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生活2014

尽管是走搞笑路线的现代吸血鬼故事，吸血鬼张嘴露出尖尖的獠牙和咬人吸血后满地的深红的血污还是引起了我的不适。人类的想象力实在有限，由人类创造出的不管是怪物还是超能力生物，都逃不过人类的外貌特征，也少不了人类的困扰问题和搞笑逗比的情感。大家觉得有感觉的地方，可能恰恰我觉得有些无聊，那不如全都拍人类故事好了，何必借吸血鬼的外形还是来讲人类的故事？导演想表达的东西很多：如何在团体中生存、如何对待年老的一代、如何使自己融入环境、如何处理自身和其他族群的关系、如何追求真爱。让我最带感的有两处：一则是有点极端的惩罚——羞耻游行，前面正儿八经地造势，结果只是被大家围着指点着数落而已，不觉莞尔，颇有四两拨千斤的妙处；另一则是最后情痴而优雅的吸血鬼Viago咬了一直以来暗恋的Katherine，两人终于有情人成眷属，24岁牵手96岁，没有半点不和谐，他们神态中的那种自然平和，在人类社会是不可能存在的；但这不是人类给自己太多的限制，而是因为吸血鬼永生的特征才没有这方面的烦扰吧。

电影进行到一半还引入了受到吸血鬼喜爱的stu，因此他能在吸血鬼公寓自由进出，一个生活中被大家认为是严肃寡言的程序员成了吸血鬼和现代社会的纽带。一度，我能理解吸血鬼们喜欢他，但是无法理解stu那么爱去吸血鬼公寓，可是后来忽然恍然大悟，stu也许受欢迎的氛围中找到了因为被认可被肯定而获得的精神上面的满足，也许这正是他在人类社群中缺少的呢！

找了一些吸血鬼和狼人的背景，给自己补补课：

哈哈哈哈哈！容我先笑一会儿。

罗列一下戳中我的点：

- The point is Deacon that you have not done the dishes for 5 years. - It's unacceptable to have so many bloody dishes all over the bench like that. - I'm so embarrased when people come over here. - Why does it matter? You bring them over to kill them. 无法反驳……

事实证明，什么高冷的、邪恶的、血腥的、残忍的，只要沾上啰啰嗦嗦的家务事，立马打回原形。而且，Bloody这个词，口语里都是用作一个程度副词作强调语气的，但是这里，哈哈哈，第一次见literally bloody。Viago说Deacon是个叛逆少年，但这位叛逆少年竟然喜欢打毛衣也是太反差了。

他们坐着聊天这场戏，镜头很晃，总是在找说话的人，焦距（景深？景别？啊，到底是哪个词）也不停在变，就是很常见的纪录片拍摄。因为跟拍的机位有限，只能让摄影师扛着机器不停在说话的人之间转动，而且还要仔细捕捉冲突中的细微表情，及时切特写。后面还有一场戏，是Deacon跳脱衣舞，Nick飞进来跟他们聊天，Nick那种尴尬、不知所措，表演得很好，镜头设计得也特别好。

- ...the lunch the other day and it was blood all over my nice antique couch. - Which one? The red one? - Well it's red now, yah. - If you're going to ear a victum on my nice clean couch, put down some newspaper on the floor and some towels. It's not hard to do.

第一遍看的时候，我的点在于铺报纸和毛巾这件事。我的妈呀，Viago简直是我外公附体，也是人到哪儿，报纸铺到哪儿。而且这个梗后来还用上了，Viago在某一次“进餐”的时候，把地上和沙发上都铺满了报纸，这本来已经够好笑了，但是他又咬断了那位victim的大动脉，衣服裤子报纸毛巾全白费了。于是，他就这么一身血腥地站在当场，咧着他的嘴，尴尬地笑。

第二遍看的时候，想到他们剧里的设定，吸血鬼是不能吃人类食物的，这里的lunch瞬间变得…… 后面Nick吃薯条吃到喷血那段也是太好笑了。导演真的很会，他知道怎么样把任何恐怖元素变得好笑。还有狼人变身那个晚上，这些五毛特效和劣质道具在这个喜剧里，都很加分。

But he suffered a humiliating defeat at the hands of his arch nemesis. The Beast.

天真的我，以为这个电影里还是会有恐怖场面的。这个Beast多次出场，还配着专属BGM和手绘画片，最后要在大会出场的时候，我以为会是个笼子里装的恶犬，然后这些邪魔外道们上前抚摸它，突出他们变态的部分。但是，哈哈哈哈！玩不过玩不过！导演你牛！

Joline！ Hello! How embarrasing.

这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片段。女吸血鬼不好意思地擦着嘴角的血，她的不好意思完全不是因为杀了个人，而是因为嘴上有血。几个吸血鬼们还轻松地聊着天，被吸了血的人就这么苍白呆滞地站着。电影里很多幽默的片段，都是来自这种预期印象和影片呈现之间的反差。

Please, this bundle of sticks! No, no, no! Don't get it! Nathan it's not real.

这一段也是笑到停不下来。虽然叫狼人，但是怎么这么狗啊，居然还喜欢玩追棒子的游戏。吸血鬼和狼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茬，但是这电影里，两组人都是能吵吵绝不动手，嘲讽半天，还深呼吸不能狂化伤人，真的太萌了。

Let's just do the procession of shame. Shame! Shame! Shame! Shame……

其实这一整段戏，从警察进来，到对Nick的审判，到最后他们对Nick的惩罚，都好好笑，最后在组团骂人这里达到了高峰。除了吸血之外，他们看起来都挺无害的，甚至还有点蠢萌蠢萌的。

We waited often, without giving into that kind of emem... stuff which I'm really sick of. Can I introduce... Less moaring guys!

爆款恐怖角色聚会。我特别喜欢这个zombie，穿得破破烂烂的，脸上也没一块好皮，但人家有自己的追求和审美，不喜欢别人对zombie的刻板印象，哼哼唧唧没大脑的样子，很沮丧也在努力改变。说话很礼貌，用词也很讲究。后面跟Stu聊天时，特别客气地说，问您一个很隐私的问题，您死透了吗？Stu没死透，我要被您给笑死了。

我特别喜欢这种对虚构设定的恶搞和解构。之前看的The Boys是暗黑向的，把伟光正的超级英雄们写成了虚伪和残暴的赚钱机器。这部电影，是把那些在阴暗角落里的恐怖角色做了日常化、喜剧化的处理，非常巧妙地用了吸血鬼题材中的各种梗：日光、十字架、银器、镜子、蝙蝠…… 还有丧尸、狼人、女巫等大牌客串，并不生硬。

PS. 那个，新西兰吸血鬼们对flat这个词是不是有误会。在美国，flat是指平层公寓，但他们住的房子有地下室、有二层楼、有花园，怎么看都应该是个house吧。

纪录片里有一些稍微血腥的场面，整体上是很有意思的。而且超级真实，搞得我都怀疑他们真的存在。

一栋房子里面住了四个吸血鬼。吸血鬼一号有个女仆人，负责清理房子里的血迹熨衣服以及为他们带来新鲜的人类，女仆希望变成吸血鬼因为自己不想再衰老下去了。

吸血鬼二号十分长情，总是会在晚上的时候去心上人家窗户外面偷看，后来在她九十六岁的时候把她也变成吸血鬼了，“接受采访”的时候吸血鬼二号说很多鬼觉得情侣之间年龄差距太大不是件什么好事，镜头对准他们，吸血鬼二号看上去三十几岁，坐在他旁边的情人满头白发，他接着说虽然我的年纪是她的四倍但是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吸血鬼三号是个色鬼，出场的第一个镜头就是在房间里和几个女鬼一起嗨。他一直和别人讲自己法力消失是因为早年间和The Beast搏斗，总之就把野兽描述得特别可怕，但其实The Beast并不是真的野兽，而是他的前任。最后吸血鬼三号和野兽前任复合，画外音是不久之后他就想起来当初为什么会分手。

新晋吸血鬼是个大嘴巴，到处跟人家讲自己是吸血鬼，最后引来一个吸血鬼猎人把龅牙吸血鬼给烧死了。于是大家对他进行审判和驱逐，并决定还要来一个屈辱游行，前面对这个游行渲染得十分屈辱，但其实是三个鬼围城一个圈对里面的鬼不停地说“Shame！Shame！Shame！”

狼人在月圆之夜会把自己用锁链绑在树上，但其实没啥用，变身之前还会互相提醒，赶紧把喜欢的衣服脱下来。狼人和吸血鬼本来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但最后通过一个狼人的搭桥大家开始一起玩。狼人进吸血鬼们的房子之前，一个吸血鬼大声警告，“请不要到处撒尿！”

图为一帮老吸血鬼们认识了第一个人类朋友斯图，斯图教他们使用电脑，其中一个吸血鬼说我们可以看日出的影片吗。感动了一下。

Sacrée pleins lune, hein ? Mais c'est ce qui arrive quand tu es un vampire. Tu vois tout le monde mourir. Ta mère ton père tous tes amis. Parfois brutalement. Genre en glissant sur un pieu géant., Ou en s'endormant sur un tas de feuilles d'automne. Ou encore, certains en te bloquant la trachée. Ou encore en faisant l'erreur de faire un masque a partir de biscuits et se faire attaquer par des canards, des oies, des cygnes. Ou simplement de vieillesse. Mais même la vieillesse est brutale. Vois tes amis... vieillir... Ils peuvent plus pisser. Ils disent des trucs stupides, leur cerveau se fait la malle et ils oubliant tout. Jusqu'à ce qu'ils t'oublient toi. Alor tu leur souhaite de mourir. Et ils meurent.

关于吸血鬼，狼人，僵尸等哥特题材的电影最大的问题往往在于浪漫化(romanticisation)的叙事基调。此处的“问题”不能仅仅理解为一个狭义的，需要被解决的“问题(problem)” - 并不能说诸如Dracula (1992), Interview with the Vampire (1994)等电影本身浪漫的叙事手段本身是不好的；相反，用传统的浪漫手法讲好一个传奇故事往往已经足够打动人心。

What we do in the shadows所提出的问题是一个"issue"而非一个"problem," 而这个issue并不新鲜：“去浪漫主义化(de-romanticisation)。” 吸血鬼不必再是古堡中的忧郁男子（always a man）而是一群住在你家隔壁的当代“青年”，狼人也不必再是吸血鬼们的arch nemesis而是和吸血鬼们扎啤解恩仇。传统吸血鬼电影中的motif - 爱情，生死，救赎，与复仇，在本片中统统被笑声瓦解（当我们看到Dracula也会躺在棺材里对着求而不得的心上人的照片masturbate的时候，很难能再带着严肃心情去观察以往同类题材电影中的宏大概念）。

当代人的笑声往往带点无奈色彩。造梦机器未曾失灵，不过是我们越发注意到童话故事中的“梦”的元素，因而越发意识到现实与梦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也越发对于那些严肃处理幻想元素的电影怀有警惕心理。新世代的导演们如今造梦的处境之艰难并不难以理解。信息的高速流通让我们”知道“得更多，科学的“进步”让事物不再新鲜，技术轰炸榨干了想象力最后未经探索之地。这意味着神秘的彻底溃败 - 人一度是能相信奥利匹斯山上住着神祇的。

（一个side note: 问题从来只有一个 - 存在上帝吗？）

这里不仅仅是幻想元素的危机，更是宏大概念长久以来的危机。爱情从四百年的不忘记变成了对着照片撸管。生与死从哲学命题演变为了笑话般的屠戮。复仇从揪人心弦的duel变成了蝙蝠吱吱打架。救赎？Come on world, religious ideas are so very dead and uncouth.

最好再标一个hashtag, 搭句cheeky comment，从根本上抵抗任何对于意义的attempt. 打动人心也许从来都是美德。问题在于，已经被打动累了。一度隐隐的怀疑，在日复一日的“知道”中，在经年累月对于笃定概念(certainty)徒劳的追求中获得确认。”都去他妈的吧，” 这是What we do in the shadows的潜在前提。余下的，是漏洞百出的日常生活，是craddle snatcher, 是一口下去咬破大动脉鲜血像喷泉一样四溅的狼藉，是不再惊讶，是不再配得上是问题的问题，是只能发笑，是必须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