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犹太政治理论家汉娜·阿伦特出版了她剖析极权主义的专著——《极权主义的起源》。在书中,她将纳粹集中营的罪孽归结为一种“根本恶”,一种无法用动机和理由解释的恶,这种恶超出了人类知识的理解范围,它就是恶的本身和终极。它将人吞没,取缔了人之为人的本性。
几年后,阿伦·雷奈关于纳粹集中营的纪录片,同样没去追问恶的原由,但在雷奈克制的镜头语言之下,在日常化的屠杀行径之后,始终弥漫着一种“根本恶”的幽灵,那是一种统摄性的氛围,你用不着去指涉它,因为它本身无所不在。
以下是对影片主题和手法的一些简要分析:
1、影片对纳粹的揭露,并不是以激进的语言与悲怆的音乐进行声泪俱下的控诉,而是以纪录片镜头的克制与隐忍,客观陈列出大量事实证据,同时用冷静的旁白娓娓道来,从而使集中营的暴行与受害者的惨痛遭遇在平铺直叙中,显得有如家常便饭。
2、文本的平和。影片叙事依照时间顺序,按常规因果关系组织材料。从纳粹追捕犹太人开始,进而介绍集中营环境,澡堂消毒间,宿舍,公共厕所,公共空间(动物园,植物温室,孤儿院),绞刑的刑场,医院,手术区,妓院,监狱,焚尸房,毒气室,仓库。工具理性打造了一个严谨有序的屠杀流水线,所有的残暴罪行在这里按部就班的进行。
3、群像取代个体。有别于历史纪录片以人纪事的传统,《夜与雾》除了在开篇叙述纳粹追捕犹太人时,以一两个人的被捕揭示“死神的第一步”之外,此后的受害者都以复数的人称出现,没有任何极端的个案。这样做有两个效果,一方面,一两个人的悲剧不足以囊括600万死亡的惨烈,这些死者应该受到同等的尊重,他们的悲剧是犹太民族的悲剧,人类的悲剧;另一方面,从被捕开始,他们就不再是个体,他们的行动与自由不再由个人意志左右,他们像畜生一样被进行轻贱的集体管理,脱光衣服,排队进出,剃头、纹身、编号,贴上政治标签,住牢笼一样的宿舍,用公共的厕所,死了也无非是在花名册上轻轻划掉一笔。
4、彩色对黑色的反讽。影片的现实时空(拍摄时的1956年)采用彩色,记录罪行的资料片和照片是黑白色,两个时空反复穿插,以此形成彩色对黑白的否定,现实时空对丑恶过去的批判。尤其在影片之初,以恬静开阔的野外开场,附近就是集中营遗址,短短几年的时间好像洗刷了历史的罪恶,无不具有讽刺意义。
5、全景取代特写。和群像取替个体一样,影片的镜头语言也大多采用大全景的全面覆盖,而几乎没有特写镜头。介绍集中营的环境时,如公共厕所、刑场等,采用推镜头、摇射镜头突出被摄主体的宽大,以示条件之恶劣,刑罚之残忍浩大。镜头在一大片堆积的骸骨,受害者密密麻麻头发、眼镜上空摇过,角度之低,就像俯视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这种无边无际在舒缓的音乐的烘托下,甚至产生某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诗意。它们似乎只有以堆积成山的姿态才能控诉心底的仇恨,这些仓库,不仅郁结了600万阴魂的怨气,也是一座人类罪恶历史的陈列馆。而视听语言很好的以平静的表象隐藏起情感态度,达到平衡与克制。
“为了证明过去的某种非记忆关系,即旨在从历史中抽取纯变化和让现在本身事件化的问题,不局限于福柯自己调查过的语境。”“雷乃曾经在一次关于这部影片的精彩采访中多次提到过他想躲避两种危险,第一种是记忆胜利的危险,这种记忆重提过去的罪行,以便更好地宣传对敌的胜利,与死者建立某种感激的关系,就像建立死者纪念碑一样。”
日翻所有同类型
二战题材的影片看了那么多,依然会为之震撼。与其他电影不同的是,这里经重新剪辑后展现的就是事情真实发生时的样子,因而更加触目惊心。漫山遍野的女人的头发,用尸体做出的肥皂,代表了多少往生。“这不是我的错。”那是谁的错?
这个世界想当魔鬼的人依然很多……
当我们把历史上一个重大的时刻——无论是33年的德国还是66年的中国——简单地贴上疯狂的标签来打发的时候,这不仅意味着评价者的一种缺乏根据的道德上和理性上的优越感——“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不会那样子”,而且意味着对于自己所处的时代是和“疯狂”泾渭分明的正常世界的盲目自信,无法注意到二者之间其实只有模糊的边界,因而更容易跨入其中。
资料片,照片,旁白,对比与平移。物化的人群与去人性化的对立面,默许与敌意,无可抗衡的打压与无从逃避的接受。与关于集中营的所有纪实都是先天条件优秀的恐怖片。
“当回忆到过去,我们假装重拾希望,仿佛我们和那些被蹂躏的受害者已得到治愈,我们假装它只会在一个地点一个时间发生一次,我们对周遭视而不见,假装听不见人类不停的哭泣。”
能在有限资料和时间中,制作出一部从艺术和思想内涵上都属上乘的作品,实在难得。彩色与黑白的交错令人陷入不真实的梦境,却好像不断的用现实提醒你这一切都曾真实的存在过,永远不会被抹去
【我们对周围的事物视而不见,对人性永不停歇的哭喊充耳不闻。】集中营,从现在的荒芜追溯到那段人性泯灭的历史,从一个个具象的物体出发,扎根于坚韧的细节力量和冲击,现在荒凉和往日热闹的对比,对历史充满思考和嘲讽,每一帧画面都冲击着心灵,精美如黑色诗歌一般的解说词,让这个纪录片更有张力。
阿伦·雷乃成名作,也是他对记忆与遗忘母题探索的开始。彩色现实影像与黑白历史纪录形成残酷对比,在诗意旁白解说和隐忍克制的镜头下,纳粹大屠杀的非人罪行震撼着每一位观众,触目惊心的场景(推土机埋尸,成山的头发与碎尸)令人不寒而栗。30分钟的纪录片和9个多小时的《浩劫》同属必看经典。(9.5/10)
是否是潜意识里每一个人都知道人性之恶能残忍到何种程度,所以时常选择麻木与健忘来对待触目惊心的历史。看到不少以为自己不会再对纳粹恶行感到惊讶,但看到堆积成山、被大卸八块当做原料的尸体仍感到心中一颤。
千钧之力。32分钟的时常当中包含了近乎有关纳粹集中营的值得探讨的所有元素,无论是黑色幽默还是冷静审视都恰到好处,当然最震憾的还是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夜与雾》和《浩劫》简直就是大屠杀历史纪录片的两个极端,一长一短,一个快一个慢,一个影像一个口述,但相同的是让人瞋目结舌的震撼。
“NN”意味着无人知晓 摄影机是唯一造访者,它穿过平和的土地与空无一人的奥斯维辛废墟,《夜与雾》彩色—黑白用来处理现在—过去,或平和—恐怖。纳粹阅兵与触目惊心的集中营定格,但美感却来自左岸派详尽而文学化的画外音叙述,其与残酷的黑白影像并置,因此,恐怖才能够被称作“极端的”。
“当回忆回到过去,我们假装重拾希望。我们假装它只会在一个时间一个地点发生一次。我们对周遭视而不见。假装听不见,人类不停的哭泣。”
控诉,不要停止控诉。真实,不能遗忘真实。没有任何修饰与遮掩,用无法回避的图片和影像抵达恶与暴力的极端。纳粹集中营,是超乎想象的人间炼狱。不在历史现场而通过镜头的凝视,恐怖已经与观众隔开了一定的距离。尽管如此,这部半小时的纪录片还是会让人毛骨悚然,那种震撼超过《辛德勒的名单》。
内心翻滚却什么也讲不出来,赞配乐。
在这些年所见所闻所历的映衬下不觉得多么恐怖,一直是这样的。但影像资料展示的残酷仍无比震撼,配合克里斯·马克参与改写的文本强力地给出提示/警示:打着瞌睡的浩劫还睁着一只眼伺机而动,永远不要以为这种事情只会在一个地方发生一次。它应该被反复不断放映和观看,借用映后讲的一句话,痛苦会随着记忆延续,但遗忘会让悲剧重演。黑白与彩色的交替间,历史的幽灵正在集体的遗忘中游荡于现实。“不是我的责任。”那是谁的责任?|从映后谈中了解到,本片从创作、制作到审查、上映、发行,从形式考量、美学思考到影像选择、文本写作,全部都是穿过浓浓夜雾才聚拢起这32分钟的光。伟大的电影。
虽然这是一个纪录片,但是里面有鲜明的风格。从安静祥和的乡村景色拉到狰狞的铁丝网,第一个镜头就显得惊心动魄。那些黑白资料片、照片和彩色影像的对比,也给人一种从历史中挖掘细节、从平静中寻找震撼的感觉。那些缓缓平移的镜头,跟《广岛之恋》中的影像很相似。看这部片的过程中,我感觉地狱原来不只有一个,而是在世界各地有分店的,因为纳粹集中营跟中国的夹边沟右派劳改农场何其相似呀,只是后者没有毒气室而已。
没想到阿伦·雷乃还拍过一个集中营的记录短片,虽然已经看了不少关于集中营的文字描述和电影画面,但是看到毒气室天花板上手指抠下的划痕、满屋子成堆的女人长发、盟军开着推土机收敛尸体的画面,还是让人头皮发麻。结尾的一段解说词也很有力:我们之中有谁还在警惕新的处决者的到来?他们的面孔真的会和我们不同吗?当这些画面成为过去,我们假装再次充满希望,好像集中营的伤痛就此痊愈。人们拒绝相信或只是短暂地相信这一切。我们告诉自己这是特定时间地点发生的特殊事件。我们继续对周围的苦难视而不见,对那些从未停止过的哭喊声充耳不闻。
记忆与遗忘是雷乃电影的恒久母题,本片是这个母题的起始点。雷乃制作本片时,将过去和现在(发生法西斯暴行的时间和拍摄本片的时间)截然分开,用黑白片表现集中营残酷的过去,用彩色片表现集中营宁静的现在。小说家让·凯罗尔(Jean Cayrol)撰写的解说词为本片增添了无比强烈的震撼力。(via时光网)