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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的外貌平庸,一头醒目的红色蓬松卷发和一口烂牙是她的成长标志,内心极敏感,对语言极有感受力,幼年多波折的环境使她对自己失去了自信,对于表达自己和追求自己所想要的总是畏缩。在她一出生,与她血脉相连的双胞胎天折,是亲密感被剥夺的开始。之后两位姊妹的意外死亡,都令他的精神状态遭受打击。
外表上的缺陷,在她面对渴望被爱与异性的认同时深深退缩。即便如此,她仍希望自己的外表能受到肯定,就像是她的书第一次出版时,她十分在意书中没有她的照片,希望能藉此让自己的外表得到一些肯定与接纳。
总是在压抑自我需求,她在动作上的表现是拘促不安的,尤其是在某些特殊情境下(收到出版商愿意帮他出书的通知),情绪已经提到最高点,若是真情流露,她可对眼前的异性有一些身体接触,如拥抱,但这时她却有种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摆的窘态。
在死亡的剥夺,和性与爱的渴求中徘徊,写作成了她与外界沟通唯一的通路。他在幼年时期写作能力受到肯定之后,便因此有机会接触到这方面的资源(如得到图书馆的免费证),这是她在家族中出众的开始。 接触了美丽而富想象的文学世界,是她失落现实生活的救赎,就如同她第一次意外失去姊姊之时,她体会到了朦胧中有她的情境。文学灌溉了她的人生观,却让她不同于当代或是周遭的人,如她听到二次大战结束的代价是几十万的日本人的生命时,旁人欣喜若狂举杯庆祝,她却有近似于歇斯底里的伤感。当她在英国受到一位当地男子的照顾,拘谨的他告诉她小心黑人,她回答她不赞成以肤色来判定人的好坏。想要撤去标签与界限是她与当时环境明显的差异性, 总是希望能在狭隘的现实中寻找另一条出路,这令她在文学上有杰出的表现,但也是造成她内心矛盾痛苦的原因,能学会真实地肯定自我,才是她解救自己的完成。
珍是两代的中产阶级家庭,家中子女数众多经济拮据,父母对子女时有疏忽照顾的情况,如一次出游,一直到回家看照片时才发现 其中一位姊妹失踪,后得知其溺死的消息。生活充满了不确定感,总有突如其来的死亡阴影。因此他们只能在幻想与现实中挣扎,小时候会在午夜森林中学着格林童话中『飞舞的十二公主』,想象自己身在其中。然而挣扎的力量随着年龄的增长渐转向现实的一方——除了珍以外。
在整个家庭的结构上,家人间的界线纠缠不明,其中成员因着过分强调归属感而必须放弃自主性,阻碍了自发探索和对问题主宰的能力。在如此环境中长大的珍,一再面临自我选择的痛苦。家人对于她放弃教书感到十分不谅解,直问那妳生活怎么办?那爸妈怎么办? 以及当患有癫痫的哥哥可以去从军时,父母兴高采烈地欢呼,认为是至高无上的光荣,却无视于在一旁的哥哥脸上的不安与惶恐。而后他因此疾而找不到工作时,姊妹语带嘲讽地隐喻他赚不到钱。这些都让一旁的珍感受到痛苦失落与无奈。
整个家庭是表面上是连结紧密的,实际上没有人可以去了解彼此内在的需要。 其封闭的状态有如当时社会的缩影。如对性的态度完全回避与忽视或者是严厉的惩罚。童年时代,珍从好友波比口中初闻性事,之后两人在丛林中偷窥双方兄姐做爱。不知问题严重性的她居然直接在餐桌上说出来,换来暴跳如雷的父亲及一顿毒打,并且严厉禁止她与波比来往。珍形容自己母亲是一位基督迷,在她面对珍第一次月事来时,匆匆的教她怎么做然后说你15岁才来必须感恩随即离开,完全无视珍的不安与疑问。母亲在家中如牛马般不停付出,连喘息一刻都觉得罪恶,整个家庭在僵化的框框中打转。
在得知珍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家人第一次去查书当发现不会好了(当时书上是这么写),只能勉强挤出笑容而无言以对。当她住院的八年中,最后会一度决定进行大脑前额叶切除的手术,是因为有母亲签下的同意书。 整个家庭对珍的病情与需要无知的状态下,只能任由她受折磨。出院后她仍持续写作,当她的书被出版,那位老作家便为他申请国外留学补助金。当全家来接她回家时,全身正装的父亲对于上半生裸露的作家(他一直都是如此)表现出强烈不友善的态度,气氛一片尴尬。这些片段都充分表现了家庭气氛与珍内心的冲突,因此她压抑内心的真实的需要而无法表达。如对性与爱的需求,片中她有一段自述“我希望如她般神秘,促使男人来探索,但我已阻绝出入口,自觉冷感如木块”。
总括而言,珍的家庭的确与她后来一连串的行为因应与失落相关, 因她与家人有着差异而成了家庭中的代罪羔羊,她在家族中是与众不同的,不论在外表上或者是能力与思考上。其他姊妹都是像这家庭模塑出来的产物——保守而现实。她的身上带着家庭的影子和她的理想世界, 两者的冲突令她感到不知所措。整个家庭的互动过程,胁迫比沟通来的多,发展出刻板角色的个体和僵硬的认同,因此在压抑当中使人际关系渐渐退缩,显现出某程度的社会隔离和自我忽略。
本片的背景是一次大战后的纽西兰,仍在英国的势力范围中,承袭其保守又拘谨的风气。自童年时代即被标签为问题家庭儿童的珍, 在学校常是公然在同学面前被师长羞辱的,她甚至为了讨好偷爸爸的钱买糖分送给同学,被发现后不仅受罚,更遭到同侪歧视的眼光。然而她也遇到愿与她分享的好朋友,也让她第一次听到关于性的事情,当被发现后被禁止来往,再一次强迫分离。而她的写作才华也在这时候被一位异性的老师发现,并且鼓励她,这令她开启了文学之门-她心中最美好的一片园地,也是她能够肯定自我的唯一管道。
而在青春期,她开始对性与异性产生好奇与向往,然而她的外表以及退缩的性格令她只能安于总是讨论思想及文学等团体之中。在她出外求学时期,一方面必须独立面对陌生的人际关系,这令她感到挫折和无力,只能在一旁看着众人欢愉的气氛。 总在寻求让自己支持下去的答案的她,觉得生命有太多必须面对的现实,而她只能佯装自己不孤独,佯装教学是她毕生的愿望,直到所有的压抑与无解在她试教时爆发,几乎濒临死亡的她,终于有了追求自己梦想的勇气——当个作家。
另一方面,长年渴望爱而得不到慰藉满足的她,对于心理学讲师情有独钟,甚至因为他认为她需要住院,她就真的认为自己是个病人, 一直到进了医院的门才发现是精神科,但她了选择默默的接受。在医院中,其他精神病患的举止令她感到惊慌失措,更是怀疑自己是否属于这个世界。直到她另外一位姊妹再度意外死亡,那位心理学讲师建议他去看另一位医生,说是有新式疗法,而她也依从了。展开她八年漫长的住院生涯,接受将近八百次的电击疗法,最后还差一点被施以大脑前额叶切除的手术,直到她写的书出版且得了奖,才有了出院的机会。
在异国的生活之中,新的经历与爱情让她开始得以释放自己,与原来的环境分离,真正尝到性与被爱的美好,也尝受并认清之后分离的巨大失落与苦痛。 流产后,她开始想再扮演求救者,自愿住进当地的精神病院,某种程度上她竟觉得那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地方。直至当地的医生告诉她,她没有精神病,之前完全是误判。起初听到自己不是精神病患的事实,竟觉得比误判更可怕。 在傍徨不安的过程中,她寻求深层的心理治疗,在此,她仍希望医生能告诉她怎么做,而医师则告诉她“当你不要,就说不”。并且拒绝对她的作品作肯定,认为那是出版商和作者的职责而非他。
成名之后,接到了父亲意外死亡的恶讯,自觉在外已无任何目标可追求的她,决定返家。
当她重新整理一切,渐渐寻回从前失落的自我以及自己的答案后。 从山坡下来了陌生记者,希望能为她拍照,而她开始接受这样的陌生,虽然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但, 终究是开始了——她的另一段旅程。
我喜爱你那一头蓬松的红色卷发,像是一种上帝的恩赐与选择,选择你的与众不同,选择你承受悲苦,而后留诸文字的天赋与诗情。
故事的主线并没有太多戏剧性的转折,只是一种亲密的单纯讲述,跟着镜头的游移,窥探着珍妮特的一生。 为什么,如此可爱的你会被诊断为精神病,而接受那样残酷的治疗。
是写作,拯救了你的灵魂与肉体。
你是如此地惧怕接受另一种手术,在密室的墙上,你写下鼓励自己的诗句:
Fear no more
the heat of the sun
nor the furious
winter is rages
now the worldly task is done
你漂洋过海去伦敦,和西班牙,在美丽的海滨小镇,体验了浪漫的爱情,而最终仍是分离后的孤独。
躺在病床上的你,捧着出版的新书,问为什么封面上没有你的照片,而故事的最后,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记者在你家附近的山坡上为你拍摄照片,仍是那一头可爱的红发,蓬蓬地,就算是生命于你不堪的磨难,那一头红发就像是你天性的一种抗争,坚韧地穿越命运的藩篱与考验。
你站在船头,看着浪花在脚下飞溅,你带着笔记本,走在草场的藩篱旁,你牵着牛儿,走向山巅,你和好友们坐在翠绿的悬崖之上,吟唱着故乡的歌谣。
故乡,你终于得以回到故乡,回到书写的世界,坐在那个狭小的流动绿蓬车里, 在打字机上敲打着你的心灵---
Hush Hush Hush
the grass and the wind
and the fir
and the sea are saying
hush hush hush
这文字,或许正如你的生命本身,如海洋,如青草, 如风,如云, 倔强而单纯地,找到了,忠于了你的天性,正如,那一头无法驯服的, 蓬蓬的,红发·····
去年因《幸福的拉扎罗》红极一时的意大利导演阿莉切·罗尔瓦赫尔,在她的CC标准收藏TOP 10榜单中选到了一部新西兰电影——《天使与我同桌》。阿莉切说这部片子让人感觉自己“参与进了故事的讲述中”,它带来的愉悦“就像人置身水中任由水波流淌”。无独有偶,瓦尔达奶奶前年在CC淘碟,也选中了这部作品。
1990年上映的《天使与我同桌》是新西兰女导演简·坎皮恩的作品,曾获得第47届威尼斯电影节的评审团大奖(Grand Jury Prize)。坎皮恩最著名的作品应该是获得1993年戛纳金棕榈的《钢琴课》(至今她仍是戛纳史上唯一一位获得该奖的女性),至于还记得《天使与我同桌》的人就不多了。
《天使与我同桌》讲述的是新西兰著名女作家珍妮特·弗蕾姆(Janet Frame,1924-2004,台译“珍奈·法兰姆”)前半生的故事,根据作家的同名自传集改编。珍妮特不仅著有许多小说和诗歌,她的特殊履历还包括青年时期进入精神病院,甚至是自愿在其中生活,且有8年之久。和《飞越疯人院》或者《囚》相似的是,可以预见本片将会带给你的压抑;但不同的是,本片的主角,是一名长相不甚好看、生性敏感害羞、沉浸在文字世界的女人。这个“疯女”人遭遇了什么?“天使”指的又是谁?
跟随影片中的身影或许就有解答。今次,小把戏制作了《天使与我同桌》的新字幕,可在文末获取;我们还翻译了电影原作《天使与我同桌》自传集的导言,正是由导演简·坎皮恩撰写。文章记述了导演拍摄本片的缘起,以及和作家本人相会的经过。
珍妮特·弗蕾姆的第一本小说《猫头鹰真的哭泣》(Owls Do Cry)出版后在新西兰引起了轰动。一些人将它誉为是这个国家亟待已久的首部伟大“杰作”,另一些人则讨厌书中斜体字的内心独白,并批评它太过新潮、“过于忧愁”。不过对我来说,当我在14岁读到它时——和小说中的人物达芙妮一样的年纪,那个死亡之屋里的达芙妮,她幽暗、意味深长的歌声就捕获了我的心。
天还早的时候,起初是鸟儿飞来,还有云中鸣叫的鹪鹩,它就像诗中的孩子般歌唱着,放下你的风笛,你幸福的风笛。[1]这里生长着豆荚花和豆绿色葱翠的草,滋生了成团的飞虫,晃晃悠悠地撞击着高地。
这是珍妮特为达芙妮勾勒出的内在世界,充沛着想象力的宝藏。不仅如此,珍妮特也在我心中,甚至可能在所有敏感的青春少女心中确证了这样的世界。我们被赋予一种声音:她是诗化、有力且命中注定的,她是一首美丽而神秘的灵魂之歌。
14岁读到这本书的时候,我的生活真折磨人。还记得坐在自己的床上,靠着白色的塑料床头板,朦胧的白纱床罩,搭配着绣玫瑰花纹的窗帘铺展在我面前。我的房间没有一丁点儿我所梦想的浪漫情调,没有我想象中像林中薄雾一样悬浮在绿色地毯上的床罩和窗帘。床罩和窗帘反而是电暖片的火患,是一种屈辱,是我致力于将它们浪漫化却最终失败的证明。不过,在我无法成功营造氛围的地方,珍妮特却出色地做到了,这让我非常欢喜。
《猫头鹰真的哭泣》是实验性的,书中内容部分源于珍妮特亲历的事件,包括有8年时间,她断断续续在精神疗养院中度过的经历。这激起了不少关于她真实人生的传闻和负面印象。有些人相信她仍在疗养院中,可能还做了前额脑叶切除手术,她被当作是一个被精神病毁灭的悲催天才。另有些人则推测,她已改名换姓移居海外。
大部分周末我一家都会在普利莫顿的海滨公寓中度过,驱车前往那里的途中会经过臭名昭著的疯人院——波里鲁瓦医院。
“珍妮特·弗蕾姆在波里鲁瓦吗?”当我盯着这些被奇形怪状的大果柏围绕,像监狱一样死气沉沉的房子时,我会这么问。
“不,不是波里鲁瓦。”
“那在哪儿呢?”
“她在‘太阳恩光’(Sunnyside)。”
“太阳恩光?他们管精神病院叫‘恩光’?她还在那儿吗?”
我边看边想。
我带着钦佩、怜悯和恐惧来看待她的生活。做人不寻常在新西兰社会中是一个污名,“发疯了”则是不可补救的羞辱。
15年后,我不幸要经常光顾波里鲁瓦医院的K2病房。因为我的母亲多次要去那里寻求一点解脱,以摆脱她晚年因抑郁而无法克服的恐惧和苍凉无望。就这样,我踏上了珍妮特·弗蕾姆的领地——跨过了马克思横在走廊里的假腿,还推开了一个彳亍走向我母亲的老头儿,在休息室里,他带着惊人的企图把手放在她的扶手上,问:“伊蒂斯,我要是想在你的房里睡,得花多少钱?”
母亲毫不担心地说:“麦克,我告诉过你,我可不会和你谈钱。”
1963年,珍妮特·弗蕾姆回到了新西兰,某种程度上是为了避免萦绕其生活的闲言碎语,她决定写下实情。正因如此,她写下了三卷本的自传,并以《天使与我同桌》这个标题将它们收录成集。这是我读到过的最美妙的声音之一,最动人的书籍之一,也是新西兰作家最好的作品之一。
她做到了写作中的极难之事,她找到了一种极其自然的声音,就像这些不是被写下来的,而是一直在那里一样。她没有犹豫;“珍妮特·弗蕾姆”诞生了,我们伴随着她一起长大。珍妮特所做的,比澄清对她个人经历的误判要多得多:她诉说了她全部的人生,这既意外地令人着迷,又充满悲剧色彩。除了在精神病院进进出出的那些年之外,我并不知晓她的两个姐妹在从未提及过的事故中不幸溺亡,我也不曾意识到小说家弗兰克·萨吉森(Frank Sargeson)在她的生命中扮演了拯救者的角色,他提供给她栖身之所并教导她写作谋生。随后第三卷中的乐事是关于她的爱情故事,一桩发生在伊维萨岛上,另一桩是和一个穿双色鞋的西班牙男人。
珍妮特的独特才能,以及那些能成就她杰作的品质,或许正是在于她通过暴露自己的脆弱表现出一种深刻和率真;以及她冷静又正值地书写痛苦和屈辱,乃至就像是在书写自己的成功一样。她使我毫无防备。没有人要求我赞扬珍妮特,但我仍了解她的点点滴滴,并且爱戴她。
1982年的时候,母亲把弗蕾姆自传集的第一册寄给了身在悉尼的我,当时我正在澳洲广播电视电影学校学习电影。这书刚刚出版,在澳大利亚还买不到。第一次翻开《猫头鹰真的哭泣》的14年后,我再一次坐在自己的床上,再一次阅读珍妮特·弗蕾姆,这一次我读的就是自传集《天使与我同桌》的第一卷。这一次,我已经不再对卧室的情调有任何企图。我的床垫就铺在一块由四个牛奶瓦楞纸箱支撑起来的木板上,也没有什么床头垫和床罩。
我如此清晰地记得这些细节,是因为珍妮特的书对我有巨大的影响。我一边读一边不断啜泣。就像她重重地对着我胸口一拳。但打动我的不仅仅是珍妮特的人生,在阅读中我也重新经历了我的童年:在断层峡谷中探险,在蔬菜盒子做的篷车里玩很久“开拓者”游戏,在街角的凯瑟琳曼斯菲尔德纪念公园玩绕圈球,还有在玛格丽特女王学院舞会被杰弗瑞·贝尔德抛弃的羞耻——用他的话来说,这是三周前甩掉他的罪有应得。
在悉尼的那个周末,我躺在床上,浮现出一个念头:要尽可能向更多人分享这种独特经验。我没想着我会帮到这本书,只是觉得电视剧可能会有利于更广泛地分享她的作品。于是,那一年晚些时候,我动身去找珍妮特·弗蕾姆。
1982年的12月24日,我见到了她。回新西兰过圣诞节的时候,我开母亲的车到莱文,向珍妮特讯问她自传版权的事儿。当时我28岁,我的教母玛嘉·戈登认识珍妮特,她给了我地址并安排了这场会面。
莱文是一个平淡、简单又整洁的城镇,每一座砖房或木屋都是同样的大小和样式。从这些房子中,通过前院里没有修剪过的金黄色草地,还有放在房子外用来隔音的额外一层砖墙,很容易辨认出珍妮特的家。屋子看起来空荡荡的,像是被遗弃了。珍妮特应门的时候我几乎吓了一跳。我们都很紧张。我本给她带了一些新鲜鸡蛋,不过却在一个转角急刹车的时候把它们打碎了。我想向她解释我差点出了意外,但我还没说完,珍妮特就焦虑起来。
“出意外?噢亲爱的,你没事吧?”
“不,不是我,是鸡蛋。”
我越绕越深。
“什么鸡蛋?”
(因为并没有鸡蛋;它们全打坏了。)
最终我们不再谈论车和鸡蛋还有意外,我跟她说了我有多么喜欢《致岛国》[2]。
珍妮特跟我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她自由、更有生气和活力。她诙谐风趣,同时思维缜密。珍妮特的举止不落俗套,她也不在乎自己的衣着和外表。
我还记得她的屋子有点杂乱,碟子乱放在厨房里,洗手间也没有门,只有一个帘子替代。她还有一只好看的白色波斯猫,我们都非常喜欢它。过后,她带我穿过屋子,给我看她工作的地方。她把每一个房间,甚至是房间的每一个部分都归给一部正在写作中的书。房间被挂着的帘子隔开,就像在医院病房里为了医生巡诊或者保护患者隐私的帘子一样。这可能是受20多岁时进出精神病院的艰难日子影响,才得出的办法。在她最终要写作的桌上,放着一对耳罩。
“我受不了任何声音,”她解释道,“两层墙都没有用,这样我可得搬家了。”
我们坐下以后我先看了看表,因为我曾被告诫,不要在这儿待超过一个小时。
珍妮特和蔼又实在地建议我先等到读完后两卷自传再谈版权的事,看看我是否会和《致岛国》一样中意它们,后两卷预计要在1983年和1984年面世。在这之前,她不会对别人出售书的版权。她说她喜欢胆大妄为,这让我满心希望,尽管我还是一个学生。珍妮特看电影的品味比我老道得多,她跟我讨论了《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并说她特别喜欢这部电影的强烈气氛。
忽然间外面如电光霹雳,我们听见附近像有来福枪响。
“看来圣诞精灵来早了。”珍妮特说。
我们一边笑一边听见更多枪响。
“圣诞节你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吗?”我问。
“当然,圣诞节我要和几个非常要好的老朋友聚聚,”我们一边走到前门,她一边回答,“我要和勃朗特姐妹艾米莉和夏洛特一起过节。”
两年后我再一次拜访她,这次是和我的朋友兼制片人布里奇特·伊金(Bridget Ikin)一起。我们和珍妮特在她称之为餐厅的地方喝了茶,不过这里可没有放桌子,这里只有一张床,套着粉色的灯芯绒床罩。珍妮特和我们分别坐在床两边的椅子上,三个人都把茶杯小心地搁在膝盖上。当时气氛很愉快,没一会儿我就觉得我们仨就像是到医院去给谁探病,只不过病人不在,好似我们是太懂礼貌不好意思说破、要么我们都是达达主义者,故意不去提这茬儿。
我最后一次见到珍妮特,是我们一起拍电影的时候。两位制片人约翰·梅纳德(John Maynard)和伊金,邀请她到奥克兰来我们的剧组探班。于是,珍妮特和我的教母玛嘉从莱文市结伴而来,玛嘉还在影片中露了脸。
在片场,珍妮特找了一张椅子正对着摄影棚坐下,她观察着我们拍摄、观察着我,而我也观察着她,我真感激她的关怀并给予我施展拳脚的机会。她并不想控制这里,不仅在那时,包括在之后适应劳拉·琼斯(Laura Jones)剧本的漫长过程中,她几乎都不曾指指点点或者要求改动。在一周的时间里,珍妮特越坐越近,直到周五——她在剧组的最后一天,她坐到了一张沙发上,那是拍在奥马鲁的弗蕾姆一家时用的电影道具。她拿着粉色页的通告单,上面印的电影圈行话对她来说都是全新的词汇:“杀青”、“通告”、“现场道具”和“上胶片匣”——她慢慢地发音吐字把它们读出来,就好像在品味这些新奇的东西。
珍妮特来的这一周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珍贵的,梅纳德用一张有4个珍妮特的照片来纪念这段时光,照片上有童年珍妮特,少年珍妮特,凯莉·福克斯(Kerry Fox)饰演的珍妮特,还有珍妮特本尊。
我常常会苦恼,人们到底为何会喜欢我的电影《天使与我同桌》。这部影片在威尼斯电影节的时候,我所感受到的反响是我此前及此后的作品都不曾有过的。放映时,我根本不知道这部这么长的电影是如何为人们所接受。一个优雅高大的意大利女人坐在我的边上,她的肤色晒得就像煎好的培根,还穿着高跟凉鞋和一席修长贴身的晚礼服。她可不会令人联想到什么蓬乱红发、灰头土脸的新西兰人。我直挺挺地坐着,生怕看到她在旁边打哈欠。电影接近尾声时,她抓住我的手用意大利语小声说:“可怜,太可怜了。”[3]我心想:“这片子就这么没药救吗?”一边转过去看她,只见她泪流满面。她非常渴望知道,珍妮特的结局是否安好。随后主创上台时,这位优雅的陌生人拥抱了我,我被轻吻脸颊的时候还沾上了她的泪水。“太棒了!太美了!”她几乎大声地吼道。
这不是那一届最好的电影,但却是最受爱戴的。当《天使》被授予二奖银狮奖时,人们阻止评审团主席公布金狮奖得主。5分钟过去了,10分钟过去了,人们反复颂着:“天使!天使!天使!……”
除我以外在场唯一见证影片成功的新西兰人,是一位来自新西兰电影委员会的销售代理。他早先就因为需要另付高价费用,跟我确认过不要叫酒店的客房服务。他还让我不要幻想我们的意大利经销商罗伯托·齐库托(Roberto Cicutto)会和我调情,因为他是一个同志。尽管如此,他也是这部电影的救星,是他让这部电视剧最终成为电影,又让这部电影第一时间亮相电影节。
拍完《天使》后我再没见过珍妮特·弗蕾姆。我们的生命并没有交集,但我对珍妮特,她的天赋以及她对文学献身的理解,仍然影响着我。我曾觉得她是孤独的,但如今我不这么看,她只是活在一个特殊的、近乎神圣的国度,从而远离丈夫、孩子和狭隘的社交圈等等这些世俗的需求和习惯。
2003年,在珍妮特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她已被诊断出急性白血病,面临着死亡。我读在一篇报道上读到她说自己的死亡是一场历险,“而我总是享受历险”。爱历险的小妮妮,生虫又能干的红发女孩。对一个诗意灵魂来说,没有什么伪装比这更好的了。
我后悔在她过世前没有写信给她,那时她仍会接收慰问和感谢信,有些信的地址只写了“珍妮特·弗蕾姆,新西兰”。这篇导言就是我对珍妮特的追悼信,致永远的珍妮特,你已成为神话,出了名的害羞,但仍与任何阅读这本书的人分享你的人生。
简·坎皮恩 2007[4]
注释
[1] 本段是小说中达芙妮所唱之歌,此句"Drop thy pipe / thy happy pipe"出自威廉·布莱克诗歌《天真之歌》序曲(Introduction to the Songs of Innocence),由一个在云中的孩子唱出。
[2] 珍妮特·弗蕾姆三部自传分别为《致岛国》(To the Island),《天使与我同桌》(An Angel at My Table)及《镜子城的使者》(The Envoy from the Mirror City)。亦有台版译作译为《岛国天使》,《伏案天使》和《幻镜天使》。故电影的副标题为三部曲,章节名则分别对应三卷标题。
[3] 原文为意大利语“Poverina, poverina”,即poor thing。导演本以为是在说电影太烂,其实是指可怜的主人公。
[4] 上文根据Virago出版社《An Angel at My Table: The Complete Autobiography》中的导读译出,由简·坎皮恩写于2007年。原文没有标题,本篇标题取自2008年由《卫报》发布的该文的另一版本,题为《In search of Janet Frame》。
本片原有OCR中字质量堪忧,16年曾有修订过。由于《天使》不仅和珍妮特的自传文本很有强的联系,片中还有大量英语文学著名的诗篇,包括莎士比亚、雪莱、丁尼生、叶芝、奥登等等。故小把戏再次修订了《天使》的字幕,订正了此前的错误,诗歌的翻译大多数都参考了名家译本,并增加了注释和少量特效。
珍妮特一家有7口人,人比较多,有的还有昵称,为了避免混淆,小把戏在公众号中附了珍妮特一家简介。影片中出现过的诗歌和译文出处,也一并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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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于公众号 小把戏去冲浪——
前钢琴课时代的坎皮恩,还挺刻意的。女主角(们)选得好。
简·坎皮恩擅长拍摄温柔、细腻、百转千回的故事,即使西部片《犬之力》也拍出了亨利·詹姆斯式的优雅精致。《明亮的星星》是关于济慈的传记,而《天使与我同桌》则是澳大利亚作家、诗人珍妮特·弗雷姆的三部自传的改编,其中引用了叶芝、奥登、莎士比亚、丁尼生、雪莱等人的诗句,可见导演的趣味也许受到浪漫主义至现代主义的英语诗歌传统的影响。检索发现简·坎皮恩曾经是在大学学习文学的。但是《狗的力量》这部电影却是修正主义西部片,可见作家的趣味是广泛的。不过《狗的力量》也是根据知名同性恋小说改编的。一位女士的肖像是 1996 年的电影改编自亨利·詹姆斯 1881 年的小说《一位女士的肖像》,由简·坎皮恩执导。
除《钢琴别恋》之外坎皮恩最好的片子...
歡樂易逝,須臾;哀愁難防,亙古。每一個人都是孤獨的,或者說,孤獨是每一個人的永恆處境與存在狀態,那種落寞的姿態,像天使羽翅輕展,優雅地暈染開,氤氳著敏感的苦澀。那生活緩緩鋪展開,邂逅的人事零星綴點,像煙火一瞬絢爛,憂愁侵入,滲入肌膚。我愛那燃燒後的冰冷灰燼,我在那寂寞里恣睢狂歡。
烂字幕……看得我晕不愣登、死去活来
劇情大致依照史實,把細節拍得很好。我們一樣是透過窺看別人的人生來面對存在主義式的孤獨。前半的成長感情豐滿(Jane Campion感覺是具有此能力的天才),後半稍平淡,是否也反映了人生的普遍軌跡?
158分钟没有一分钟觉得无聊,摄影太美
细密绵长,困苦疼痛,女作家传记,简·坎皮恩的女性诗情。那一头火红的蓬松短发。
克制而写意的传记片,没有渲染,没有煽情,仿佛传主年迈之际的娓娓道来,期间当然难免有所跳跃。
拍的不错的流水账。对应的自传有台版译本《島國天使》《伏案天使》《鏡幻天使》,从摘抄看文笔确实很诗意,倒不如直接看书
从头到尾我只能看到她的苦难和笨拙。世界将她看做异类来排斥打压,竟然没有过一个人真正珍惜她的天赋。或许这正是导演所试图说的,才华并不能带给一个人任何东西。甚至说正因为拥有这样的才华,她才不得不将一切其他生活的可能都拒之门外。一个人不能侍奉两个上帝。
一天看两个好看的片在运气上有点过于奢侈。。这个也说不上哪里特别好看特别有共鸣,但就158分钟都看得很顺,每个姑娘都很美。。喜欢她裸在水里对一个渣男傻乎乎地卖弄风情,特别美的肉体。。
敏感而美丽的灵魂,往往过于孤独,文字是心灵绽放的出口。
我真庆幸我直到现在才看了这部作品//杜昳雯在《导演之维》第五章《简·坎皮恩电影的女性主义创作观》中写道:“简·坎皮恩通过将自身经验投映到弗兰身上塑造了这个理想女性的形象并完成了电影中女性和自身从‘他者’到‘自我’的转变,但这还不是结束,她试图通过这个理想女性的角色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坎皮恩试图表现弗兰饱受折磨的人生渐进式的升华,从一个‘正常状态的女孩’到一种‘真诚痴狂的他者’再到‘宽广坚定的自我’的三级转变。”//应该可以理解到 拍摄电影是坎皮恩面对世界的一种方式 通过摄影机她观察世界寻找自我树立风格 以哲理性的审美的表达将电影胶片转变为一面朝向自己的镜子一副描摹自身形象的自画像一台投射自我影像的投影仪
如此孤独的局外人,始终以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无力融入的世界,渴望与痛苦燃烧成文字与诗章,那是宣泄的出口,唯一的浪漫。她似乎从来不懂得拒绝,无论伤害还是鲜花,只沉默地任由生活的浪潮裹挟向前。时间最终战胜了风暴,还她以内心如海般的宁静,hush-hush-hush...
她羞于启齿,她不善于谈吐。她可以选择疯癫,她可以选择结束。可她选择了她唯有的生活继续,哪怕只是平凡和孤独。文字是她与外界沟通的唯一途径。她喜欢低头浅笑,她喜欢会心不语,她喜欢将一切都放入自己那颗纯粹,干净,美丽而敏感的心。然后无声的承受。最后将这一切化为纯黑色的字符谱写于大地!
贫困、疾病、丧亲、无友、不算美、不被爱、孤苦伶仃,除了写作才华,活生生一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8年精神病院生涯,差点要做lobotomy (前脑叶白质切除术),幸亏手术前文章获奖了。小时候太可爱,橘子味棉花糖一样的大蓬蓬脑袋。以为是学校励志片,没想到竟然这么沉重……有点怪的英语口音+法语字幕
打动我的不是灰暗中的成长过程,也不是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而是描绘了一个「害羞」的人如何与这个世界相处并从始至终保有那份与生俱来的「害羞」的图景。感谢有导演能拍我们这一挂的人。
字幕烂对这片有多伤 坎皮耶拍部儿童为主角的电影一定美爆
#重看#@百丽宫;三幕结构写尽孤独卑微敏感的灵魂声色,在我们还没建构好自己的世界之前,都曾体味到那些无法言说的心动、幻灭、绝望与新生,生命长河里的明浪暗涌,都无法阻止微缈而倔强的希望,因为每层地狱里都住了一个天使,感谢这些曾与我们同桌的天使,稀释些许现实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