恋风尘,是无悔青春。
侯孝贤的片子,主题都是时光。 留意到“恋”字的繁简体变化,之前的心字底上有三部分,中间是言,两旁是丝,被小心包裹在丝裹里的语言,爱你在心口难开;后来简化成“亦心”,少了矜持和隐忍,但也算切题:爱只要一颗心,恋要“亦心”。 时光这东西很怪,看起来都只是滴答的一秒终,实则有着不同的长度,时光的速度和现在化程度成反比。像我这样长在县城里去大城市读书的人,被两道不同流速的时光激流裹携,迷失变得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成了DUST IN THE WIND。
80年代的记忆扑面而来。那些吃苦奋斗、那些两小无猜,最后都被时间拉长拉远,留下胸中生尘般的惘然。静谧的生活流电影,能看出侯孝贤对自己的镜头有很深的情感。
你也有你的阿云吧
那些爱,化作尘,散于风。
镌刻着时光味道的片子,每一帧都慢得很舒服。看到最后,青山、阴云、信号灯由绿变红、空荡荡的站台,你便能猜到是阿远回来了。而竹马青梅的爱恋那么轻,不过输给一封封查无此人的信件。曾为你修补临行前的衣服连对面失火也无心去看,站台上不忍告别独自跑出车站。普通人哪曾轰烈,全部心思化于风尘中。
卡夫卡的一段话:你没有必要离开房间,待在桌子旁听音乐就行了。甚至听也不必听,等着就行。甚至等也不用等,只要保持沉默就行了。大千世界会主动走来,由你去揭开面具……
世情何需刻画,时代怎能抒写,旁观方能客观,冷眼即是深情。膜拜不必媚外,大师就在台湾。
阿远、阿云,农村、台北,读书、打工、当兵,即使度过千难也可能输给一个邮差,即使种番薯要有个好收成也得看天气,番薯不比高丽参好种正如谁的人生都不比谁简单。整部影片清丽而纯朴,一份淡而烈的情感贯穿其中,却也由阿公等人折射了整个时代与世象。
知名不具,查无此人。
画面很美很干净,女主角很美很清纯。他们都说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可我没有。
又是李天禄那溷浊的台语,述说着。好久没有看侯孝贤的电影,打开恋恋风尘,那一角山庄,那么绿,拾阶而上、拾阶而下,氤氲的雾绵长了那年少的一筐岁月。来不及死生契阔作誓,匆匆一场役使棒打鸳鸯。阿弟说,阿公让我告诉你,这都是缘分,无法勉强的了。少年人那一场青梅竹马的青春往事,一腔铮铮真情,却被一纸批纸告知,都结束了,你的爱情得重新上路了。侯导这一编排,何其苍凉。
节奏的稳重清澈和无角度,让影片的大部分看起来很舒服,很闲散的注目。读书的,做工的,青涩初恋的,家长里短的,都正好拿捏到市井的松弛。少掉表面的戏剧化,却多了平实悠长:真实的生活不就是这样一言不发物是人非的么?另火车洞一节的绿很是另人心旷神怡。(DARKNESS-LIGHT-DARKNESS)结尾爷爷重复
也许很多人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一样,吴念真先生的初恋故事就是《恋恋风尘》。而吴念真三个字的意义就是不要再思念阿真。真是伤感的故事啊,就好像阿远每次去看阿云都隔着一道铁栏杆窗,他们的最后不能在一起,最开始就已被注定了。也记住了杜笃之的声音,噪音和琴弦音的对位印象深刻的很。大银幕重温。
这几部看下来,他的电影总是片段式的,没有太完整的故事。就像回忆中的时光,也都是些模模糊糊的碎片。却又很亲切,总会让你想起过去.
“查无此人”,只有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